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筆直的鄉土小道上，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並肩行走著。

“哇啊……真的好平啊！”留著黑色蘑菇頭發型的男生驚歎著往前跑了幾步，他像是第一次見到平原，兩隻眼睛睜得溜圓，“可以看出去好遠啊，娜娜明！我覺得我能看見十公裡那麼遠！”

他轉過身，動作誇張地朝同行者揮舞手臂，從來不肯好好扣上的校服外套自由地敞開，露出裡面乾淨的白色T恤。

被他稱作“娜娜明”的是一名個子極高的少年，金發白膚、高眉深目，讓人忍不住猜想他是否混有外國血統。

“人類不可能做到那種事情，你的眼睛又不是鷹。”面對同伴誇張的說辭，這位從長相到性格都十分成熟的少年冷靜吐槽。

說完，七海建人淡定地從動作凝固的同伴身邊路過，並熟練地躲開對方想拉住他的手。但灰原雄顯然很有毅力，最終成功揪住了他，指著自己黑亮亮的眼睛湊到他面前：“但是我的眼神很好哦！十公裡肯定沒問題！”

“……”被迫對上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七海建人沉默，最後無奈移開視線，“好吧，你可以……等等、你擋到路了。”

注意到後面的路人，他拉著自己的同期往旁邊站，好讓被他們堵住的三個大人和三個小孩通過。

灰原雄也看到他們，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

對面一行人倒是好脾氣地沒有發火，大概是聽到他剛才和七海的互動，三位成年人朝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幾個小孩則是好奇地打量他們。

他們的眼神很純粹，灰原雄並不介意，反倒朝一直盯著他看的小孩兒們微笑。

“啊！”

“小心！”

大概是看得太入神，其中一個小男孩不小心踩到石頭崴了下腳，灰原雄反應迅速，雙手精準架住小孩的胳膊輕輕一提，就將人穩穩放在了地上：“呼……safe！小朋友你沒事吧？”

乙骨憂太緩緩眨了下眼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道謝：“……嗯，我沒事，謝謝大哥哥。”

鈴木悟走上前，不動聲色地把他往自己身後拉了拉，盯著灰原雄的頭頂：“多謝。”

灰原雄看著他黑沉沉的眼睛，莫名感覺自己好像被針對了，他摸了摸鼻子，也沒在意，對兩人露出一抹陽光的笑容：“不客氣，下次走路要小心哦~”

鈴木悟收回目光，不是他對這個少年有什麼意見，隻是那兩人頭頂的特效彩框實在太顯眼了，想不注意都不行。

這兩人是係統認定的可攻略對象。

233號已經激動飛了：“啊啊啊！是娜娜明！金發DK娜娜明！嗚嗚嗚灰原小天使也還活著嗚嗚嗚……”

鈴木悟：……

好在除了他沒人能看見係統，鈴木悟並沒有嚴厲到禁止手下追星的程度，便隨它去了。他迅速瀏覽了一遍係統拿出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的資料，注意到其中一個關鍵詞。

【土地神】

灰原雄會在這次的咒靈討伐任務中死亡，而看看時間，似乎就是最近。

鈴木悟想起他們這次的目的地，那個村子裡所供奉的神明，似乎就是一種土地神。

敏銳地察覺其中關聯的鈴木悟眯起眼睛，看來這個村子不簡單……

“咦？小悟走累了嗎？需要媽媽抱抱嗎？”正思考著，牽著他的大人彎下腰來，張開雙手似乎想要抱他。

鈴木悟一驚，連忙搖頭：“沒有，我能自己走。”

就算不考慮靈魂，他也有六歲了！哪有六歲了還要家長抱著走的道理！

想了想那幅畫面，鈴木悟忍不住老臉一紅，快步朝前面走了幾步。

“哈哈哈，害羞了呢……”鈴木女士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祈本裡香和乙骨憂太也跑過來，一個看好戲一個擔心地看他：“……悟？”

故意落在幾人後面的灰原雄眼神閃爍，戳了戳旁邊的金發DK，小聲道：“你聽見了嗎？他也叫悟誒！”

七海建人對此不置評價，沉著道：“這在日本算不上什麼特彆稀有的名字。”

灰原雄完全不會被他的冷淡打擊到，眼睛快樂地彎起來，自顧自地說下去：“娜娜明你看到了吧，是個非常成熟的孩子呐……呃、我沒有說前輩幼稚的意思，但是，真的好巧哦！回去一定要告訴前輩他們，太有趣了！”

七海建人沒有說話，隻是眼神也不由放到前面的小男孩兒身上，對方看起來似乎正因為母親的那句話陷入羞惱……倒是挺可愛的，金發dk的嘴角忍不住放鬆下來。

幾人的終點相同，目的卻不一樣，因此沒有特意結伴同行，一前一後進入了那個村子。

隻是他們搞錯了時間，對外開放的祭典是明晚才開放，今日隻是各家村民在自家點香。

沙耶子懊惱地看向其他人：“抱歉，是我記錯了……隻能先回去了……”

