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餐桌上。
柯南拿著叉子一下下劃拉盤子裡的煎蛋, 眼睛時不時偷偷瞄向坐在對面的女生。
這是個溏心蛋,勉強算是柳原月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作品。
作為人形測評器, 柯南這一周已經品嘗過各種版本的煎蛋:焦黑糊鍋的、全生純液態的……
眼前這枚已經可以被稱作為七天以來的最佳成品, 但他卻沒有心思去評價,而是惦記著另一件事。
“月姐姐,昨天是你抱我回房間的嗎?”
他沒有忘記昨晚的事, 也還記得睡前縈繞在身邊的柔軟溫度。
但在看電影的時候睡著了,然後被抱著回到床上這種事情, 不論怎麼想都隻會發生在小孩子的身上。
可他其實是個高中生啊!
感覺被當做小學生的柯南感到些許崩潰。
柳原月點點頭, 誇獎道:“柯南君睡著的時候很乖哦。”
不出所料,男孩的臉頃刻紅透,軟軟的頰肉像是散著熱氣,目光閃躲, 不敢看她。
好半晌, 他小聲道:“讓我睡在沙發上就可以的。”
“這樣很容易生病吧, 要怎麼才能治好呢?”柳原月對這裡的醫療水平頗為擔憂。
說完, 她忽然從這句話之中獲得了靈感, “話說回來,如果柯南君感冒了,今天就沒辦法回去事務所了。”
這句話好像是在開玩笑,但柯南注視著她若有所思的模樣, 懷疑起她是否真的有這種打算。
可如果這是她內心的想法,是不是說明, 她確實不想讓自己離開……
腦海中是漫無邊際的思緒,他吃飯的動作也變得心不在焉。
直到叉子尖端與瓷盤相撞的清脆聲音將他驚醒, 他才猛然想到了什麼, 連忙跳下椅子, 跑到書包邊。
他翻動書包的動作很快很急,但找到想要的東西後,他的動靜卻小下來,用身體擋住右手,躡手躡腳走到了柳原月的身邊。
這一係列的行動都是在她的眼皮底下發生,柳原月自然早已注意到。她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歪了歪頭,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嗯?”
“月姐姐。”柯南喊她,接著把藏在身後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桌面上,說道,“送給你。”
純白的桌布上擺著朵用櫻粉色蠟紙折成的玫瑰花,與栩栩如生沒有半點關係,但稚嫩得顯出幾分可愛。
柯南解釋道:“這是昨天老師在手工課上教的,她說可以帶回家送給喜歡的人!”
至於他在上課時因為不夠配合而被點名的事自然被隱瞞,這朵花是在老師的逼迫之下才勉強完成的事他也絕不會說。
總而言之,現在這朵玫瑰花就是他十分用心並且一絲不苟地折出來的!
“這是柯南君送我的臨彆禮物嗎?”柳原月小心翼翼地捧起這朵紙花──她擔心力氣稍大一些,花瓣就散了。
“不是!”柯南否認,“和這件事沒有關係,我隻是想把它送給月姐姐。”
他猶不滿意,繼續道:“而且我沒有在和月姐姐道彆,我還會回來的。”
“唔,好吧。”柳原月接受了他的說法,也接受了他的花,“那麼,要把那幅畫一起帶走嗎?在你的床頭櫃上的那幅畫。”
柯南驚訝地睜大眼睛:“欸?”
“一枝花換一幅畫。”她說,“還是說,柯南君不喜歡那幅畫?”
“可是、可是那幅畫不是月姐姐要送給新一哥哥的嗎?”他提醒道。
“說的也是。”
柳原月考慮了一會,然後說道:“那就再給柯南君畫一幅吧!”
聽起來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案,柯南卻不太情願。
“月姐姐!
你不是說不會隨便給彆人畫畫嗎?你都給新一哥哥畫了,怎麼能還給我畫?”
聞言,柳原月茫然地眨了眨眼。
畫一幅畫而已,這裡難道還有隻能給一個人畫畫的規矩嗎?
而且……
她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判斷。
眼前的男孩與他口中的“新一哥哥”分明是一個人,為什麼他總是能撇得這麼清?
是為了迷惑她嗎?
“但……”她努力選著合適的字句,“你和工藤君,是一樣的啊……”
柯南完全誤解了她的意思,反駁道:“怎麼可能一樣!”
他的眼中甚至有幾分委屈:“我還是個小孩子啊,怎麼能和新一哥哥比呢?”
“啊……”柳原月有一瞬的愕然。
她仔細端詳男孩的表情,得出了一個結論──他真的是這樣想的。
柯南還在喋喋不休:“月姐姐,那幅畫你都說了要給新一哥哥,就不能轉贈給我了,新一哥哥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他有什麼好不高興的?”柳原月沒忍住,問他道,“他都不知道我家有一幅要送給他的畫。”
這回輪到柯南陷入沉默。
他磕磕絆絆地找補:“我上次和新一哥哥打電話的時候,不小心提到了這件事,他聽到了還很開心!他一定想要讓你親手送給他。”
後半句話的確是實話,可前半句話卻是在撒謊。
柳原月覺得現在的情況有些好笑,順著男孩的意思說道:“既然柯南君不想要,那就把這幅畫留給你的新一哥哥吧。”
“嗯嗯!”柯南終於滿意,“那我給月姐姐拿回房間!”
在他住過來的一周,畫一直放在客房。現在他要走了,這幅畫也該放回主臥才對。
他動作利索地在兩個房間內跑進跑出,不忘說道:“它可以陪著月姐姐!”
