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一天，人類終於意識到——

絕望之下，眾生皆螻蟻。

*

“真是個悠閒的午後呢。”

身穿沙色風衣的青年立在岸邊，面帶微笑地看著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的河面。悠閒的風拂動黑色的發絲，鳶色的眼底卻翻湧著與話語中截然不同的、能將靈魂溺畢的死寂。

“如此溫暖的陽光，想必也會慷慨地眷顧深水之下吧……果然是個適合入水的日子啊。”說著令人細思恐極的讚美之語，那人熟練而果決地躍入了水中。

入水點是他精心挑選的僻靜之地，能讓他不受打擾地隨著水波順流而下，太宰治心滿意足地閉上雙眼，準備迎接他所深愛的死亡。

然而今天的死亡之約也注定將被打斷。

黑色的波紋悄無聲息地在草地上空撐開一扇橢圓的“門”，嬌小的身影從門後跳下來，挺立的尖耳昭示其非人的身份。

“……哇，果然和賽巴斯說的一樣！”穿著帥氣白色西裝背心的黑暗精靈驚歎道，眺望遠處醒目的五棟黑色高樓，“是沒見過的建築風格耶！”

“等、等我一下！”另一隻黑暗精靈笨手笨腳地跟在後面跳下來，落地時因為踩到一枚鵝卵石差點摔倒。

同款打扮但下裝是可愛短裙的垂耳精靈努力穩住身形，害羞地壓著裙擺防止走光。看到眼前全然陌生的景象，係著綠葉鬥篷的精靈忍不住抱緊了手中的法杖。

“……好奇怪的建築、好可怕，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哈哈哈馬雷你膽子真小，這樣可不能守護好安茲大人哦~”

“對、對不起、我會努力的！”

“好了，那邊的事交給迪米烏哥斯，接下來我們……誒？那是什麼！”

順著河流飄下來的不明物體打斷了精靈姐弟的思考，水面上隻能看出是一大片深褐色的東西，在平靜的河流中浮浮沉沉，像是某種奇怪的魚，又或許是異世界特有的某種陰暗潮濕的水怪。

“嗚嗚，看起來好可怕的樣子，是食人怪嗎？”下意識躲到姐姐身後的馬雷伸出半個腦袋，一副被嚇到的樣子，眼中卻閃閃發亮，“我們把它釣起來吧，姐姐！”

亞烏菈歪頭：“釣起來？”

“嗯！”對上姐姐疑惑的眼神，馬雷朝水邊走近幾步，舉起了法杖，“安茲大人說過，這是一種能將任何東西從水中撈起來的魔法！”

“誒多……我記得是要像這樣……”

第一次使用這個魔法，馬雷也不太有把握，但……賭上納薩力克第一法師的名譽！

世界樹的枝乾製造而成的法杖頂端亮起一點綠光，化作一道極細的絲線飛向河面，穩穩地勾住了目標。

“嘿咻！”身形嬌小的黑暗精靈低喝一聲，雙手舉著法杖往後一揚，飄在河裡的那東西頓時破水而出，在半空中做了個華麗的三十六周半自由轉體，然後安詳地砸在了地上。

亞烏菈：……斯國一

太宰治：……xvx

認出那不是什麼水怪，馬雷失望地收起法杖，看向纏滿水草的人類，對方面色蒼白地躺在地上，胸口沒有一絲起伏。

“誒？死了嗎？”

亞烏菈蹲下來，正要去戳他的臉——

一道白色的人影刮過來，撲到了昏迷的人身上：“太宰先生！！”

那是一個有著奇怪劉海的白發少年，在確認了成年人的呼吸後，少年倒抽一口氣，整個人慌成了一副呐喊名畫。

“怎麼辦怎麼辦太宰先生沒呼吸了嗚嗚一定會被國木田先生罵了嗚嗚現在人工呼吸還來得及嗎但是我沒有學過真的可以隨便做嗎……”

眼看他真要豁出去試試人工呼吸，躺在地上的人終於良心發現，抬手按住少年噘著嘴湊過來的臉，一把將人推開。

“真是不解風情呢，阿敦~”聽到熟悉的聲音，中島敦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就被對方敲了敲額頭，“這種時候，比起我這種屍體，不是應該先注意到旁邊可愛的小姐嗎~”

