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荼同學,感謝你對瀕危動物保護做出的貢獻。”一個警察模樣的人和虞荼握手,“近幾十年沒聽說過荒山上有黑豹,但偏僻的鎮子夜晚還是要注意安全,以後儘量不要一個人出來閒逛。”
他面前這個孩子才剛成年,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紀,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大晚上出來閒逛遇到黑豹嚇得摔了一身傷,天降無妄之災,但遇到的豹子在下山途中被藤條纏住了四肢和脖頸,稀裡糊塗撞樹上把自己給撞暈了,根本就沒來得及給他造成威脅。
最初聽聞這件事的時候,他們和動物保護專家們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
離譜。
但真正到達現場,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後剩下的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反而就是真相。
總不能是這個孩子拿細細的藤條和黑豹搏鬥,把豹子給勒暈了吧?
先不提這個孩子身上都是摔倒後的擦傷,就這個猜測,比黑豹自己把自己撞暈還離譜。
虞荼乖乖地點頭:“我就是晚上有點失眠,睡不著才出來溜達,以後不會了。”
他側過頭,看著被動物保護專家們綁在擔架上、翻著白眼吐舌頭的黑豹:“專家們準備怎麼處理他?”
和警察一起趕到的、被稱為秦教授的專家聽到了他的話,頭發半花白的老人笑著回答他:“先帶到動物保護站裡去進行健康檢測,如果有問題,給它治好後再放歸山林。”
他說完後看著擔架上的黑豹,眼裡不知不覺染上了點憂慮,那點笑也消失了:“說實話,從事動物保護這麼多年,我從沒見到過把自己撞暈的豹子......看這油光水滑的皮毛,也不像是個有智力缺陷的啊.....”
“說不定之前是個聰明的,就這段時間傻了呢!”和虞荼講話的那個警察插了一句,“我聽說過守株待兔,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守株待豹的!”
虞荼:“......”
虞荼心虛得不敢說話。
秦教授的助手給綁好的黑豹進行了360度無死角拍照,收集到足夠的素材後,加入到了他們的聊天大軍:
“如果真的是智障,那就不適合放歸了。隻能送到動物園裡去,好歹能保證下半輩子安穩到老。”
“黑豹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也是瀕危物種。”秦教授的助手是個年輕人,他笑眯眯道,“感謝你,我們的研究素材又多了一點。”
虞荼:“不客氣。”
在確定完所有的事情經過後,保護動物救助車先離開了小鎮,留下來的警察對虞荼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晚上不要一個人出門閒逛,很容易遇到危險,虞荼再三保證自己以後一定不會再犯類似錯誤後,警察們才在做完筆錄後離開。
送走所有人,虞荼沒有回住的小樓,而是去了他昨晚準備去的茶館,茶館在小鎮最清冷的街道最深處,與最前面那戶人家還隔了好大一片鬱鬱蔥蔥的槐樹林。
虞荼到達槐樹林的中心,便看見一道古樸的雕花木門,還有從門兩側延伸開的青灰色圍牆———與其說是茶館,倒不如說更像一座私人宅邸。
虞荼將手放在大門最中心的花紋上,“哢噠”一聲輕響後,大門緩緩向兩側打開,露出了內部的景象。
他來到這座小鎮不過十來天,先是被迫接受了從天而降的拯救世界任務,後來又忙著在小鎮裡暫時安家落戶,然後突遇男主,測了靈力,拿了錄取通知書,完成入學測試......他隻在來的第一天匆匆過來確定了一下茶館的位置,根本就沒有時間去細細發掘內部的玄機。
虞荼走進茶館,茶館地面鋪著白色的石磚,往前行十餘步,架了一座極短的橋,常人隻需三五步,便可從橋的一端到達另一端,橋下能聽到汩汩的流水聲,但水面上罩著一層朦朦朧朧的白霧,看不清水裡的景象。
走過那座短橋,是一些隨意散放的桌椅,桌子椅子都有些陳舊了,帶著一種歲月流逝後的古樸滄桑。
這些桌椅背後,有一面“背景牆”。
往下看,牆的根深深紮入了地下,往上看,牆上伸出數道枝丫,鬱鬱蔥蔥地遮蔽了這座宅地的上空。
枝葉覆蓋,本該是一幅壓抑至極的景象,但真正置身其間,星星點點的陽光從枝葉的縫隙間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時,反而讓人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閒的靜謐美好。
虞荼隨意拽了把椅子坐下來,仰頭看著那繁茂的枝葉,這株仿佛遮天蔽日長在茶館內部的樹並不是槐樹,虞荼也認不出它的品種,隻是呆在這棵樹枝葉形成的陰影下,他有種莫名其妙的安心,身上的傷好像都沒那麼痛了。
他微微闔著眼,忽然覺得眼皮上多了什麼東西,他抬起手,碰到了一片......樹葉。
這是一片很漂亮的樹葉,形狀漂亮,顏色漂亮,帶著一種勃勃的生機。
虞荼將它夾在指尖,它在虞荼的指尖慢慢潰散成淺綠的光點,融到了他的眼睛中。
虞荼的視線中,忽然多了一些“東西”。
比如茶館中遍布的、纏繞在這棵不知名樹上的綠藤;比如這些古樸桌椅上密密麻麻、看不清的花紋;比如作為“背景牆”的樹身上,有一處波動極不尋常......
