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知拿著行李回去, 看著安靜打開,箱子裡都是各種奇裝異服還有各類化妝品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玩意。
聞知,“……”
她實在沒忍住, “你就沒一點能用的東西?”
安靜奇怪了, “都是有用的, 這條裙子,我花十二萬買的,我穿上它那天就遇到了一個大金主。這條披帛, 看,多漂亮, 限量版,我好不容易搶來的!我的化妝品都是寶雅的!這個閃粉,看, 多漂亮!這是道具是客人最喜歡的,我特彆定製的!”
聞知,“……”
現在把他趕走行不行?
聞知下達最後通牒,“你的東西不能拿出來鋪滿我這個小屋子!用什麼拿什麼, 要是我這裡被你弄得一片淩亂, 我就請你離開!”
最不能忍受臟亂差!
安靜連連點頭, “放心放心,我知道的!”
他看著自己的愛物,現在心裡正高興呢。
聞知忍不住刺他,“你說你這些買了多少錢,可你現在窮的差不多喝西北風,你能賣了這些換一口吃的和一口水嗎?”
聞知的本源世界,有些頂尖奢侈品倒是可以當投資品用,但是一般輕奢, 比如首飾什麼的,那是買回來就跌價,再想賣出去就是破銅爛鐵了。
安靜一愣,他從未有過這種想法。
廢土世界,自然人稀少,多的是補充人改造人機械人,這些人對上層人來講就是消耗品,消耗品何必讓他們擁有思想,讓他們永遠沉浸在物欲之中,為了物欲心甘情願的接受盤剝,這才是最重要的。
安靜他們從小接受的都是消費主義教育,他們知道城外不能生活,城內想要生活就得賺錢,他們沒有能力接受高等教育就隻能做這些澀情行當,然後滿足自己的消費欲/望,周而複始。
他們沒有明天沒有未來,隻有現在,所以也沒人會想著存錢防老防意外這種事,他們的生活中隨時都能遇到意外,防不勝防。
安靜看著聞知打開食品櫃,裡面是一摞摞的各種速食。
安靜道,“你囤這麼多吃的乾什麼?”
以前,野貓俱樂部包夥食,他們想要打牙祭也能出去吃飯,吃的喝的從來不用操心,沒有人會囤食物。
他們隻會囤化妝品,衣服,各種飾品等等,因為不下手就賣光了沒了!
聞知一邊加熱食物一邊奇怪道,“吃啊,要不然呢?我敢拿錢救你,就是知道我暫時也餓不死,如果我救了你,我就面臨餓死的困境,我也會考慮一下啊,就像當初你請我吃飯,給我一千塊救濟,那肯定當時你手裡還是有錢的,或者你知道很快就能有錢,否則你難道明知自己會餓死還要救濟我?那我真的覺得你的腦子有些問題了。”
孟子都說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孔子說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那以德報怨就是腦子有病。
衍生解釋,自己都顧不好自己,還要去顧彆人,拿什麼顧 ?是不是拿彆人的東西去顧,然後收獲被顧的人的感恩?那就是虛偽。
安靜沒做聲,在聞知看來很淺顯的道理,對安靜來講是從未想過的事。
他救濟聞知的時候甚至什麼都沒想,隻是覺得聞知看起來可憐,他能救一把,然後就救了,可能,或許,那時候他還覺得自己高高在上,對聞知能施加憐憫,畢竟他能吃著飯店逛街買奢侈品,而那時候聞知都快餓死了。
可是才短短一個月,當初那個快餓死的女孩卻救了他,把他從死神的手裡搶了回來。
如果從投入和回報來對比,明顯聞知付出的更多,救他的費用達到了三十一萬,當初安靜那一頓飯加上一千塊合在一起也沒到兩千。
所以,聞知為什麼願意救他?
安靜一開始沒想過,現在他想到了,也問了,“你,為什麼救我?”
