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禮堂參觀聖餐儀式, 距離下午的課程也還有三個小時，柳原月覺得渾身都不舒服，情緒恢複過後就進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 她抱著枕頭靠坐在床頭，抱怨道：“好餓。”

“吃糖嗎？”柯南在床邊坐下, 把他們行李裡面唯一的食物遞到她手裡, “留點力氣。”

柳原月臉色怏怏地挑了一粒西瓜味的放進嘴裡，問道：“我們不會就要靠半盒糖撐過這幾天吧？”

柯南把盒子又往她手裡塞了塞：“多吃幾顆。”

“吃得隻剩一粒解藥？”柳原月把糖盒蓋上，讓他收好，“現在還能混在一堆糖裡，都吃完了就沒辦法藏了。”

她滑進被子裡, 把枕頭捂在臉上, 後悔道：“如果知道他們每天隻能吃一餐，我早上會多吃一點。”

回房的時候，她還在想, 聖餐儀式在上午舉辦，結束剛好是中午, 為什麼整個禮堂的人都沒有往食堂的方向走, 反而各自散往不同的去處。

柯南也是直接被橋本隼送回房間, 完全沒有安排他們午餐的意思。

直到通過通訊器聯係星野紗織之後, 她才知道, 奧美教的教徒信奉每日一餐，是沒有午餐和晚餐之說的。昨天是他們第一天來，才為他們破例了一回。

她的聲音隔著枕頭悶悶傳出：“昨晚沒有晚餐的時候我就應該意識到這一點的。”

柯南早上被她喂了不少食物, 比她的情況好一點，輕微的饑餓反而令他的思維更加活躍，推測道：“奧美教對外宣稱入教可以治療疾病, 重獲健康身體，有一部分應該是依賴於這種手段。”

聽到這個說法，柳原月拿開枕頭看向他，問道：“什麼意思？”

柯南分析道：“這種強製性節食的確可以防治諸如肥胖症、糖尿病、心血管病之類的‘富貴病’，從這個角度來說，渡邊嘉浩的方法是有效的。”

針對身體方面的物理疾病，見識淺薄的柳原月很難插話，隻能把他說的話全盤接收：“如果教徒們真的在強製性節食的做法下感覺到身體比以前健康，那隻會加深他們對渡邊嘉浩的崇敬。”

柯南提出困惑：“但他們為什麼會願意受到渡邊嘉浩的掌控？”

柳原月回憶了一遍來之前看過的資料，說道：“奧美教宣傳的是‘超自然力量’，教義是‘救濟世人靈魂’，信仰‘輪回轉世’的說法，認為世界末日終會到來。”

她問柯南道：“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會相信這種事情？”

柯南想到目前見過的幾名教徒都是失業人士，猜測道：“生活絕望、家庭破碎？”

“差不多。”柳原月將自己今天上午觀察的結果說出來，“奧美教的教徒分為兩類，一類是社會的弱者，另一類是高學曆的人才。”

聽到她這麼斬釘截鐵的分類，柯南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問道：“怎麼看出來的？”

“高學曆人才是星野紗織主動告訴我的，她說學校裡有很多人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教眾之間的平均學曆很高，都是科技專才，專業知識過硬的人。”柳原月想起星野紗織喋喋不休的話，轉述道，“她知道我還在念高中，隻是為了弟弟請了長假的時候，還說如果我學習上遇到了問題可以去請教她和其他教眾呢。”

柯南想到分彆畢業於東京大學和米花大學的橋本隼和奧永稔，還有大概率是由學校內的某些人員製作的沙.林毒氣，同意了這個判斷，問道：“那社會的弱者呢？”

“這很明顯吧，一眼就能看出來啊。”柳原月正想著該如何向他解釋，忽然意識到可能是這種表達引起了歧義，“我說的‘弱者’，是指身體或者精神方面有疾病的人。”

這一點柯南也有所察覺，食堂裡有不少人都帶著明顯的特征：出過車禍以至於腿腳不便，動過手術以至於能看見傷疤痕跡，還有先天性殘疾的青年人混跡其中……

他看著手中的水果糖盒，眼前倏地閃過渡邊嘉浩檢查盒子時的模樣，對方幾乎將整個盒子都湊到了眼前，但當時他太過緊張，才沒能立刻注意到這一點。

柯南猛地抬頭說道：“渡邊嘉浩的視力也有問題！”

這條線索確實不在他們先前收集的信息之內，但暫時看來卻沒有可以利用到它的地方，柳原月隻能想到一個使用點：“所以當著他的面不喝葡萄酒也很難被發現？”

