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是春季款, 大體呈現海藍色,上面點綴著純白色的海浪,並不是洶湧澎湃的, 而是溫和的、舒緩的,構造出一片靜謐的海面,將外界喧囂的風遮擋, 見之便心生暖意。
對這件衣服有多麼喜歡已經不需要用言語表達,柳原月換好之後就去贈送者面前展示了一番, 扯著袖口問道:“新一為什麼選這個顏色?萬一我喜歡其他顏色呢?”
工藤新一捏住她亂動的手腕, 猜測道:“感覺Tsuki很喜歡我的眼睛, 是因為喜歡藍色吧, 我弄錯了嗎?”
“是啊,是弄錯啦。”
在少年瞬間變得緊張起來的神色裡, 她慢吞吞地把後半句話說出來, “一開始是覺得新一的眼睛很像大海的顏色, 所以很喜歡,不過現在……”
女生停頓了兩秒, 繼續道:“是大海像你的眼睛。”所以才喜歡。
她沒有說出來後半句話,但他已然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在他看來, 她有時候表達情緒的方式直白至極,根本不給人留下逃避的機會;但有的時候又能把話說得委婉而含蓄, 於是在讀懂的瞬間, 柔軟的情緒就滿得快要從胸腔溢出來。
本體與喻體的差異性總是明顯,更喜歡的是什麼也在簡單的句子裡不言而喻。
工藤新一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手指沿著她的手腕劃過,繼而扣住她的手,把她緊緊握在掌心, 低聲道:“Tsuki總是說些令人難以招架的話。”
這句話多少帶了幾分認輸的意味,但柳原月才不是見好就收的類型,她任由少年牽著自己的手,追問道:“那新一招架住了嗎?”
這種直截了當的發問讓他的臉又開始變燙,幸而相扣在一起的十指給了他更足的底氣:“是女朋友的話,不招架也沒關係吧。”
“是、是哦。”
他應付得自如,柳原月反倒有些接不住。
她後知後覺地察覺出眼下的形勢,原本隻是給他看自己新換的衣服,可兩個人的手又不知道怎麼牽在一起去了,原本的距離徹底消失不見,手臂緊緊貼著,身體也挨得更近,如出一轍的兩條衣袖發生摩擦,衣服上的毛線都像是帶了電一樣,悄悄地連在一起,快要分不出究竟屬於哪件,又究竟屬於誰。
室內的暖氣仿佛開得太高,溫度在無人知曉的時候往上攀爬,染紅了兩人的臉頰。
女生的臉龐近在咫尺,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眼睫都清晰,不論是光潔的額頭、明亮的眼眸,還是柔軟的嘴唇,都好像隻要稍稍俯身就能親到。
心臟又一次加速跳動起來,工藤新一用力閉上眼,把那些念頭從腦海裡趕出去。
想到之後的安排,他決心今天絕不能像告白那會一樣倉促,必須每一步按照計劃進行。
工藤新一稍微後退半步,問道:“現在出門嗎?”
“可以啊。”
他在想什麼也太容易看懂了,柳原月笑起來,沒有點破他的心思,隻是把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舉在彼此眼前,忽然想道:“對了,買衣服的時候有給柯南也買一件嗎?”
這個問題成功地將他從胡思亂想之中拯救,難抑的情愫被毫無道理可言的鬱悶代替,少年的臉色都僵了幾分。
情人節的本命巧克力有那個身份的一份就算是他大方了,情侶裝怎麼可能還有?
工藤新一才不可能給柯南準備這套衣服,語氣生硬道:“三個人沒有情侶裝,隻有親子裝,Tsuki是想和柯南當一家三口嗎?”
柳原月無所謂道:“姐弟的話也沒問題。”
一家三口裡面有一對姐弟……
工藤新一的眼皮跳了跳,語氣變得危險:“那我是什麼?”
“唔……”柳原月正要回答,就接收到了少年銳利的眸光,她險些咬到舌頭,把快要脫口而出的“爸爸”咽了回去,改口道,“是我的男朋友。”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工藤新一點點頭,接著循循善誘道:“那你見過這樣關係的三個人穿一樣的衣服嗎?姐姐、弟弟,和姐姐的男友。”
“確實沒有,可是如果一定要社會學意義上的一家三口,那我豈不是媽媽?”這個名詞從沒出現在她的生活中過,柳原月皺著臉想了想,還是感到很難接受,當即反悔道,“不行,還是我們兩個穿吧。”
見她這個樣子,工藤新一反而覺得好笑起來,替她把沒有理好的毛衣下擺拉平,說道:“Tsuki自己還幼稚得很呢。”
柳原月任由他整理自己的衣服,嘴上反駁道:“之前是誰跟在我身邊叫‘姐姐’的?這麼比起來,還是柯南可愛一點!”