中島敦順著他的視線，這才發現旁邊不知圍觀了多久的雙子。看起來隻有十多歲的小孩子，金色的頭發，深色的皮膚，如果說那對漂亮的藍綠鴛鴦眼還算勉強正常的話，從頭發間伸出的細長的尖耳則絕對會被視作異常。

但中島敦沒想太多，畢竟他自己就是能將部分軀體白虎化的異能者，對方或許也是這樣。

“那個，是你們救了太宰先生嗎？非常感謝……”比起懷疑對方的身份，善良的人虎首先想到的是道謝。

而比他動作更快的是某自殺愛好者。

太宰治抖掉身上的水草，動作自然地握住了女裝精靈的手，深情微笑著提出邀請：“這位可愛的小姐，請問是否有幸能邀您一起殉情呢？”

馬雷：……誒？

完全沒料到事件發展的黑暗精靈愣住，用力抽了抽手，但對方抓得很緊，而一旁的亞烏菈看起來並不打算幫忙。

馬雷隻好說了實話：“但是……我是男孩子啊？”

正打算阻止太宰先生的中島敦聞言，表情頓時一片空白：……誒？

太宰治垮下肩膀，一副受到打擊的樣子，隻是抓著馬雷的手依舊沒有放開：“竟然是這樣嗎，那真是太遺憾了……”

“對、對不起！”不擅長應對這種局面的黑暗精靈臉上泛起紅暈，窘迫得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事，他結結巴巴地道完歉，總算想到一個打破尷尬場面的辦法，“那個、衣服都濕透了會很難受……我幫你把它吹乾吧！”

說完不等對方反應，馬雷直接念起了風魔法的咒語，雖然被人抓著手不能使用法杖，但這種簡單的魔法還是沒問題的。

平靜的河邊忽然卷起一陣小旋風，精準地繞著他轉了一圈就消失，太宰治摸了摸身上瞬間變得乾爽的衣物，臉上笑意擴大：“果然舒服很多了，真是太感謝您了！”

他站了起來，拍了拍還在愣神的弟子，對兩位黑暗精靈行了個紳士禮：“那麼，作為回報，請問

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嗎？”

亞烏菈和馬雷對視一眼，不明白對方為何態度轉換這麼快。

不過既然他這樣說了，亞烏菈也就不客氣地點點頭：“我們在找一個會使用精神類魔法的家夥，你知道這裡有什麼冒險者公會之類的可以下委托的地方嗎？”

……魔法？冒險者公會？是在說異能者嗎？中島敦被姐弟倆奇怪的說法繞暈了，轉頭朝太宰治求證。

太宰治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島敦隻好試著邀請兩人回偵探所詳談。雖然對方的要求有些奇怪，但偵探所不久前解決了組合事件，目前大家都很閒，想必很樂意接下這個新的委托。

*

“真是肮臟至極！為什麼是妾身來這種地方！”

混亂的擂缽街，穿著華麗哥特式禮服的銀發少女嫌惡地皺眉，抬腳跨過一灘面目全非的“垃圾”，點綴著精致花邊暗紅色裙擺柔軟地拂過障礙物，卻沒沾染上半點汙濁。

想到接下來的任務，夏提雅壓下怒火，甩掉順著傘尖流淌的血液，重新撐開。今日的陽光過於耀眼了，她得小心保護自己嬌弱的皮膚。

四周都是同樣臟亂的小巷，夏提雅環視了一圈，不耐煩地踢了踢腳邊還在喘氣的垃圾：“卑賤的人類，管理你們的貴族們在哪裡？”

被她選中的混混猛地顫抖起來，一分鐘前他還和同伴們欣喜遇到了肥羊，一分鐘後，其他人已經全部丟掉了性命。

“哦？你是在無視妾身的問題嗎？”沒能得到回答，夏提雅看向他的眼神頓時變得危險。

“不、不是的！”對上那雙血色的魔鬼之瞳，同行者的恐怖死狀瞬間湧上回憶，混混牙齒打顫，連忙指了個方向，“政、政府的建築在、在那邊……”

夏提雅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看到一條七扭八歪的小巷，匍匐在地上的人類磕磕絆絆地說著要怎樣走出這片街道，逐漸失去耐心的少女卻懶得再聽，打了個響指。

