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晏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
景沅孤零零站在牆角, 瘦弱的胳膊被鐵鏈死死鎖住,胳膊、手、臉頰全部被濺滿了血,那雙眼睛滿懷委屈與期待地望著他, 像極了賭氣離家出走受儘欺負的小貓。
他面色凝重,望向挾持景沅的男人時,眼睛裡隱隱藏著殺意。
“我需要一箱美元!快去準備!”
男人語氣中,充滿了恐懼。
原本他們和寧曌說好,派人假冒紀晏, 殺掉景沅前故意告訴景沅紀晏才是幕後黑手,讓景沅死不瞑目。
他已經跟蹤景沅一周,明明一切很順利,好不容易等景沅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伺機動手, 明明一切很順利,沒想到紀晏居然這麼快就到了。
最近通往這裡的航班根本沒有,紀晏的行動也在被監測, 紀晏究竟是怎麼來的?
此刻,剛剛假扮紀晏的人已經在外被擒住, 為了保命, 那人將寧曌的計劃全盤托出。
陳天在得知計劃後,心底沉了沉。
倘若寧曌他們的計劃真的成功, 這對紀晏絕對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心愛之人死於非命,臨死前卻誤會是自己指使凶手, 且永遠無法解釋。
真是誅心!
陳天氣得臉色發青,加派人手埋伏在倉庫邊,隨時準備將裡面挾持景沅的人拿下。
倉庫裡,紀晏握緊拳頭,咯吱作響的手背青筋暴露。他死死盯著綁匪:“你敢動他一下, 我讓你生不如死。”
綁匪哈哈大笑:“如果我殺了他,生不如死的是你吧。”
銀絲眼鏡內,略顯平靜的丹鳳眼透著寒光,紀晏勾唇:“你沒有家人嗎?”
綁匪猛然一怔,琢磨片刻冷笑:“你少來這套,你連我都不知道是誰,上哪裡去找我的家人。”
“清平縣白溝鎮王平村,陳闖。”
“孩子剛上小學吧。”
紀晏輕輕勾手:“陳天。”
陳天立刻跑進來:“在。”
紀晏輕飄飄道:“解決掉。”
陳天鞠躬:“是!”
望著陳天跑開的背影,景沅的心臟快跳兩拍。紀晏應該不會對孩子下手吧,估計就是嚇嚇綁匪。
可紀晏的表情,絲毫不像說謊,格外認真。
綁匪這下徹底亂了陣腳,握著刀的手輕輕顫抖:“紀晏,你對孩子下手,就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牲!”
此時保鏢幫紀晏遞過來一把椅子,紀晏悠哉坐在上面:“你敢動他,遭殃的不隻是你的孩子。我們比比,誰更狠?”
“你!”綁匪又急又氣,“你不許碰我女兒!”
“與其在這裡跟我喊,不如想想我為什麼對你的孩子下手,而不是對其他人的孩子下手。”
綁匪瞠目,一時語塞。
景沅抿著唇,替他回答:“因為是你綁了我。”
綁匪怒瞪景沅一眼,底氣明顯沒有剛才足:“這麼說,你連錢都不想給我。”
“錢可以給你。”
紀晏說話間,一件黑色手提袋落在腳邊。
“我的意思是,人不能傷。”
綁匪權衡利弊,繼續挾持著景沅:“把袋子打開,我看看裡面。”
紀晏輕抬下巴,保鏢立刻蹲下打開袋子。
看到滿滿的美元大鈔,景沅臟兮兮的眼睛瞬間揚起。
居然有這麼多美元。
他沒來沒見過。
見景沅和綁匪不約而同露出貪財的目光,紀晏扶額,默默歎息。
綁匪表情有一絲動容:“把錢放在門口,再給我準備好一輛車。”
紀晏吩咐道:“按照他說的做。”
綁匪粗氣粗氣:“走!跟我出去!”
