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相卻比想象之中的還要殘酷。
十二年前, 鋼琴家麻生圭二因拒絕幫忙從海外帶海.洛.因回國,被月影島上的四人聯手,將他與他的家人困在房屋內, 縱火殘忍殺害。
而麻生成實因為在東京醫院住院, 僥幸逃過一劫。
這次月影島上的幾起殺人案件也都是麻生成實所一手安排的報複,為了替自己的家人複仇。
最終, 他選擇了在大火中焚儘罪惡,包括他自己。
……
天已經亮了, 但柯南的眼前卻仿佛還燃燒著昨夜的熊熊火焰, 而那首《月光》曲也縈繞耳畔,久久不能忘卻。
“什麼?船壞了?”毛利小五郎的大嗓門叫起來, “那我們怎麼回去?”
毛利蘭對他的一驚一乍感到無奈:“爸爸!你耐心一點, 說了會有其他人來接我們!”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說法一般,一艘巨型郵輪朝著月影島遠遠駛來, 劈開兩道雪白的浪花。
它的體型很大,在海面上顯得十分抓眼。毛利蘭指著郵輪,朝身邊的人說道:“應該就是這艘了!”
等到郵輪靠岸, 她很有耐心的替柯南與毛利小五郎檢查了隨身物品, 才催促著他們上船。
因為是被臨時安排過來的,郵輪甲板上還有零星幾個人,毛利蘭眼尖地注意到熟悉的身影,驚訝道:“月醬!”
她向對方揮手,得到回應之後, 才低頭看了眼跟在後面的柯南。
平時見到柳原月就會黏上去喊著“月姐姐”的男孩卻沒有動靜,像是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半點沒有被外物所擾。
毛利蘭提醒道:“柯南, 月醬在前面哦。”
柯南平靜地點了下頭:“嗯。”
毛利蘭覺得他的狀態不對, 問道:“怎麼了?每次見到月醬不是都很高興的嗎?”
“沒什麼啦,這兩天太累了。”柯南解釋道。
交談間,他們依次上了船,柳原月也朝他們走來。
毛利蘭快步走到她的身邊,親昵地挽著她的手:“好巧啊,月醬也是回東京嗎?是之前的畫已經畫好了嗎?”
在出發的時候,她們曾經在碼頭見過,毛利蘭自然知道柳原月這兩日的行程安排,隻是沒想到返程時也能相遇。
柳原月點頭道:“是的,回來時聽說月影島這邊原定的航程出現了問題,我就拜托了芋田女士,請她繞道過來。”
芋田彌代,芋田財團的女社長,邀請她來到三景島的委托人。因為身患絕症,不日便要久居醫院治療,所以拜托她將三景島的風光記錄下來,希望能夠陪伴在自己的身邊。
許是年紀偏大,芋田彌代對相機這類物品的接受程度不高,更偏愛以筆觸記錄下來的畫面,又在偶然間見到了柳原月的畫作,對她的畫風很是喜歡,因此高價請她專程上島一趟。
見到他們的第一眼時,柳原月就注意到了柯南的沉默。她蹲下身來,平視著他,問道:“柯南君怎麼不太高興的樣子?是被誰欺負了嗎?”
縱然情緒不佳,但柯南還是回答了一句:“沒有。”
從昨夜收到的短信,柳原月大概猜出來他是遇到了什麼事。她將房間號告訴毛利蘭,又找了個侍應生帶後者去往住處,接著道:“我帶柯南先去休息一會吧,蘭醬你等會安置好可以來我的房間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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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田女士出手大方,待客更是用心守禮,這趟郵輪幾乎沒有其他乘客,給柳原月所安排的是高層的套房。
穿過起居室,柳原月直接將柯南領到了半圓形的露台上。
桌上的玻璃壺內還煮著水果茶,她給男孩倒了一杯,輕聲問道:“是島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月影島上的事幾乎成為他心中的隱痛,也本應被他埋於心底,但面對眼前的人,柯南卻控製不住地坦白了一切:“月姐姐,有人死在我面前了。”
鹹腥的海水氣味從四面八方而來,像極了血液的味道,又像還殘留在他視網膜上的灼灼火光,刺目得令他忍不住合上眼瞼。
他握緊拳頭,指甲陷進掌心:“是被我逼到這個地步的。”
成實醫生最後在鋼琴曲中藏著的暗號清晰刻在他的腦海中——謝謝你,小偵探。
他為什麼要謝自己?
難道不應該是怨恨嗎,像每一個被他拆穿罪行的凶手一樣。
柳原月問道:“難道不是對方自己的選擇嗎?”
“不是。”他急急否認,“他是想要被阻止的,在他犯下這一切罪行之前。”
那封寄給毛利大叔的,署名為麻生圭二的邀請函便證明了這一點。
柳原月握上男孩的手腕,一點點將他的手指掰開,阻止他繼續自虐的行為:“柯南君想要追尋真相,他所期待的也是真相公諸於眾。至於在這之後,他選擇對自己實施製裁,不是你的錯。”
柯南順從地任由女生捧住自己的手,眼睛竭力尋求目光的交接。他問道:“追求真相的偵探會將人逼入絕境嗎?”