虞荼隻看了一小會兒,就覺得雙眼有些發燙,他閉上了眼睛,停頓了幾秒後再睜開,眼前的異象就全部消失了。
虞荼還記得之前看到的、“背景牆”上那處奇怪的波動,他循著記憶裡的位置走過去,伸手———
天旋地轉後,他出現在了一個新的地方,這個地方不同於外面的明朗疏闊,光線昏黃,有種陰沉的壓抑感。
古舊的博物架排成一長排,沒入到光線無法照亮的黑暗中,這些架子上擺著許多東西,有些看起來像是年代久遠的古董,有些像是街邊隨處可見的小玩意兒,有些像是山野中隨意撿拾的石頭花草......但無論是什麼,都蒙著一層薄薄的灰。
虞荼看見自己的口袋在微微發光———是帝流漿。
他將形如橄欖的帝流漿拿出來,帝流漿表面裹著一層柔軟的、類似透明薄膜的東西,內部是銀色的流動液體,此時液體流動得越來越快,光芒越來越盛,最後在他的手中,亮得像一輪小太陽。
帝流漿中的能量非常磅礴,虞荼昨晚隻吸收了千分之一就製服了黑豹,但現在,他感覺到帝流漿中的能量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流逝,最多十秒,帝流漿就要消耗殆儘。
作為帝流漿的主人,虞荼可以出手阻止,切斷帝流漿這種莫名的消耗,但他沒有。
他隻是看著帝流漿在他手中從璀璨到暗淡,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昏黃的光線好像亮堂了點,第一個博物架上,有盞燈亮起了一點火苗,隻是火苗微弱,仿佛輕輕對著它呼一口氣就能吹滅。
虞荼湊近,那是一盞雕刻得極精美的青銅燈,燈座是展翅欲飛的鳳凰,那微弱的火苗就亮在鳳凰的心口。
冥冥之中,虞荼覺得自己好像和這座茶館多了一些更深刻的聯係,但具體是什麼,他暫時還不太說得出來。
雕花的木製大門上,繁複的花紋漸漸泛起淡綠,但隻亮了幾息,便很快暗淡隱沒,在它隱沒的同一刻,青銅鳳凰燈裡微弱的火苗熄滅了。
剛剛亮堂一點的光重新恢複昏暗,鳳凰燈上又重新蒙上薄薄的灰塵。
好奇怪。
虞荼伸手想去碰碰那盞燈,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視線中多了一點東西———
一條晃晃悠悠的鏡鏈,末端垂著一片青翠的葉子。
他竟然不知什麼時候切成了珠子幻化的馬甲。
剛剛盯著火苗瞧久了,眼睛有些不舒服,虞荼摘下單片眼鏡伸手揉了揉,然後再戴了回去。
他之所以找個單片眼鏡給自己的馬甲戴上,就是為了防止自己出現表情管理失控,因為佩戴單片眼鏡時神情過於豐富,眼鏡就會有輕微位移。
虞荼在光線能照亮的幾個博物架上挑揀著查看了一些他覺得有些眼熟的東西———
那是他童年時興高采烈搜集起來的“寶物”。
一塊奇形怪狀的漂亮石頭、一根筆直筆直的小樹枝、一朵被做成乾花的多瓣梅......
虞荼:“......”
他先是驚訝,而後沉默。
他沒有過一絲一毫與這裡有關的記憶,為什麼童年時收集過的東西,會出現在博古架上?
明明......都已經被人扔掉了啊。
這是什麼?失而複得嗎?
虞荼抬起手,童年的記憶好像在這一刻複蘇了,但他盯著看了一會兒,卻沒將它們拿起來。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很久很久的事了。
這些東西的出現就像一個巨大的謎團,虞荼隻是抓住了謎團中的一根亂線,還沒有理清這些團起來的線索。
但能看到這些東西,他很高興。
虞荼唇角慢慢勾起一個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他總有弄清楚的機會。
他轉身向外走,穿過了“背景牆”,白色石磚上的光斑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有些暗色的圓點。
剛剛還晴空萬裡,如今毫無預兆的暴雨鋪天蓋地。
一瞬,天地如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