習慣了她的對比,這一次,工藤新一終於可以淡然——故作淡然地面對,平靜道:“再可愛也隻是個小學生。”
他收回手,借由身高優勢得寸進尺地摸了下她的頭:“在我眼裡,比起柯南,還是Tsuki更可愛些。”
沒想到她還有和柯南放在一起比較的一天,柳原月眨了眨眼睛,茫然道:“我又不是小朋友。”
“再可愛的小朋友也比不過你。”工藤新一將她的表情儘收眼底,覺得每一個瞬間都可愛極了,一點也不想錯過。
發自內心地認為哪怕是在家裡和她待一天都會很滿足,但今天的安排早已定下,他也並沒有改變的打算。少年將昨天一起買的白色棒球帽戴上,堪堪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嘴唇與線條流暢的下頜,當做是出門前的偽裝。
雖然黑衣組織給他帶來的威脅已經小了許多,可這個身份仍然最好不要暴露於大眾視野,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柳原月不是第一次見他戴帽子,不過上一次還是在渡邊嘉浩那所學校裡,環境和時間都不容她仔細觀察,隻記得是一頂黑色鴨舌帽。
這會是在家裡,不用擔心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冒出來的危險,想看得多仔細,想打量多久都沒有問題。於是她從少年被遮擋著的臉到帽子的組成都一絲不苟地看了個遍,一副認真研究的樣子。
感覺用眼睛並不足夠,她伸手摸摸他的帽簷,是偏硬的材質,不過被他戴著很好看,甚至中和了他才吃完解藥的脆弱感,更健康了些。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這頂帽子不好看嗎?”
她的目光太過焦灼,工藤新一被盯得不自在。
“我在想,幸好新一比我高。”柳原月給出與問題毫不相乾的回答,臉上的神色卻一本正經,“不然都看不見你的眼睛了。”
說著話,她湊到男生的帽簷下面,空間就縮得更小,像是被人為造出一方天地,隻能容納他們兩個人,也隻存在他們兩個人。
女生纖細白嫩的食指直接按在少年沒有太多血色的唇瓣上,繼續道:“如果隻能看見嘴唇的話,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上面,肯定會忍不住親一下的。”
她又在說什麼不得了的話……
身體比思維還要更快,工藤新一的喉嚨忍不住吞咽一下,偏頭避開了按在唇瓣上的柔軟指腹,卻又在下一秒失控地伸出舌尖,碰了碰剛才相觸的位置。
他抬起右手,原本想要把帽簷再壓低一些,藏住此刻的心情,卻又想到她的上一句話,生生將手腕調了個方向,取下了戴著的棒球帽,轉而壓在了眼前少女的頭上。
黑色的發絲被攏在帽子裡,又沿著邊緣流淌而出,像是順滑的綢緞,停留在平靜的海面。
將視線阻隔,工藤新一呼出一口氣,感到自己的心跳多少平緩了些,理智也一點點回來。
眼前的世界突然暗下,柳原月連忙扶住帽簷,抬頭問他:“乾什麼呀?”
這款棒球帽的尾帶用的是魔術貼,男生戴著剛好的尺寸放在她的頭上自然顯得鬆垮,擋住了她的眼睛。
沒有調好尺寸的帽子戴在她的頭上,顯得她的臉更小了一圈。
有陰影從帽簷投下,打在她白淨的臉上,將她黑色的瞳孔襯得更加幽深,裡面的光彩也更甚,令人挪不開眼。
工藤新一和她對視了一會,才開口回答她的問題:“買了兩頂,是送給Tsuki的另一件禮物。”
聽到這話,柳原月被他輕而易舉地哄好,誇道:“準備得很充分嘛。”
雖然他昨天回來得不算早,但要挑選這麼多東西也得花不少時間,還得偷偷把它們帶回家不被她發現,估計費了番心思。
“我想給Tsuki一個難忘的情人節。”少年的右手隔著帽子按在她的頭頂揉了揉,又捏住帽簷轉了個方向,將帽子反戴在她的頭上。
他笑了一下,替她調好魔術貼,商量道:“我們戴一樣的好不好?等我一會,我去房間拿。”
這種事情不可能會被拒絕,見到她點頭,工藤新一就轉身回去房間,隻剩她一個人站在玄關處。
體溫仿佛通過這個帽子傳遞到她的身上,柳原月對著跟前的玻璃櫥窗照了照,把稍顯淩亂的頭發梳理整齊。
清晰度一般的玻璃將她的身影虛虛映出來,太過細節的地方是沒辦法看清楚的,但剛才和她站在一起的人,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是一樣的,頭上戴著的帽子也會是一樣的,什麼都是成雙成對的。
好像無論做什麼事,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會有人陪伴在她的身邊,分享她的一切情緒,分享她的全部生活,和她一直在一起,怎樣也不會孤單。
這種感覺——真的好新鮮,好神奇,好喜歡,也好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