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校(1 / 1)

離開咒靈房後。

我沒回到女傭長給我安排的那間漂亮屋子,而是睡在了直哉少爺的臥房,比那間我原本覺得已經足夠漂亮的屋子,還要寬敞明亮。

但床是差不多的柔軟程度,像睡在雲朵上。

不需要做工,不用餓肚子,每頓飯結束,直哉少爺還會喂我吃各式好吃的點心,和價格不菲的水果。我稍稍表現出抗拒,甚至不需要再學習插花、茶道和跳舞,直哉少爺還會好心情地教我兩個字。

就更不用說那些數不清數目的昂貴首飾和衣服了。

他說,都是我的。

居然隻是道歉,和將錯誤推到彆人身上,假裝自己很無辜,就可以得到這些。

但我更懷念的,其實還是佐藤少爺給我買的、被直哉少爺稱之為‘破爛’的衣服;更想吃的,也是佐藤少爺冒著雨買來的、但在直哉少爺口中是‘上不得台面,下人才吃’的米糕。

更想要的,也是佐藤少爺和自由。

我不敢表現出來。

把它們深深藏在了心底。

“直哉少爺,您為什麼要這麼做?拓人不是一向跟您關係友好嗎?”廳屋內,二老爺夫人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訴,隨即便朝躺在擔架上已成廢人的拓人少爺撲去,痛哭起來。

我縮在直哉少爺身後。

直哉少爺看起來懶懶散散的,但其實站姿很直,站在那裡,能將我擋得嚴嚴實實。因他的緣故,面對如此大的場面,我居然也不需要跪下。

但心裡還是很虛。

膝蓋好幾次發軟,想跪下去,卻又被直哉少爺的手不容拒絕地扯起來了。將我扯起來後,他就又鬆開我,我便隻好抓住他一點後背的衣服,緊緊依偎在他身後。

身前,直哉少爺甚至看都懶得看二老爺夫人,雙臂交叉在身前,微側著頭,衝二老爺用一種‘你需要感激我’的傲慢語氣說:“要我說啊,這個混賬連甚一堂哥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就更彆說甚爾堂哥了,以後應該也就隻能是跟真希真依那兩沒用姐妹同等級的存在。叔父你生了這麼一個廢物,也早就為此煩惱了吧?我這麼做,也算是幫你做出了選擇,不是嗎?”

二老爺臉色鐵青。

三老爺同樣臉色鐵青起來。

家主大人也面色不愉,警告:“直哉,注意說話的分寸。”

直哉少爺嘴角挑起一抹譏嘲的笑,沒再繼續說了。

“家主大人!”二長老夫人又撲到家主大人腳邊哀求,滿臉是淚,很惹人憐惜。

家主大人沉默片刻,開口:“把那個女人交出來吧。我都聽說了,這件事應該就是她引起的吧?不過是個女人,也值得你乾出這麼些荒唐事,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早知道就不該允許你帶傭人去學校。”

我渾身一僵,下意識就將直哉少爺的衣服抓緊了點。

那天在咒靈房,我說出是拓人少爺和另外幾位旁支少爺想欺負我後,直哉少爺便將他們的手臂都砍了,應該是經過了特殊處理,即使用反轉術式也無法治療,以後都無法再使用術式了。

變得跟普通人差不多了。

不,準確來說,甚至還不如普通人,已經是這輩子都離不開彆人伺候的程度。

直哉少爺發出一聲嘲笑。

我知道,他是在嘲諷我膽子小。

“父親您這麼一大把年齡了,半隻腳都入土了吧?想必也生不出比我更優秀的兒子了,在你老到連路都走不了之前還是多跟我搞好關係吧,等我以後繼承家主之位也好每天多喂你幾頓好飯。哦對,”直哉少爺笑眯眯的,“我那時候也會幫你多安排幾個女人的,不會讓你感到寂寞。當然,您就放心好了,她們都會自己動,不需要您費力。”

“你胡說什麼呢!”家主大人飛了杯蓋過來。

但沒砸到直哉少爺。

直哉少爺連躲都沒躲,始終氣定神閒地站在那兒。面對家主大人的暴怒,他甚至懶得再多講什麼,手向後伸來,抓住我的,便轉身要走。

“站住!”家主大人站起來。

直哉少爺沒聽他的。

“……”家主大人的氣焰慢慢消散下去。

二老爺夫人著急忙慌出聲:“家主大人,您可要替我們做主啊!”