好在兩個村隔得不遠，他們本來也是掐著祭典開始的時間徒步過來的，現在天還沒黑，就算再走回沙耶子家的老宅也來得及。

但熱情的村長叫住了他們：“啊、是隔壁村的小沙耶啊，好久沒見、都長這麼大啦……”

不善拒絕的沙耶子隻好和他聊起來，知道他們來錯時間後，村長表示他家裡房間夠大，可以讓他們住下來，並提出晚上的小型祭拜儀式可以讓他們看看。

“雖然沒什麼意思，不過家裡為了明天準備了不少煙花，不嫌棄的話可以玩一玩。”

體型微胖的村長看向兩個心動的小孩，笑嗬嗬道：“小家夥們走了這麼遠，一定很累了，就在這裡歇下吧。”

於是一行人去村長家住下。

今天的祭拜儀式並不正式，村長一家人裝了些供品擺在院子的土地上，插上特製的線香後，跪地拜了拜便結束了。

做完這些，村長便拿出幾盒煙花棒朝他們幾個小孩過來：“嗬嗬，很無聊吧？來，玩這個，不用客氣。”

鈴木悟謹慎地丟了個鑒定魔法，

確認就是普通的煙花棒，才接了過來：“謝謝。”

村長看起來還想摸他的腦袋，被鈴木悟不著痕跡地躲開，和乙骨憂太他們玩起來。

鄉下的夜晚沒什麼娛樂活動，放完煙花後，幾人便早早睡下。直到夜深人靜，鈴木悟才悄悄爬起來，給自己用了隱身道具，準備去探查這個村子的秘密。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在幾人睡覺的地方布下了防禦罩，加上之前就給乙骨憂太和祈本裡香的護身符，確保他們不會在自己離開期間受到傷害。

保險起見，鈴木悟還對沉睡的幾人施放了睡眠魔法，讓他們擁有一夜好眠，這才放下心離開。

外面很安靜，鈴木悟隱匿身形浮上空中，將村裡的情況儘收眼底：村民都已入睡，整個村子陷入黑暗，一絲光線也沒有，看起來就是個平凡的村子。

「感知增幅」

「搜索範圍強化」

在魔法增幅下擴大的感知力瞬間籠罩村莊，鈴木悟看到兩個咒術師在往村外跑。他跳過兩人，感知範圍繼續往外輻射，很快在村莊後方某處發現了一團不正常的負面能量——是咒靈。

鈴木悟立刻飛過去，找到那個或許是咒術師們任務目標的咒靈。

那家夥盤踞在墳地間，比起普通的咒靈大概厲害一點，但對鈴木悟來說差彆不大，很輕易就被他的魔法禁錮住。

“好耶好耶！大佬賽高！灰原小天使可以保住啦~”套著精靈球的233號激動地歡呼起來，試圖貼過來催促他趕緊將咒靈消滅。

“安靜。”

鈴木悟推開它，並沒有急著殺死咒靈，而是往咒靈身上丟了個鑒定魔法，果然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未知標記】。

嗬，他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這次他沒再使用溯源魔法，鈴木悟放開咒靈，讓它漂浮在自己面前，小心地將對方身上的標記剝離下來。

看著眼前泛著黑紅色光芒的小光團，鈴木悟拿出一隻尋蹤道具，注入魔力，雕刻成小狗模樣的玩偶瞬間活過來，一口將那枚黑紅光團咽下，隨即搖著尾巴等待主人的指示。

這個道具就和它的外形一樣，能夠根據目標的“氣息”進行追蹤。在了解到每個人或者咒靈的咒力，都是獨一無二的之後，鈴木悟便想到了這個辦法。

不過這道具也有個缺陷，它有範圍限製，如果追蹤目標離自己超出一定距離，它就完全無法發動，某種程度上來說十分雞肋。

所以之前在祈本家抓到的咒靈，儘管鈴木悟在想起這個道具後，剝下來標記試圖追蹤，結果最後也隻是浪費了一個道具。

今天本想碰碰運氣，沒想到那個詛咒師還真在附近。

咒術師七海建人已經接近這邊了，知道對方的目標是這隻咒靈，鈴木悟果斷把它放回原地——他預估了下，以對方的實力，完全能夠對付這隻咒靈，可以放心交給他。

而他不準備在這裡浪費時間。

鈴木悟摸了摸道具小狗的腦袋，正要對它下達

追蹤命令，忽然神情一變——

就在剛才，他放在乙骨憂太身上的護身符，發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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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決定分開行動。

