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出現將寒意驅散, 但在屬於冰雪的國度卻並不是一件好事。
厚厚的積雪將山道徹底遮蓋,掩藏住所有崎嶇坎坷,披上了一層輕薄的假相。
在漸漸升起的溫度下, 一層積水出現在腳下,為行動帶來更大的困難。
柯南一邊看著路, 一邊分心關注柳原月的情況。她的體力不算太好, 這條上山的道路也比他們所以為的要難走許多, 已經有些累了。
“月姐姐,我們休息一下吧?”柯南發現不遠處的小石墩, 跑去把上面的積雪拂開。
柳原月並不逞強, 朝著他走過去。
她剛要坐下,就見柯南一腳踩在鬆軟的積雪上, 瞬間重心不穩, 整個人往後倒去。
情急之下,她隻來得及抓住他的手腕, 順著慣性一並滾下山坡。
羽絨服與漫山遍野的雪為她卸去了大部分力,直到撞在樹乾上的時候她都沒感覺到太明顯的疼痛,隻有轉了不知道多少圈的頭有輕微的眩暈。
柯南被她緊緊抱在懷裡, 身體軀乾都被保護著,唯有露在外面的兩隻手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擦傷, 掌心磨得發紅。
樹乾被撞得搖晃, 葉片上的落雪像瀑布一樣灌下, 淋了兩人滿頭滿臉, 幾乎被埋在雪裡。
柯南顧不上管自己,飛快從柳原月的懷裡鑽出來,替她把眼睫上盛著的雪輕輕吹開,不敢亂動她的身體, 緊張道:“月姐姐,你有沒有哪裡撞傷了?”
柳原月扶住他的手,慢慢坐起來,靠在樹乾上。看到眼前小雪人模樣的男孩,她沒有忍住,先笑了一下。
柯南被她笑得更急了,大喊道:“月姐姐!”
搭在他小臂上的手指冰涼,寒意隔著衣服都傳遞到他的身上,但更關鍵的是,那隻纖細白皙的手背骨節處滿是紅色的擦痕,隱隱有血往外滲著,連沾在虎口處的白色雪粒都染上赤色,令他觸目驚心。
柳原月對這些小傷的接受度良好,隨意擺擺手:“沒事啦。”
“才不是!”柯南的眼睛瞪圓,語氣有些凶。
可再細看,他的眼底滿是自責:“這是月姐姐要畫畫的手。”
“那以後我要是握不住畫筆,就靠柯南君養我啦。”柳原月的語調輕鬆。
“不要亂說!”男孩的聲音嚴厲,藍色瞳孔浸了水色。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手,像是什麼易碎──已經碎了的珍貴瓷器。
柳原月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強烈,連忙改口:“我是和你開玩笑的,根本沒有傷到骨頭。”
說著,她的掌心用力,在他的面前握了握拳,證明自己真的沒有受到重傷。
肌膚被扯動,蹭破的傷口滲出更多的血,柯南趕緊抱住她的手,阻止她自虐般的行為:“月姐姐!”
“好啦。”柳原月順勢捏了下他的臉,“彆不高興了,我們看看怎麼離開這裡。”
現在的天是真的亮了,但四周也確確實實沒有路人。她撐著柯南的肩膀,打算站起來。
“嘶──”
腿部剛一用力,柳原月就感到一陣鑽心的疼,雙腿一軟,重新坐回了地上。
柯南比她還擔心,直接在她身邊坐下,仔細檢查著。
他將柳原月的褲腿一點點卷起,腫脹的腳踝露了出來。有淤血清晰可見,他下結論道:“是脫臼了。”
說話的時候,他的語氣沮喪,眼瞼一直垂著,嘴角也癟起來,表現得很是難受。
柳原月沒聽過“脫臼”這個詞,觀察著柯南的表情,推測道:“……是要斷了嗎?”
“什麼啊!”柯南以為她又是在逗自己,低落道,“月姐姐你彆亂說了。”
但他抬頭後,看到柳原月的表情半點沒有玩笑的意思,愣了一下,才急忙說道,“當然不會!”
他再一次覺察對方在某些地方的常識匱乏。
但現在顯然不是多想的時候,柯南連自責的情緒都淡了幾分,安慰她道:“隻是脫臼了!接好就沒事了!”
柳原月覺得他不講道理,爭辯道:“明明是柯南君一副我要再也站不起來的樣子。”
柯南也發覺自己是小題大做,小聲道:“我也是擔心月姐姐嘛。”
“柯南君看起來都要哭了嘛。”柳原月學著他的語氣說道。
柯南的臉頰鼓起,為自己正名:“才不會!”
他試探著握住女生的腳踝,說道:“月姐姐可以不拉住我的,直接打電話找人來就好了,更不會受傷。”
柳原月反問道:“如果沒站穩的是我呢,柯南君會來救我——唔!”
她的話還沒說完,腳踝處就兀然傳來一陣疼痛,是柯南將她脫位的踝關節進行了複位,又正了回來。
一個眨眼的功夫,踝部劇烈的疼痛消失了。柳原月看了一眼自己的腳踝,接著望向柯南的目光驚疑:“柯南君,你懂的會不會太多了一點?”
她忍不住在心中想到:難道是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太過低下,所以自己療傷成為了必備的生活技能之一?