家主大人沒說話。

二老爺夫人又用哀求的語氣喊了好多聲,但直到直哉少爺帶我離開,廳屋內都沒人出聲阻攔。

直哉少爺方才說的話雖刻薄刺耳,但的確是真的。

禪院家這一輩的後代,不僅有個0咒力的甚爾少爺,還有咒力低微的真希小姐和真依小姐,除了直哉少爺外,便再沒有好苗子了。所以不出意外,他應該會是下一任家主。

隨他年齡增長,沒人敢明面上與他作對。

*

直哉少爺這次離開禪院家,並未帶我回京都校,而是直接去了東京。

一年一次的姐妹交流賽。

去年獲勝的是東京校,所以今年是在東京舉辦。

其實交流賽隻能二三年級參加,一年級和四年級生是不能參加的,但三年級的拓人少爺和幾位二年級的旁支少爺已成廢人,沒辦法參加,所以今年一年級生便去填補人數了。

東京跟京都對我而言,都差不多。

一樣的高樓大廈,一樣的人山人海,吵吵嚷嚷。——那麼的熱鬨。

東京校也跟京都校差不多,是建在深山裡,建築風格也很接近。區彆大概就是……東京校看起來要稍顯老舊些,走廊的地板走起來,居然還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頭頂的白燈,也晃啊晃的,很刺目。

但教學樓卻看起來格外嶄新,就像剛建不久。

女寢和男寢間的宿舍大廳居然還擺放了四個我不認識的機器,發著七彩的燈,裡面放著我曾在便利店見到過的各種飲料罐。

我感到新奇。

但也沒敢多看,緊跟上了直哉少爺的腳步。

因為交流賽分為團體賽和個人賽的緣故,我們要在東京校呆三天。為了方便,便也住在了東京校的空宿舍裡,直哉少爺很嫌棄東京校的宿舍,因為比京都校的宿舍小了很多。並且因為是在東京,禪院家的人沒辦法再像之前那樣送膳食過來,再加上目前是交流賽期間,比較重要,不得隨意出入結界,便隻能吃東京校的食堂。

直哉少爺很不爽,覺得食堂的飯菜簡直是豬食。

但我覺得……

還挺好吃的,尤其是雞蛋牛肉卷,雖然沒有佐藤少爺做的好吃。

可能是因為在我眼裡,沒有食物是不好吃的吧?畢竟沒有任何配菜,隻是單調的饅頭,或者白米飯,我也會吃得很滿足。

唯一不方便的。

就是我需要重新找洗澡的地方了。

直哉少爺進浴室洗澡後,我去食堂要了半盆熱水,站在女寢外有些茫然。之前在京都校,是因為那邊的女寢沒人住,現在……我不確定東京校這邊的情況,所以不是很敢隨意去女寢一樓的儲物間洗澡。

我站在原地,踟躕。

直到我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你也是京都校的學生?”

我嚇了一跳,手裡端著的木盆都掉地上了,水濺上我的和服衣角。我慌亂回頭,就看到一名嘴裡叼煙的女高中生,她穿著紺色製服裙,留著齊肩短發,眼角有一顆淚痣,看到我的臉,她微怔了下,差不多過了兩秒時間,才反應過來般有些不自在地挪開視線,清清嗓子說:“反應這麼大?而且,你看起來好像不是術師。”

“我、我是直哉少爺的女傭……”我吞吞吐吐,不是很敢跟她對視,還有些被抓包的尷尬。因為我覺得自己偷偷到女寢儲物間洗澡的行為,就像個不經允許入室的小偷。

“原來五條說有個很囂張的家夥,是真的啊。來參加比賽居然還帶傭人。”她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蹲下來,將木盆撿起來還給我,“你端這個是做什麼?”

我依舊不敢抬頭看她,腦袋埋得很低,“洗、洗澡……”

可能是我聲音太小了,她沒聽清:“嗯?”

我不得不再重複一遍,臉比剛才更紅了,“是想…想洗澡。”

她微愣。

一副沒想到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我居然還要用這種原始方式洗澡的反應。

我將懷裡的木盆抱緊些,倉皇鞠躬一下,就想逃離。

卻又被她抓住了胳膊。

我哆嗦了下,以為她要打我,立馬拋開木盆,舉起胳膊擋在臉前。

但疼痛始終沒落下,反倒是有有倦倦的、帶點溫柔的聲音傳來:“我說,你要不要去我寢室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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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知了她的名字。

她叫家入硝子,是東京校的三年級生。禮尚往來,我也告訴了她我的名字。

她好奇:“沒有姓氏嗎?”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短暫呆滯了下。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在禪院家,所有人都喊我奈穗子,並沒有人提起過我的姓氏。

見我這個反應,她便也不再多問。

隻是貼心地幫我放好熱水,“你的衣服被我放在支架上了,洗吧。”