柳原月不躲不閃地回看向他:“將人逼入絕境的,不是偵探,而是始終存在的罪惡。一束光照入黑暗中,無數醜惡隨之現形,但這並非光的過錯。
“太陽使人目眩,戳壞了他們的眼睛,難道要去責備太陽的耀眼嗎?”*
她垂眸,俯身吹了吹他掌心的傷痕,目光落在那過於用力而被圓潤指甲戳出的紅色印記之上。
溫熱的吐息激得柯南身形一顫,但那股壓在他心口的沉慟似乎也隨著這輕柔的吹拂而散去,連海水都變得湛藍澄明起來。
海鷗飛過,掠起銳利的風聲。
柳原月鬆開他的手,拿過桌上的面包,撕了幾片朝海水中扔去。
動物的本能驅使著海鷗俯衝向海面,輕啄來自於人類的饋贈。
“柯南君,正義與底線,是你始終堅守的,難道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動搖嗎?”她遠眺著波濤起伏的海面,提起往事,“在川崎繪裡跳下天台的時候,你曾告訴過我,你很堅強。”
“……我沒有忘記。”柯南接過她手裡的面包,用力將之撕成小塊,在空中拋出一道道流暢的弧線。
沉沉重擔被這些柔軟的面包托起,隨著海水翻湧進入了海鷗的鳥喙之中,以另一種形式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察覺到他的情緒好轉,柳原月偏頭看他,玩笑道:“那麼堅強的柯南君,需要姐姐的懷抱安慰一下嗎?”
“欸?”柯南捏緊手裡的面包,沒有反應過來。
但柳原月本也不打算等待他的回答,而是繞過桌子,不顧男孩的呆愣直接將他抱在了懷裡。
她的聲音很輕,隨著海風飄逸到無儘的遠方:“沒關係的哦,在我這裡,你永遠不會墜落。”
手腕驟然失了力度,所剩無幾的面包掉在地上,滾至欄杆邊緣,接著摔往水面。至此,那殘留的最後一點悶痛也隨之被海鷗吞食殆儘,緩緩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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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哄好的柯南又恢複了之前的狀態,亦步亦趨地跟在柳原月的身邊,時不時朝她打聽這兩天的生活,連隨後找過來的毛利蘭都為之驚訝,覺得小孩子的脾性變化真大。
不過見到柯南變得像在東京時一樣活潑,毛利蘭也放下心來,有功夫去盯著花天酒地的毛利小五郎了。
不被往事困擾的柯南開始關心起柳原月,問題一個接一個:“月姐姐,是什麼人請你畫畫啊?”
他也不想提出這些事無巨細的問題,但從最早的枝野康平到後
來的川崎繪裡,出現在她身邊的人無一不是彆有用心,他很難不擔憂。
這種心情更是在他知道對方出資一幅畫五十萬日元的時候到達了頂峰,簡直是恨不得將買家的所有信息都查一遍才好,一點細節也不敢錯過。
柳原月隻好將芋田彌代的事情給他說了一遍,然後將那幅成品畫作展示給他看。
“芋田女士很喜歡這幅畫,說下了船就要拿去裝裱,之後和我應該不會再有交集。彆這麼緊張啦。”
三景島上的風景比月影島更優美些,出於芋田彌代的偏好,她選擇了油畫。
即使是冬日,島上依舊如春。整幅畫面濃墨重彩,極致的綠勾勒出漫山的蒼翠,點綴的花卉更是明豔亮眼,給人帶來生機勃勃的希望與生意。
柯南見過她在枝野康平家的那幾幅畫,總覺得與之相比有哪裡不同了。他疑惑道:“隻是風景嗎?芋田女士不想出現在畫作中嗎?”
按照柳原的說法,芋田彌代對三景島的感情很深,更應該想讓自己與島嶼相伴,怎麼最後要的隻是一幅獨獨記錄了景色的畫作?
聽到這個問題,柳原月反而覺得好笑:“嗯?之前是哪位小朋友說,不能隨便給彆人畫畫?”
被喚醒記憶的柯南頓時感到一陣尷尬,不好意思地替她將白布蓋回畫架之上:“芋田女士的話……沒有關係的啦。”
“哦?那誰有關係?你的新一哥哥嗎?”柳原月的語氣促狹,對他的答案很是期待。
感覺受到了誤解,柯南義正詞嚴地為自己辯護:“新一哥哥也不會介意的!他很大方的!”
不想在這件事情上追根究底,他跑到另一個被白布遮住的畫架邊上,試圖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問道:“月姐姐,這幅畫是什麼啊?也是給芋田女士的嗎?”
“不是,這是給我自己的。”
說著,柳原月將遮擋物揭開。眨眼間,滿畫布的藍衝刷著柯南的視覺,宛如看到了一層層洶湧而來的海水。
但在那深深的蔚藍之上,皎皎圓月才是真正的奪人眼球,攝人心魄,令他險些滯住呼吸。
海面波光粼粼,原本的深邃變得透亮,相對的兩座島嶼若隱若現,共同浸潤在如練的月華中,仿佛屹立千年,卻又終身相依。
柯南的眼睛睜大,心中已然有了猜測,但口中仍是忍不住問道:“月姐姐,這是什麼?”
她想了想,說道:“是世界上隻有一個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