巨大的轟鳴之後，擂缽街出現了一條通往外界的筆直的通道。

夏提雅滿意地轉了轉傘柄，沒有管被她嚇到四散奔逃的人類，踩著歡快的步子踏上新開辟出來的捷徑。

適當威懾外面的種族，但不能暴露全部的實力……回憶著迪米烏哥斯的提醒，夏提雅自信滿滿，這一次絕對能完美完成任務！

“……錢、給我錢……”

突兀的聲音從左邊響起，夏提雅停下腳步，好奇竟然還有沒逃走的人類，甚至還敢朝她要錢。

那是一個如同行屍走肉的金發男人，或許是落魄的貴族，如今隻能機械地重複著乞討的話。

但這些都不是讓她停下來的原因，夏提雅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作為吸血鬼真祖，她嗅到了流淌在這個人類血液裡的，絕望的味道。

“哦？想要金幣嗎？”夏提雅忽然起了逗弄之心，朝他拋出了一枚金幣，又在對方撿起它時提醒，“但是，妾身的金幣可不是免費的哦，想要使用它的話，就拿靈魂來交換吧~”

那人頓住，夏提雅已經毫不留戀地轉身走掉。雖然隻是一時興起的念頭，但她並不擔心看中的獵物跑掉。墮入黑暗的靈魂，不會拒絕來自地獄的誘惑。

事實也正如她預料，在即將走出擂缽街範圍時，夏提雅感受到那枚金幣被使用掉了，附在金幣上的契約魔法發動，成功將那人的靈魂獻祭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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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希望在安茲大人征服這個世界之前，那個汙濁的靈魂能為她帶來一點小小的樂趣吧。

夏提雅掩唇，看向面前將她包圍的全副武裝的人類士兵：“哦呀，你們是來迎接妾身的嗎~”

“不許動！”人類的士兵們緊張地將手中的武器對準了她。

“我是本次異能特務科行動小隊現場指揮官，阪口安吾。”穿著咖啡色西裝的眼鏡青年從士兵們身後走出來，面對能力未知的銀發少女，阪口安吾十分冷靜，“關於我們收到的異能者破壞建築、擾亂治安的報警，請您配合調查。”

“哦呀，原來是貴族們豢養的小狗啊。”夏提雅恍然大悟，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動手。

因為她今天的第二個任務，是與這片區域的掌權者“和平”接觸。

想到接下這個任務時，其他人懷疑的眼神，夏提雅輕哼一聲，她已經不是過去的她了，絕對要得到安茲大人的誇獎！

阪口安吾推了推眼鏡，沒有在意她稱呼中的輕視，確認夏提雅沒有攻擊的意圖，便直接引導少女登上武裝運輸車。

夏提雅對這個簡陋的大鐵盒子有些嫌棄，但她隻是收起了傘，隨手交給跟在旁邊的眼鏡青年。

阪口安吾猶豫了下，還是接過了這把精致的小洋傘。

雖然對方的異能力還沒查清，但這應該隻是普通的傘，倒是可以借此機會，用自己的異能獲取一些情報……

想到這裡，阪口安吾發動了異能——

黑暗無光的地底空間。

漆黑的棺槨整齊地排列，沉睡其中的白骨破土而出，嘶吼著四處遊蕩。

穿著深色哥特禮裙的銀發少女側對他站著，將一團漆黑的軟物捧在胸前。

忽然，少女發現了他的窺視，血色暗影如一道利箭，瞬間來到他面前。少女精美的面容如同畫布裂開，露出一張超出人類想象的恐怖的臉。

它毫無感情，隻有對侵入者的無儘敵意，凶狠地朝他張開了布滿細密牙齒的大嘴！

“啪！”

阪口安吾下意識扔掉了傘，冷汗涔涔地睜開眼睛。他的異能是讀取物品上的記憶，但他剛才看見的是……

幻象？不，他很清楚那是這把傘真實經曆過的記憶。

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是異能者、甚至不是人類！

阪口安吾心中劇震，儘量不讓自己露出太多異樣，朝同事們暗中傳遞了個眼神，背過身拿出手機。

那絕不是他們能夠對付的力量，他必須立刻向長官示警！

“等一下，小狗醬~”

少女甜蜜的聲線貼著耳邊響起，阪口安吾手指僵住，感受到身後陰冷的氣息逼近。

危險的少女按住他的肩膀，一字一頓問道。

“你剛才，都看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