她關門出去。

隻留我一個人在浴室。

這是我第一次享用學校的浴室,現代化的浴缸,浴缸旁的架子上,還放置著幾個瓶瓶罐罐的東西。

我沒動。

將準備的澡皂拿出來。

近段時間在禪院家,我的待遇提高了很多很多,幾乎比女傭長還要好。但那些都是女傭長準備的,離開禪院家之後,直哉少爺雖然依舊會為我準備很多東西,但僅限於衣服、首飾,對於化妝品一類洗澡一類,他一向不是很關心。

“啊,對了。”浴室門被輕輕敲響,門外傳來家入硝子的聲音,“洗發水沐浴露之類的都放在浴缸旁的架子上了,你有看到嗎?”

我連忙出聲:“有……”

隻是我不認得字,分辨不清哪個是洗發水,哪個是沐浴露。

我看著它們,咬著手指糾結了一會。

最終還是決定用澡皂。

洗完澡後,我換上乾淨的和服,抱著洗乾淨後還濕濕的衣服,很感激地衝家入硝子笑一下,“謝謝……”

她看我手上的衣服,“有地方晾嗎?”

我小心翼翼:“……寢室樓下的晾衣杆,我、我能用嗎?”

“噗。”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的,襯得眼角那顆淚痣有些蠱惑人心,她指向陽台,“你晾那裡好了。樓下的話,如果沒掛穩,很容易就被風吹到地上弄臟的啊。”

我很少被人如此友善對待,感到萬分的拘謹。

最終還是家入硝子接過手腳僵硬的我手中的衣服,幫我掛在陽台的晾衣架上的。

做完一切,我依舊很拘束地走出她寢室。

“啪嗒。”

她嘴裡叼煙,點燃,吐出一圈白色煙霧,站在寢室門口,衝走廊的我抬起手,做了個拜拜的手勢,“這段時間的洗澡問題,你都可以來我這裡解決。”

*

我回到直哉少爺暫時居住的寢室。

是在四樓。

我回去的時候,直哉少爺剛好出來。見我身上換了件衣服,他並沒有什麼特彆的表示。而是問我:“你餓不餓。”

我搖頭。

傍晚的時候,我吃了兩個包子。那是直哉少爺口中東京校食堂唯一能入口的東西。

“哦。”他沒什麼勁地揉了揉後頸,將寢室燈關掉,陽台窗簾拉上,反複檢查確認拉得嚴嚴實實後,在窗戶旁站了會,才趴到床上,臉埋在枕頭裡,隻暴露出有些微紅的耳朵,聲音也沒了過往的盛氣淩人,帶點難言的彆扭,“……過來。”

“……”

他目前已經完全允許我到床上睡了。

即使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他還是要將被子蓋過頭頂,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想暴露在空氣裡。

我在幫他。

他右手被我咬住,左手則緊緊抓著我的袖子,稍微激烈了點,就摁住我的手。他將臉埋進我懷裡,呼吸聲斷層幾次後變得很明顯。

因為他總想讓自己看起來從容不迫。

每當覺察到自己呼吸急促,便強行憋住呼吸。但這隻會起到反向作用,等他憋到眼睛上翻要窒息死掉,再大口喘氣,隻會顯得更亂七八糟。

我冷靜地觀察他。

注意到他更敏感的點後,就專門針對那裡。

他變得更亂糟糟了,將手指抽離,就呼吸不穩地張開嘴湊上來,身體也與我貼得更加嚴絲合縫,我主動舔上他的唇瓣。

他抖了下。

將舌尖探進來,毫無節奏可言的親吻我。

他的呼吸很亂,很熱,撲灑到我臉頰上時像燙水,表情也變得一塌糊塗。可能是覺察到了這一點,他抬手捂住我的眼睛。

看不到了。

唇上的吻更激烈了點,過了會,他渾身抽搐了好幾秒,離開我的唇,重新將臉埋進我懷裡,抖了好久。

我的手也臟了。

期間,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應該是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我看不到,因為他的另一隻手還緊緊蓋在我的眼睛上,隻能猜測。但我覺得我沒猜錯。

因為他總是這樣。

過了會,他放下了捂住我眼睛的手,我也得償所願看到了他另一隻手背上鮮紅滲血的牙印。

他雙手緊緊摟住我,埋我懷裡的臉沒抬起來。

聲音有點沒精打采:

“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這是獎勵,否則明天的三餐都隻會有直哉少爺覺得唯一能入口的包子,不會考慮我的意見。

所以我小聲開口:“雞蛋牛肉卷,還想吃白米飯。”

“嗯……”

他倦倦的,有點要睡著的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