下午放學時,一堆家長站在園門口聊得熱火朝天,水舟搖隱約聽到“金寶”二字,心想著難道是小胖回來了?
回到家,一進院子,隔著玻璃就見琴心和靜兒嬸以及孟青嫂子都在她家。
說的也是小胖家的事兒。
她忙打聽,居然是金寶媳婦跟一個男人跑了,還是攜款逃跑。
小胖和他爹常年不在家,都在工地上乾活,他媽一個人守著家,日子過得愜意,前幾天還見著了,怎麼會呢?
她猛然想到那天在屋頂上看到的情景,一個陌生男人開著她家車,出了村子。
“彆瞎說,不過是幾天沒回來而已。”她替小胖狡辯。
“啥瞎說啊,這事兒能瞎說?”琴心道,“金寶今天中午回來的,在家裡翻了個遍,銀行卡、金銀首飾啥的,都帶走了,電話也打不通,微信也不回的,不是跑了是什麼?”
靜兒嬸接著助攻,“她向來跟啞巴娘交好,啞巴娘都說了,她在網上聊了個網友,天天視頻,啞巴娘都撞見好幾次。”
她聽得目瞪口呆,“那,小胖呢,小胖還沒回來?”
孟青道,“我聽石軍說,村裡人都瞞著他呢,實在不知咋開口。”
總不能說你娘跟人跑了吧。
水舟搖一時坐不住,就往外跑,屋裡人大喊,“你乾嘛去?”
“他家現在正亂呢,你彆去搗亂。”
“有你個孩子什麼事兒?”
她早就跑到街道上來,沿著小路去小胖家。
人們三三兩兩從他家門出來,竊竊私語著。
她上去打招呼,一問,確實是這麼回事。
“那咋辦?”她問幾個年紀大的伯伯。
人們笑起來,“能咋辦,找去唄。”
“去哪兒找?”
“報警。”一個伯伯認真說。
幾個人又笑起來,“那也得金寶自己報,咱們也不能頂這個去。”那人在頭上豎了豎拇指,大家秒懂烏龜的意思,又笑起來。
水舟搖覺得他們無聊,轉身進了金寶家的院子,遠遠瞧見一群人正圍坐在他家客廳裡,進門喊了人。
環顧一周,瞧見金寶正蹲在牆角處,雙手抓著頭皮哭呢。
“這個賊婆娘,我早就瞧她不是個正經玩意兒。”他的一個遠方親戚道。
“離婚!”一個也附和著。
“當然得離婚,首先得把錢追回來,不能白給了那娘們兒。”
“居然還把家裡的車開走,你說說這人還要臉嘛!”
“給小胖打電話,讓他以後不認這個媽,老了也彆指望兒子送終。”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格外起勁兒,說的全是狠話,沒有一個顧慮到當事人還躲在牆角處。
她蹲在金寶跟前,喊了聲“哥”,其實按照輩分金寶得喊她姑姑,“怎麼回事兒,跟嫂子吵架了?”
金寶抬頭瞧見是搖搖,一時歎一口氣,“小姑啊,小胖最聽你的話,你給他打個電話,叫他回來吧,哦,先彆說他媽的事兒,先讓他回來。”
“哎,”她答應著,“還有其他事兒嗎,我能幫上忙的。”
他又垂下頭去,“沒了。”
她站起身,瞧見人堆裡的凱凱,“凱凱哥你不回家吃晚飯?”