聞知看了他一眼,“因為你幫助過我,在我很困難的時候。”
安靜咬著手指,“可是我當初幫你隻花了不到兩千,而你救我花了三十一萬!”雖然我答應還你,但你救我的時候並不知道我能不能,會不會還你。
聞知道,“因為你當初對我的善意是無價的。”
不管你的善意是刻意裝的還是發自內心的,聞知都得到了幫助,就不能視而不見,覺得理所應當。
或許其他人會這麼做,但是聞知不會。
安靜沉默。
聞知熱好了飯,招呼安靜過來吃飯。
速食一般都很簡單,味道也一般,但是聞知加了調料,還加了一些肉,味道就豐富多了,還更好吃。
安靜吃的頭都不抬。
等到吃完,安靜自覺收拾乾淨,然後坐下來對聞知道,“我想去其他區找找工作。”
安靜說的其他區,指的是下城區裡的其他地方,不是指離開下城區。
虎鯨幫的活動範圍在這裡,下城區也很大,隻要離開虎鯨幫的視線,安靜也能乾活賺錢吃飯。
聞知沒意見,安靜有計劃總比待在家裡靠她好得多,至於安靜的工作,聞知也沒權利指手畫腳。
聞知點點頭,下城區的人想去中城區和上城區不容易,但是在下城區的範圍內還是不受限製的。
隻是沒有錢寸步難行這句話四海皆有用。
安靜繼續道,“我就是找著了工作,暫時也得回到這裡睡覺,因為俱樂部對於新員工是不提供宿舍的,嗯,我一般是早上回來。”
作息時間和聞知正好岔開,兩人的休息時間互不打擾,很好。
安靜隻花了兩天就找到了工作,俱樂部名字叫野狼,在下城一區。
聞知,“……”不是野貓就是野狼,這裡的俱樂部就不能有新穎一些的名字?
安靜咯咯笑,“有啊,還有叫紅玫瑰,鬱金香的。”
聞知無奈,“明天我給你捧場,要嗎?”
安靜卻遲疑了一下,以前要是有人說給他捧場,他會很高興,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聞知這樣說,他內心好像有一絲抗拒。
聞知開玩笑道,“怎麼,怕我沒錢丟你的臉啊?”
進這種俱樂部,一杯酒就要幾百上千,確實不是貧窮的人能進去享受的。
安靜笑了一下,“儘胡說,我高興還不及呢,我隻是怕你不習慣那裡的環境。”
聞知看起來很乾淨,不像是那種出入澀情俱樂部的人,這是安靜的感覺。
聞知不打擾安靜休息,出門了。
她也沒地方去,就是在下城區閒逛,看世態炎涼。
她好像知道為什麼這裡的人沒有反抗精神,因為他們都被馴化了,而且這個世界充斥著無數麻痹神經的享受,各種遊戲,電子毒/品,就是直接刺激腦補分泌多巴胺,隻要一個電極貼片就夠了。
這裡遊戲的仿真度極高,而且聽說意識上傳的虛擬世界裡更加美好,你能在自己的世界裡隨心所欲,隻要付得起錢。
聞知甚至還打聽到了一個世界構建者的工作,那就是很多人的想象力極為貧乏,他們就算在虛擬世界,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構建什麼樣的環境。
你問他要求,他還能說的頭頭是道,比如想要美女如雲,想要掌握全世界的財富等等。
但是你粗暴的直接在虛擬世界裡給他一群美女,還有無數的金銀財寶,他們又不滿意了,覺得這一切變得索然無味。
運行意識虛擬世界的公司就開始招收世界構建員,給那些不能構建自己世界的人有選擇的藍本。
你是想要當超人,還是想要成為一個逆襲者,或是成為一個富一代,霸總,戰鬥英雄,還是一個領導者,你可以在藍本的基礎上進行改變。
果然,這個舉動很受歡迎,有些人定製了一個又一個藍本,經曆一場又一場虛幻的人生,無比滿足。
聞知了解了之後隻覺得可笑。
這裡的人醉生夢死,毫無追求,他們全都生病了,病入膏肓!