“……柳原！彆想葡萄酒了！”柯南的語氣無奈，繼續問她，“精神方面有疾病是指什麼？”

“比如阿斯伯格綜合征？還有一些人是抑鬱症患者，另外比如自卑，情緒壓抑，這也是心理疾病的一種。”

回答完這個問題，柳原月接著說道：“一般來說，加入宗教主要出於三個原因：貧窮、疾病，和鬥爭。雖然經濟危機的影響還在持續，但大部分人都還沒有貧窮到需要信教的地步；可疾病就不一樣了，不論是身體不健全，還是精神有障礙，一者都會帶來相同的痛苦，進而令他們升起對健康的強烈渴望，才會相信奧美教的‘超自然力量’以及可以‘治愈一切疾病’的宣傳說辭。”

她想了想，舉例道：“尤其是癌症這類毫無治愈希望的疾病，對於患病者的誘惑之大難以言喻。”

柯南同意她的說法。宗教與教徒的關係趨近於雙向選擇，教徒選擇某種符合自己希冀與幻想的教義，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宗教，而宗教則會反過來帶給他們所汲取的心靈支撐。從這點來看，這些人願意入教也就代表接受了“強製性節食”之類的手段。

他皺著眉頭說道：“可奧美教根本沒有治愈這些疾病的能力，強製性節食的作用範圍很小，更多的疾病都不是單單依靠節食就能治好的。”

“柯南君太小瞧心理作用了。”柳原月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借力讓自己坐了起來，恢複了面對面的交談形式，“你聽過安慰療法嗎？”

柯南點頭道：“當然。”

她追問道：“那你知道安慰療法這個詞的來源嗎？”

“安慰療法，Placebo？是指基督教葬禮中為死者念的悼詞。”柯南的眼睛睜大了一些，“渡邊嘉浩創立的奧美教本就混雜了各種宗教，一定也知道這個詞。”

柳原月肯定道：“對，這個詞源自拉丁文，意思是‘我將令你愉悅’。安慰療法不需要任何藥物，它所依賴的就是暗示的力量。簡單來說，安慰療法帶給患者的就是良好的預期。

“形成預期的機製有兩種：信念和條件反射。前者是指我們對某種藥品或者某位醫生的信任，隻要看到對方，就會讓我們在精神上有康複的感覺，進而激活體內的康複功能；後者是指在重複的經曆下，身體會形成反射，例如看到止痛劑的藥瓶，即使還沒有服用，身體也會因為預期而釋放諸如內啡肽和鎮靜素之類的神經傳遞素，從而抑製疼痛，甚至產生快感。”

考慮到奧美教教眾的情況，她解釋道：“對於身體和精神有疾病的患者而言，渡邊嘉浩的存在就像是充滿自信、行事果斷的醫生，而醫生越自信，措施越嚴格，越能給病人安全感，越能調理好他們的精神狀態。

“換句話說，在奧美教，他們不斷受到教友和布教人員以及渡邊嘉浩這位教主的暗示，在信念和條件反射兩方面都建立起了相當強效的預期，而這種預期會對他們造成很大影響。”

柯南可以理解她的意思，但對於這個結論還是持保守態度：“你是說，他們真的在渡邊嘉浩的騙局之下……身體康複了？”

柳原月陳述事實：“排除掉渡邊嘉浩宣傳的邪.教思想和超自然力量的說辭，這種治療方法在科學角度是具有可行性的。”

“這也改變不了渡邊嘉浩犯罪的事實。”柯南堅定自己的觀點。

和黑衣組織勾結，包庇新乾線毒氣案的嫌犯橋本隼，如果他還能從這裡找到製造沙.林毒氣的證據，那麼渡邊嘉浩不管怎樣美化這些行為都無濟於事。

他說完，就見到半坐在床上的女生單手托著下巴，垂眸說道：“安慰療法的話……”

柯南被她這副沉思的表情弄得心都提了起來：“這個療法還有什麼問題？”

柳原月抬起眼睫，鄭重其事道：“我是在想，如果渡邊嘉浩隻肯用安慰療法，那應該不會亂給你吃藥了。”

柯南沒想到她滿臉深思熟慮竟然是在想這個，當即愣了一下，小聲道：“之前都保證不會亂吃藥了，柳原也不用這麼擔心這件事吧。”

房間不大，他們離得又這麼近，再小的聲音柳原月都能聽得一清一楚。她撈起身邊的枕頭扔過去，故作不滿道：“怎麼，亞瑟弟弟看不上姐姐的關心嗎？”

“才不是。”柯南被塞滿棉花的枕頭砸了一臉，伸手把它抱在懷裡，望著女生，軟了聲音說道，“是不想你這麼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