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與喬魯諾和琴酒都不一樣的吻,柔軟的唇瓣一觸即離,帶著明顯的隱忍與克製。
直到中也退開後,尤來亞仍舊有些回不過神。
他怔怔的看著對面那個表情掙紮又痛苦的赭發少年。
……為什麼啊?
因為最喜歡他……所以哪怕接到了港口黑手黨首領的肅清任務,也要讓他走嗎?
尤來亞的腦子亂哄哄的,他能感覺到中也的掙紮。
但這不喜歡最喜歡啊!最喜歡的話,為什麼不和他一起走?明明中也也是他在港口黑手黨最喜歡的人了。
尤來亞在那一瞬間又想對中也伸出手,可他所有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裡,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找不到勸說他和自己一起離開的立場,在港口黑手黨,中也又自己要追尋的東西,他有同伴,有旗會。
早在那個下午,看到中也與他的部下們說笑著往港口黑手黨大樓走時,他就意識到了,中也是不可能陪他回意大利的——他在這邊早已有了新的牽絆。所以在對方提出要和自己去一趟意大利時,他才會那樣高興。
可他自己呢?他暴露了,不光會給中也帶來許多麻煩,甚至還有可能影響到其他人。
而中也更是在這種時候選擇放走自己。
有那麼一瞬,尤來亞覺得自己連難過與傷心的立場都沒有了。中也已經力所能及的做到了最好。
……但為什麼他還是這麼難過?
尤來亞有數次都想要抬起手,可現實的一切卻又讓他感覺自己的手仿佛有千鈞重。
夜晚的海灘一片寂靜,海浪一聲又一聲拍打著沙灘,這樣安靜的氛圍,仿佛下一秒就能將他吞沒。
中也從來不會傷害他,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中也似乎還在對他說著什麼,可尤來亞卻什麼也聽不見了。
他必須要離開這裡了,在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要給他人帶來麻煩。
尤來亞無法避免的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在布加拉提大平層中的家,想到了自己在安室透公寓的房間,想到了自己和中也從羊一路來到港口黑手黨的種種。
他的力氣都在這一刻被抽乾了,應該是有很多話要說的吧,可是他現在卻沒有不光連思緒,就連表情都是空白的。
當時,他從意大利離開時,也是這樣的嗎?
人體的自我保護機製真是太奇怪了,哪怕此刻拚命的回憶,尤來亞也覺得過往的經曆仿佛褪了色的舊相片。
尤來亞有一瞬覺得自己的眼睛上似乎蒙上了一層水汽,卻因著麻木的情緒,而驅散了那股淚意。他應該是難過的吧,可他卻感覺,自己連發泄都是沒有道理的。
他到底在難過什麼呢?
中也從來沒有想要放下過他,他又一次要在暴露身份後平安脫離了,一切都順利解決了。
“……我要走了。”尤來亞低聲喃喃。
中原中也緊抿著雙唇,他焦急道
:“你要去哪裡……?接下來,你——”
“我要走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尤來亞又重複了一遍。
他應該是要說點什麼的,就像以往每一次一樣,可他現在像是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不過,他還記得一件事——
“中也,再見。”
他還要和眼前的人好好道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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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來亞漫無目的的走在寂靜又空曠的天台上。
他很沒用的從海灘邊跑了,在中也將霍爾馬吉歐的聯絡方式遞給他時,他裝作要去一旁打電話,乾脆的從海灘旁溜走了。
看到那張名片的時候,尤來亞的鼻腔酸澀一片,他不知道中也是怎麼和霍爾馬吉歐聯絡上的,可他知道,中也一直都在替他考慮退路。
他到底在介意什麼呢?難道中也重情重義、舍棄不下港口黑手黨的人是錯嗎?不,從來不是,他一直都知道的。
尤來亞也覺得自己挺過分的,可是他實在忍不住了,他不想再在那個海灘繼續待下去了,他對大海所有的期待,都在今晚被撕碎了。
直到這時,他都還在用著中也的重力異能,這讓他可以不用在街道上行走,也沒有被發現的可能。
他漫無目的的在各個建築物的天台上行走著,等到尤來亞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能看到中也的公寓了,他站在原地愣了愣,然後便調頭,等到他再度停下來時,卻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廢墟的附近——那是旗會的據點舊世界所在的位置。在魏爾倫來襲後,它便被戰鬥的餘波給毀掉了,完全看不出昔日的模樣。
吧台、台球桌、訓練室,蛋糕、旗會、慶功宴,大英雄尤利……
所有的一切,好似都隨著這廢墟被掩埋了。
尤來亞站在原地,一時之間有些邁不開步子,他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孤單,他好像已經沒有了可以去的地方。
他的手裡還攥著中也之前塞給他的資料,那就找個有燈的地方,先把這些資料看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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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和其他人一樣,正在橫濱到處找人。
尤來亞不見了。接到中也電話的時候,他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果然,中也做出了他會做的選擇。