凱凱早就見她進來,被她這麼一喊,翁聲道,“回呢,回呢,也到了飯點兒了。”他作為這個時段還在家裡混的,為數不多的青壯,這種事兒自然是要過來幫忙的,其實說是幫忙,誰也知道,幫不上,可就是來湊熱鬨了。
凱凱站起身,叔叔大爺們也紛紛起身,扭頭瞧著角落裡的金寶,雖然孫子似的不報警,但是也真可憐,紛紛歎口氣,“回回回。”
一時人員攢動,沒一會兒,家裡隻剩兩個金寶的自家人。
“彆蹲著了,咱們吃點飯。”一個說。
金寶紋絲不動。
“看樣子他也吃不下,”水舟搖把其中一個拉到一旁,“您今晚就在他家睡吧,瞧他喪氣的。”
他也知道是怕金寶做傻事,兩人早就商量好了,隻是沒想到這個丫頭倒是有心,平日裡都說她是個熱心腸,隻是沒多接觸過,今日一見果然是不錯的。
兩個男人隻說讓她放心,把她送到門外,替金寶謝過,畢竟不沾親不帶故,是真心實意來幫忙而不是看熱鬨的,能做到這一點兒就讓人感念。
她出了門,思忖著該怎麼給小胖打這個電話,不知不覺來到曾默存家門口,此時他家小公園中正聚集著周水村最愛說長道短的一群人。
她迎著走上去,凱凱娘也在,琴心也在,柱兒奶奶,啞巴娘......
“搖搖來啦!”琴心一聲吆喝,生怕彆人不知道,“去瞧了,咋樣?”
她走進人群盯著啞巴娘,“嬸子到底咋回事兒啊,您見過那男的?”
按照平日裡的交情,按理啞巴娘是不該說這些的,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出了這檔子事兒,金寶一家在這村裡是再也抬不起頭來的,現在不跟她劃清界限,更待何時?
啞巴娘煞有介事,拍著胸脯道,“我聽著摩托車響呢,一到晚上就來,一早就走。隻沒見過面,也不知道是誰。”
人們炸了鍋般議論起來。
“騎著摩托車,那應該離咱們這兒不遠。”
“連個車也沒有,她跟著瞎跑啥!”
“說明這男的厲害呀,沒見把金寶的車開走了?”
又一陣荒唐曖昧的笑聲。
凱凱走過來,“你給小胖打電話了?”
她一臉愁容,“沒呢,不知道咋開口。”
“他小時候可最聽你的話了,”凱凱拉她到一旁,“不過這明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你說不好,會讓他記恨你。”
她倒不是怕記恨,就是把小胖騙回來,然後呢,去哪兒找他媽,這的確是個問題。
此時曾默存的門開了,他從裡面走出來,一眼就瞧見人群中的她,以及凱凱扯著她袖子的手。
他徑直朝著這邊走過來,引來老少婦幼一片驚呼。
“默存呀,來來來,坐坐坐,吃了沒?”
關於金寶媳婦的熱切討論,一時都沒了聲響,隻眼巴巴盯著他。
水舟搖也盯著他,包括凱凱。
也不是說這個人長得多帥,隻是他往人群中那麼一站,就自帶耀眼光環。
是氣質吧,水舟搖在心裡想,剛毅中帶著儒雅,穩妥中又略帶痞氣。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反正,大概就是她心目中江河的樣子,一個長在她審美點上的男人。
他略略點著頭,跟眾人打招呼,徑直朝她走來。
“在聊什麼。”他說,自覺站到那倆人中間,把凱凱隔到一旁。
凱凱也是一米八的個頭兒,從來沒覺得自己矮過,這新來的跟他差不多高,隻是不知為何,此時竟覺得比人家矮一頭,頭一次,體會到了矮子的自卑。
果然了,有錢能讓人長個子。
這是水舟搖的小哥說的。
不待水舟搖開口,一群人圍上來,七嘴八舌把金寶家的情況詳詳細細說了一遍,簡直事無巨細,描繪生動到簡直是大家夥兒,親眼看著金寶媳婦出軌跑了的。
鄉下人說話粗俗,一群中老年婦女又沒羞沒騷,可著勁兒的插科打諢,隻把水舟搖聽得臉紅了,有些待不下去。
曾默存卻聽得認真,他抱著胳膊摸手摸下巴,時不時扭頭瞧一眼水舟搖,神色莫辨,待大家說完,扭頭問她,“你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