“陪著我?”柳原月看著他忙活,好奇道,“是代替柯南君陪著我,還是代替……工藤君?”
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柯南當然想要選擇後者,但由他此刻的身體來說卻太不合適。他隻能含糊其辭道:“反、反正就是陪在月姐姐身邊啦!”
柳原月默許了他的說法,轉而問道:“行李都收拾好了嗎?”
“收好啦!”他大聲應道。
她吃掉最後一口吐司,站起身來,指了指屬於對方的玻璃杯:“那把牛奶喝完,我們準備出發。”
“欸?”柯南愣了一下,“這麼著急嗎?”
柳原月奇怪道:“不是柯南君想要早一些回去嗎?”
說著,她示意了一下已經被放在玄關處的小行李箱。
“也不是啦……”他小聲否認,卻還是沒說出改變主意的話,將牛奶一飲而儘。
把碟子和玻璃杯放進廚房的水池,路過影碟機時,柯南發現上面還亮著藍光,沒有被關閉。
“月姐姐,電影看完最好把盤片取出來,不然容易損壞。”
他叮囑道。
柳原月看著他將圓形碟片放進黑色的方形盒子之中,又整整齊齊堆在一邊,突發奇想地問道:“你知道電影的結局嗎?”
她描述了一遍:“男主人公最後還是回去了未來,他說會在未來等她。但其實他們根本不會相遇吧?”
事實上,那部電影並不是柯南第一次看,所以他知道結局。
男主人公所在的未來離那個時代太遠,兩人跨越的時間連畫作都不可能留存,又怎麼可能在有限的生命中再次相見。
可他注意到了眼前女生的神情,是一種帶著些期待的,隱約透出希冀的神情。
昨天斬釘截鐵的評論再難說出口,之前的想法也莫名其妙消散在他的腦
中。
即使尚不明白,潛意識也在催促著他說點什麼。
於是柯南第一次悖逆了他向來堅信的唯物主義思想,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會相遇的。”
在不知名的力量驅使下,他甚至說出了更加違背科學的話:“如果兩個靈魂能夠相遇,那麼兩個人也一定可以重逢。”
這個回答遠超柳原月的預料,她愣怔著,久久沒有接過話來。
-
行李箱的滑輪開始滾動,柯南一手握住拉杆,一手握住門柄。
但在他正要擰開門把手的時候,一隻手按在他的手腕上,問道:“一定要回去嗎?”
柯南沒有聽清:“什麼?”
柳原月平靜地對他陳述:“我這裡有閒置的客房,離帝丹小學更近,你……你的新一哥哥也已經轉給我了撫養費,所以你可以繼續在我這裡住下。”
“……可是我──”柯南感到從未有過的躑躅,連借口也找不出來。
女生打斷他的猶豫,問題直截了當:“一定要回毛利偵探事務所嗎?那裡……有什麼是你想得到的?”
按在手腕處的掌心帶著些涼意,柯南沒有掙脫的意思,隻是將眼瞼垂下,盯著腳尖,掩蓋住眸光之中的情緒。
他不想騙她,也回答不出來,隻能將所有的音節吞咽入喉,回以緘默。
可那隻手卻慢慢地離開了他的身體,繼而接過他的行李箱。
頭頂傳來聲音,她說道:“我們出發吧。”
柯南感到一陣茫然。
他明明什麼也沒說,她為什麼不追問,就這樣……輕易地揭過這件事?
還沒有等他抬眸,視線已經與對方對上。
柳原月蹲下來,以仰視的姿態凝望著他眼底潛藏的痛苦與悲傷。
她摸了摸他的額發,對他露出一個笑容,語氣輕柔而鄭重:“彆做憂鬱的人,寶貝。”
仿佛有重錘敲在他的心上,讓心跳聲變得愈發響亮,震耳欲聾。
柯南怔怔地望進她的眼睛。
柳原這樣聰明,他不知道她已經猜出多少。
哪怕她隻窺見一點細枝末節,想必也不日就能戳破他這段時間以來的無數謊言。
“其實……”柯南頓了頓,鼓起勇氣,想要坦白,“其實我──”
尖銳刺耳的門鈴聲轟然響起,截斷了他的話。
身體內洶湧著的衝動驟然沉寂,柯南從剛才的不計後果之中抽身而出,避開了對方的目光,手指再一次握住門把手。
已經沒有阻礙了,但他卻停住動作,叫了一聲仍然蹲著的女生:“月姐姐。”
柳原月盯著他的側臉,溫聲道:“不想把話說完嗎?”
柯南抿了抿唇,沒有答話。
喊聲卻隔著薄薄的防盜門傳來,伴隨著不斷響起的門鈴,惹人心生躁意。
“請問有人在家嗎?”
“柯南?柯南在嗎?”
陌生的女聲吵鬨得令人皺眉,柳原月最終站起來,後退一步,將決定權交給跟前的男孩。
電子鎖的機械音響了一下,門也隨之打開。
外面站著的女人將手指從門鈴上收回,臉上的笑容誇張,打量著眼前的女生,問道:“您就是柳原小姐吧?”
她笑眯眯地向柳原月自我介紹:“您好,我是柯南的媽媽,江戶川文代。聽說這段時間柯南都寄住在您家,給您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說完,她毫不見外地抱起滿臉呆愣的男孩,按在懷裡。
女人左手捏著他的臉,揉搓起來很是用力,親昵道:“柯南,有沒有想媽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