哪怕她知道對方其實是個高中生,還是不由得有幾分感慨。
“都是電視裡教的啦。”柯南習慣性地找著理由。
他撿了幾根枯枝,將分叉折斷,又取出背包中的伸縮吊帶把它們綁在柳原月的腳踝處,儘量固定:“月姐姐,我隻是應急處理,回去還是要看醫生的,你暫時不要亂動。”
即使他不說,柳原月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樣根本沒辦法行動,想要兩個人再沿著掉下來的小山坡走上去顯然不太可能。她翻出手機,打算尋找請人救援的途徑。
但不知道是這裡太偏僻,還是暴雪使得信號基站有損,她的手機沒有半格信號,淪為了隻能確認時間的磚塊。
柯南那邊也是一樣。他將撥不出任何號碼的手機重新塞回包裡,觀察著四周,積極思考自救的辦法。
他的手裡抓著一把雪,石礫與落葉夾在其中,刺得他掌心的傷口生疼,但這都比不上他內心的痛苦與掙紮。
如果他還是工藤新一……
如果他不是被困在這具身體裡……
他們又怎麼可能這麼被動,甚至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
該死!
柯南一拳錘在了樹乾上。
積雪震動,人聲隱約傳來。
“師兄,你再考慮一下吧,師父是真的想讓你繼任住持。”
“師弟,我已經和你說過很多次了,我——”男人的話說到一半,餘光注意到晃動的樹枝與掉落的雪塊。
他的聲音放大,朝著那個方向喊去:“有人在那裡嗎?”
“有!”柯南應得很快,兩步跨上了一顆石頭,占的高高的,向那兩個身著僧衣的男人招手,“大哥哥,我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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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男人是附近菩提寺的僧人,師兄名為恒思,師弟名為恒辨。兩人所在的寺院很近,隻離了百米遠,但被漫天的白色擋住,才沒被柳原月與柯南發現。
在兩位僧人的幫助下,柳原月與柯南順利地進到了院內歇腳。
柯南一路都緊張兮兮,既擔心柳原月的腳傷沒能及時根治,又擔心她手背上的傷口破皮感染,進了寺院大門就問人買藥,最後捧著一堆跌打損傷藥回了客舍。
寺院裡的條件與酒店自然遠不能及,但大概是因為這裡偏僻,僧人又多是苦修,各類棉簽酒精倒是齊全,不至於隻能拿清水洗淨傷口。
柯南捧著她的手,先用溫水將傷口周圍的沙礫拭去,接著用蘸了碘伏的棉簽塗上去。
他的動作很輕柔,但肌膚破損處太過敏感,柳原月下意識地躲閃,手卻被他扣住。
“月姐姐,一定要上藥。”男孩的語氣強硬,不容置喙,但手中的力道卻更輕了些,一邊塗藥,一邊對著她的手背吹氣。
手背上的擦痕細細密密,上藥的過程更是被拖得無限漫長。
等到每一道紅痕都被擦上膏藥,柯南才終於拿起醫藥箱內的繃帶,繞過女生的掌心,纏了一圈又一圈。
“好啦。”柳原月眼見自己的兩隻手被包裹成鼓鼓的饅頭,阻止他道,“柯南君再繼續下去,我連筷子都握不住了。”
柯南猶覺不夠,但在她的堅持之下,還是將繃帶剪斷,綁了個蝴蝶結,答道:“我可以喂月姐姐吃飯。”
柳原月驚訝於他表露的關切:“柯南君是把我當成小孩子嗎?應該是我照顧柯南君才對。”
“不是!”柯南的表情嚴肅,否認她的話。
他的語氣認真,分明是大人的口吻:“月姐姐才是,不要把我當成需要照顧的小孩子了,我可以保護好自己,我不想月姐姐因為我受傷。”
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始終沒有機會靜下心來思考。
柳原到底知道多少,她對柯南的態度總是有些矛盾,既將他當作孩子一樣照顧,卻又在某些時候會給予全然的自由與包容。
他是特彆的那個嗎?她究竟有沒有察覺江戶川柯南與工藤新一之間的聯係?
如果她隻把自己當作柯南,那麼,是將那兩個親吻都看成與孩子的玩鬨?
可如果她知道自己是工藤新一,又為什麼在掉下山坡時完全將自己當作孩子保護……
柯南的心中思緒萬千,注視著柳原月的目光複雜,甚至不確定自己更希望是哪個答案。
柳原月回望過去,攤開自己兩隻裹滿了繃帶的手,說道:“柯南君總是分得很清楚。但想要保護喜歡的人,是很難理解的事情嗎?”
她岔開了這個話題,眼神看向男孩的手:“柯南君的手也受傷了吧,要我幫忙處理嗎?”
“不,不用。”柯南的腦子還在解析著她的前一句話,身體隻能無意識地擰開蓋子,左右手僵硬緩慢地互相塗著藥膏。
可惡!
喜歡的人——她到底是在說柯南,還是在說誰啊?
柯南皺著眉,感覺腦袋都要被繞暈了,這簡直是比任何案件都還要難推理出答案的問題。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苦思。
恒辨站在門外,禮貌地保持著距離,並未踏進客舍。
他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後,才說道:“二位施主,外邊大雪封山,今日隻怕是無法回去市區,要勞煩二位在此處暫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