電話那頭的中也語氣焦急,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小矮子支離破碎毫無邏輯可言的話語。
當初在羊的時候,被那群孩子背刺的時候,他都沒有表現出這樣的情緒。
“……拜托了,如果你有尤來亞的消息,立刻告訴我。”中原中也的聲音都在發顫。
可太宰治卻像是所有的感情都被抽離了,尤來亞能去哪兒呢?他好像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找了許多個地方,卻一無所獲,直到他推開了LUPIN酒吧的門,這是太宰治第一次去和他自己有關的地方,然而,當大門的風鈴聲響起時,他竟然看到了一個黑發少年正坐在吧台前。
太宰治怔怔的看著那個身影,他握著大門門把的手倏地收緊。
尤來亞就坐在LUP
IN酒吧的吧台前,坐在那個熟悉的位置上,他的面前擺著一個裝滿黃金酒液的玻璃杯,台面上擺著一遝紙,也不知道拿著它的人究竟有沒有好好看過它。
仿佛所有的情感再度回歸了身體,太宰治終於有了實感,他清晰的意識到,他其實早就不是局外人了。
他慢慢走到了尤來亞的身邊,然後拉開了他右側的椅子。
聽到了身邊的動靜後,尤來亞偏頭看了一眼,那雙翠綠色的眼睛不再像往日一樣熠熠生輝,此時仿佛蒙上了一層暗色的紗,將本該屬於那雙眸子中的漂亮光彩遮擋的嚴嚴實實。
太宰治的動作微微一頓,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替自己點了一杯酒。
“怎麼在這裡?”他問身邊的人。
尤來亞悶不吭聲的喝了一口酒,他已經看過這份資料了,製毒小隊馬上就要出來了,他之後的時間有的忙了,他還不能離開橫濱,他得守在那個結界的附近,隨時監控他們的動向。
“……尤來亞,你之後有什麼打算?”突然,太宰治這樣問他。
尤來亞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他知道,這人一定明白了他現在的處境,所以才會問這樣的問題。
“我現在,是不是不得不走了?”他輕聲問道。
太宰治沒有回答尤來亞的問題。
‘你是臥底’這句話,太宰治無法說出口,他不想讓尤來亞難過。
“……我好像,有點奇怪。”尤來亞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我應該很難過吧……”但他似乎與這些情緒隔了一層。
深吸了一口氣,太宰治輕聲道:“尤來亞,你知道嗎?旗會他們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尤來亞立刻看向了太宰治,他聲音緊繃到了極致:“什麼意思……?”
“他們每個人都有過人的資質,在某一方面深耕,他們自從加入港口黑手黨後,就逐步接觸了相關領域的運作核心,他們不是孤兒,他們有家人,並且家人都在周邊生活。”
隨著太宰治語氣平和的講述,尤來亞的眼睛微微睜大。
“而在處理你和中也的事件上,他們選擇了你們。而現在的情況是,他們的情況被森先生發現了,中也……你覺得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太宰治平靜的問道。
尤來亞張了張嘴,“他……他是一個珍視朋友,珍視同伴,珍視諾言的人……”
真是高規格的評價,太宰治在心中微微歎息。
……他到底,為什麼非要做這種事情不可?
“他沒有辦法離開港口黑手黨,他有太多牽絆,旗會正是其中之一。為了確保旗會的人能夠安全,他也不會立刻就離開港口黑手黨。”
尤來亞的心臟蔓延上了一種讓他難以呼吸的痛楚,而他的眼睛上卻是蒙上了一層水霧。
“尤來亞,中也從來沒有想要放棄你,如果再不離開,你可能真的走不掉了。”太宰治輕聲說道。
尤來亞的喉嚨仿佛被一團棉絮堵住,這讓他的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
“離開這裡吧,尤來亞,有人和你有著相同的目的,他們會和你一起鏟除製度小隊。”說著,太宰治緊緊捏住了玻璃杯的杯壁,他深吸了一口氣,“我……我也會陪你一起的。”
說完,太宰治看向了尤來亞,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鳶色的眼睛也在閃動,“……你會同意嗎?”
在太宰治問出的那一瞬間,尤來亞心中的那層薄紗,那層始終讓他接觸不到真實世界的隔膜,終於在這一刻破開了一個洞,各種情緒奔湧著擠入了他的心頭。
他的視線從模糊又變的清明,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他的眼眶往下落。
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一直這麼難受。
他又成了被拋下的那一個。
他又成了孤身一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每個人都有珍視他,可是他們都有自己的牽絆,他或許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但不能左右一個人前行的方向。
尤來亞的肩膀聳動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太宰治睜大了眼睛,手忙腳亂的掏出了口袋裡的手帕。
“我、我下午的時候,一直都覺得這是我最幸運的一天。”攥著太宰治遞來的手帕,尤來亞抽噎著說道,“我、我知道中也……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自己的家族,但是,我為什麼還是這麼難過?”他淚眼朦朧的看著太宰治。
太宰治微微歎息,他從尤來亞的手中抽走了手帕,纏著繃帶的手極有耐心的輕輕為他擦拭著不間斷的眼淚。
“大概是因為,不得不和朋友分彆,是一件讓人痛苦的事情。”
……至於更多的,這個笨蛋就彆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