你能指望一群病人站起來反抗嗎?
聞知逛了一天回去,安靜已經準備上班了。
他正在給自己粘長睫毛,聞知拿回來打包好的飯菜,“吃飯了。”
安靜拋下手裡的化妝品,過來吃飯,“還好我沒有塗口紅,否則就不能吃飯了。”
聞知看了一眼他的裝扮,誇張到不可思議,“你們覺得這樣打扮好看?”
安靜道,“客人們喜歡啊。”
好吧,反正審美這方面聞知也不懂。
吃完飯,兩人坐車去下城一區,現在的半空軌道車很快,但也坐了有一個多小時才到二區。
輾轉又花了十幾分鐘才到野狼俱樂部,門口就是兩個半果的人,隻在身體重要部分有遮擋,其餘一覽無餘,有個女孩身後有兩條蓬鬆柔軟的尾巴。
安靜從員工通道進去,聞知從客人的正門進去。
現在俱樂部裡的客人並不多,這裡的空間很大,舞台也很多,幾個舞台上都有基因改造人在表演,聞知點了一杯啤酒,花費一百八。
這裡真不是普通人能來消費的地方。
客人男女都有,有些人聞知也分不清性彆,他們圍著自己感興趣的舞者大呼小叫。
隨著時間過去,俱樂部的人越來越多,舞台上的舞者也多了起來,一個個穿著清涼,隻有一張臉化妝化的看不清長相。
很多客人摟著俱樂部的員工一邊調笑一邊看節目表演。
聞知獨自坐著,看著眼前的群魔亂舞。
不一會兒一個大一些的舞台升起,上面單膝半蹲著一個人,等到追光打來,那個人站了起來,呼喊聲口哨聲響起,聞知一看,那是安靜。
此刻的安靜就像妖精化身,他的皮膚泛著暖玉般的光澤,肌肉紋理清晰,隨著他的舞動,台下的人都尖叫了起來,“三色狐,三色狐……”
舞了一會兒,有人拿了一把代金券塞在安靜的褲腰裡,要安靜表演絕活。
這是野狼俱樂部的專用代金券,客戶買了給喜歡的舞者打賞的,到時候舞者們就靠這個和俱樂部結賬。
安靜頓了一下,他在台上看不到聞知在哪裡,但他知道聞知肯定就在下面,以往他從來沒覺得不好意思,今天,他要當著聞知的面表演嗎?
可是不演也不行!
但那種表演,那種以往覺得無所謂的表演,現在安靜不願在聞知面前展現出來!
安靜僵在舞台上,台下的客人已經不耐煩了。
聞知輕輕歎氣,叫來一個服務生,和他說了幾句話,然後離開了俱樂部。
服務生跳上了舞台,和安靜耳語了幾句,安靜垂下眼皮,輕輕道,“知道了。”
然後他抬眸,笑了,笑的風情萬種,在眾目睽睽下脫下了自己最後一塊遮羞布,滿場的尖叫聲。
聞知不知道自己帶給安靜的影響是好是壞,按理說安靜有了羞恥心是好事,但是這個社會,安靜的生活環境容不下羞恥心。
聞知隻是過客,等她走了,安靜怎麼辦?抱著羞恥心也去死嗎?
可以活,誰願意死?
聞知靠在一棟大樓的欄杆處望向這個光怪陸離的城市,遠處的天空中有一團非常明亮的存在,那裡是理想園,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天堂,可惜這個天堂不會對凡人打開它的大門。
第二天安靜回來了,不同以往,安靜有些過分安靜,以往他會嘰嘰喳喳說很多話,抱怨客人抱怨同事,今天他很沉默。
聞知道,“怎麼了,昨天被人欺負了?”