他們接到的任務是來這個村裡，祓除一隻二級咒靈。

隻是進入村莊後，兩人發現了奇怪的地方：村裡的生活並不差，田地裡作物的生長狀況也非常好，似乎沒有什麼能讓人產生詛咒的源頭。

“總不會是天太熱了，所以就詛咒了吧？”灰原雄扯著T恤扇風，開了個玩笑。

畢竟僅僅氣溫這種事，還不至於產生二級的咒靈，不然他們咒術師一到夏天估計就沒活路了。

而這個疑問，在見到村裡的人之後，達到了頂峰——

和想象中完全不同，這些人非但沒有那種被詛咒纏身之人的愁眉苦臉，反而因為祭典活動，一個個臉上帶笑，半點負面情緒沒有，村裡甚至找不出幾隻蠅頭。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和輔助監督接觸的是一位中年婦女，似乎村裡人排斥咒術師，所以他們兩人被要求以采風的學生的名義過來。

兩人被婦女帶回她家，期間灰原雄敏銳地察覺到，附近房子裡傳來了若有若無的視線。

他們被人監視著。

“啊啊，累死我了，今天早點睡，明天再畫作業吧？”灰原雄若無其事地伸了個懶腰，上半身扒過去搭住同伴的肩膀，“娜娜明你背兩個畫板累不累啊~”

七海建人察覺他的意思，把背後裝著寬刃砍刀的包裹丟給他：“那你就自己背。”

雖然這麼配合，他還是忍不住對灰原雄投去視線：這和畫板也差太多了，真能騙過？

灰原雄抱著同伴的咒具，朝他擠眉弄眼：看起來差不多吧，都是寬寬扁扁的，意思到了就行~

不過在這句話後，落在他們身上的隱秘視線確實減少了許多。

兩人在婦女家吃過晚飯，計劃趁半夜沒人再出門，房門忽然被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

是接待他們的那位中年婦女，對方神色猶豫，卻告訴了他們一個駭人聽聞的秘密——

所謂祭祀土地神的方法，竟是挑選童男童女獻給未知的怪物！

而獻祭過後，那些殘破的幼童屍體，全被他們丟去了村子後面的墳地，也就是二級咒靈產生的地方。

“……他們都瘋了！”婦女壓抑著仇恨，曾經她對此視而不見，直到她自己的孩子被選中為祭品。

從婦女那裡追問出更詳細的信息後，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擬定了計劃，兩人先一起出門往墳地走，給監視他們的村民營造他們離開的假象。

然後到合適的距離，七海建人獨自去解決那隻二級咒靈，灰原雄則悄悄返回村子，去婦女告訴他們的秘密祭祀的所在地。

因為今晚，他們將要舉行新一輪的獻祭！

*

灰原雄順利潛回了村子，按照婦人給出的地點摸過去，果

然遠遠就聽到了一些動靜。

然而沒等他靠近，灰原雄就察覺到一股強大的咒力，在這下面竟然也藏著一隻等級不低的咒靈！

裡面似乎在吵鬨什麼，灰原雄立刻就準備下去，然後一道眼熟的身影從地下室跑出來，看到他後直接跑了過來。

“救、救救我……”是告訴他們祭祀地點的那個婦女。

她看起來受了拷問，整個人蓬頭堆面，幾乎是直接摔進他懷裡。灰原雄心中一緊，連忙扶住她：“您還好嗎？發生什麼——”

刀刃刺入人體的悶響，灰原雄下意識推開婦人，後知後覺感到腹部傳來的劇痛。

他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見插在腹部的匕首：“……為什麼？”

婦人跪倒在地上，崩潰得語無倫次：“對不起、對不起……但是神發怒了，我不想死……”

灰原雄大概懂了，沒有再聽她後面的話。他拔出匕首，給傷口做了應急處理，婦人本身力氣不大，又猶豫不決，因此沒有傷到要害，隻是那刀上不知道是不是塗了毒，灰原雄感覺意識忽遠忽近。

“祭祀……還在繼續嗎？”他緩了口氣，問不停在哭的婦人。

“他們……抓了新來的孩子……原本以為今年辦不成了的，但今天剛好有人來了……”

是傍晚遇到的那幾個小孩！

灰原雄頓時反應過來，他站起來，給七海發了消息，忍著劇痛往地下室走去。他無法對那幾個孩子見死不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至少，可以撐到他的同伴趕來！

*

鈴木悟找到乙骨憂太的時候，看見了令他血液倒湧的一幕。

昏暗的地下室，充滿了陳腐的氣息，神色驚恐的乙骨憂太和祈本裡香縮在牆角，浴衣下擺濺滿了血跡。

那並不是他們的血。

不久前才有過一面之緣的黑發少年，毫無聲息地倒在地上，原本那雙如小鹿一樣的黑色眼睛，此時布滿灰敗的死之陰翳。

他身上有很多傷口，下半身正在被一隻醜陋的咒靈啃食，而他卻朝兩個幼童的方向伸出了雙手，似乎直到最後一刻也在試圖將他們推離這片煉獄。

收留他們的那位和藹的村長，正和許多村民舉著蠟燭，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切。

跳動的火光映著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比起惡魔更加可怕。

鈴木悟冷笑一聲，漆黑的眼底，驟然蓄起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