安靜搖搖頭,把帶回來的早飯拿出來,一般都是他把早飯帶回來。
聞知過來布置餐桌,安靜去洗漱,把臉洗乾淨,他知道聞知其實不怎麼喜歡他濃妝豔抹的模樣,洗完,安靜忽然道,“過幾天我就搬去宿舍住了,這幾天多謝你的收留。”
聞知一愣,“沒關係,老板同意你住宿舍了,不是說要滿一個月嗎?”
安靜道,“我客人多呀,老板就願意提早讓我住宿舍了。”
聞知就沒說話。
安靜頓了頓,“等下我還你一十萬,過幾天應該就能還清了。”
聞知平靜道,“我沒有向你催債吧?”
安靜低下頭,“能還清還是早點還清的好,你手裡也沒多少錢。”
聞知忍不住了,“你到底在擰巴什麼?不如說說清楚,還是我哪裡惹你了?”
安靜看著聞知,現在的他臉上乾乾淨淨,一張臉姣好柔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聞知一愣,“我哪裡看不起你?”
安靜道,“昨天我正要表演,你走了。”
聞知無奈,“我是看到你在台上顯得很拘束,認為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台下的原因,所以我才離開的,並不是看不起你。你和你的同事不偷不搶,靠自己的努力賺錢生活,我憑什麼看不起你?”
安靜呆了呆,“是這樣的嗎……但是……有時候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聞知拉出一把凳子推給安靜,“我個人認為,這個不能怪你,我們生活的環境要負很大的責任,我們這種人,沒有多少選擇的權利,包括你也包括我,你還有工作,我乾脆是工作都沒有的人呢。”
“可能有的人會高高在上輕蔑的說我們遊手好閒外加懶惰,那是他們不在我們的環境中生存,放眼四顧,我們能找什麼工作?除了澀情行業,什麼工作願意接納我們?哦,還有打擂台,乾脆拿命拚的那種。”
“我們的命,都不值錢!”
底層人已經被堵死了向上的通道,再掙紮都沒用。
安靜愣住了,“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聞知苦笑,“因為想了也沒用啊,我們改變不了什麼,最起碼一個人是改變不了的。”
安靜道,“人多也沒用啊,你不知道機器警察有多厲害。”
聞知道,“厲害的不是機器警察,而是使用機器警察的人,他們才是盤踞在我們頭上壓的我們喘不過氣的罪魁禍首。”
安靜想了想,慢慢道,“還真是。”
聞知深知道這個世界有多絕望,因為上層人並不稀罕底層的炮灰們,如果炮灰不好用了,他們還能製造出更多新的炮灰。
聞知這些人和理想園的人根本就是兩個物種,一個是造物者,一個是奴隸。
安靜解開了心頭的結,又變得高興起來,過來和聞知吃早飯,也不提要搬走了。
其實安靜賺的錢不少,一晚上多則數十萬都有,所以他並不覺得聞知救他花了三十多萬很多很多。
但是他的花費也是驚人的,各種奇裝異服,各種化妝品,賺一百塊他能用掉九十九,就這,安靜還說他已經是很節省的,他的同事們甚至還要借錢度日。
聞知,“……”你開心就好。
一個月不到,安靜就把聞知的錢還清了,但他依舊擠在聞知這個小房子裡。
聞知也想不明白,“以你的收入,想要租個寬敞的房子不難吧,我不是趕你走,就是覺得奇怪。”
安靜道,“是不難,房租貴些也沒關係,但是一個人住那種地方太空了,回到家就面對一個空空蕩蕩的屋子,還不如宿舍裡熱鬨。”
聞知明白了,其實安靜這些人也有不小的心理問題,他們忍受不了寂寞空蕩,好像身處的環境熱鬨一些就能填補他們心裡的空洞。
聞知這裡關了廣告,她本身也不是熱鬨的性格,但是她給安靜的感覺就是能依靠,安靜喜歡這種感覺。
心裡依靠不在於錢賺的多少。
這天聞知目送安靜去上班,半夜的時候她接到了安靜同事的電話,說安靜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