景沅弱弱拉著鐵鏈:“還沒解鎖呢。”
綁匪瞧了一眼,頓時懊惱。
他差點忘記這件事。
騰出一隻手將鑰匙遞給景沅,他目光凶狠:“快打開,彆耍花招。”
景沅默默垂著腦袋,念叨:“你這個鎖有些生鏽了,不好開。”
綁匪不耐煩地看他:“你能閉嘴嗎?”
景沅抿緊唇,乖乖開始動手。
就在這時,倉庫裡“嘩啦”一聲。
景沅手中的鑰匙掉落在地上,彈到一邊。
“鑰匙掉了。”
景沅愧疚地縮著脖頸,不敢看綁匪。
綁匪的心臟快要撐不住此刻的緊張。他分了神,忙不迭地催促:“你快點撿!”
“喔,好的。”景沅餘光瞟了眼那把刀,慢吞吞蹲下,將手鏈打開。
幾乎就在一瞬間,倉庫內“砰”地一聲。
這把尖銳的刀掉落在地上。
綁匪望著自己不斷浸血的右手,不可置信地望著紀晏身後突然出現的警察。
渾身的血液快速流入心臟。
綁匪突然面露猙獰,隨手扛起一截鋼棍,紀晏喊道:“沅沅!跑!”
景沅敏捷地邁著腿,馬上就要撲進紀晏懷裡。
“咚”地一記沉悶的聲音響起——
紀晏摟住景沅,帶著他滾到地上。
綁匪已經被警察控製住,情緒仍舊不穩定:“紀晏!你這個言而無信的奸商!”
陳天冷冷睨著綁匪:“對付你這種惡人,講誠信有用嗎?”
聽著耳畔越來越小的呼喊聲,景沅迷迷糊糊抬起腦袋。當感受著渾身被包裹的熱流後,他深深將頭埋在紀晏胸前,小聲抽泣。
紀晏的手臂陣陣泛痛。
他剛才用手臂擋了下鋼棍,估計沒骨折也青了。
但面對懷裡的人,他並沒有選擇鬆手,忍著痛將景沅抱起來。
小白狗顛顛地圍著兩人打轉,時不時咬著紀晏的褲角。
陳天擔心紀晏的傷,送他們上車後猶豫片刻,將小狗一同帶上車。
幸虧有這隻流浪狗,不然他們無法這麼快找到景沅。
本來,他們來到桃園區後經過周折已經找到景沅入住的旅館,可老板卻說在昨天早晨景沅已經退房。他們沿著街邊詢問,卻沒了景沅的線索。
這個小鎮上外地遊客很少,加上景沅又生得俊俏,很多人都對他有印象。
好幾戶商家都說景沅吃完早飯就沒了影子。
紀晏的直覺很敏銳,直接讓陳天去打探最近還有沒有陌生人來道這裡。
村口小賣部的阿姨告訴他們,前天下午,跟景沅一起來的,還有一波人,前後時間不差半小時。
聽到這條消息,紀晏徹底坐不住。陳天加急從其他地方加派人手,全鎮尋找景沅。
派出所也協助他們,但監控死角太多,根本沒拍到景沅消失的地點。
就在他們一籌莫展時,紀晏發現飯店門口有一隻流浪狗。而流浪狗的簡易狗窩內,有他給景沅特質的零食包裝袋。
就這樣,紀晏派一個人單獨跟著流浪狗,在發現流浪狗吃飽後前往村子深處一個廢舊的倉庫後,事情終於有了眉目。
…
車上,景沅虛弱地躺在紀晏懷裡,長時間又冷又餓,透支了他太多體力。
雖然他還有很多話要跟紀晏說,但他實在太困,隻是抱著紀晏的胳膊,喃喃道了句:“對不起紀晏,我誤會你了。”
紀晏還在生他的氣,語氣冷淡:“嗯?”
“你是個好人。”
景沅特彆認真地說道:“不過,你真的派人去抓他的閨女了嗎?”
紀晏懶懶抬眼:“我要去抓他女兒,我是不是又成了壞人?”
景沅討好地蹭了蹭他:“沒。”
陳天在旁笑道:“當然是嚇唬綁匪了,紀總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紀晏冷哼:“在沅沅心裡,我確實會做。”
景沅再傻也聽出紀晏這是記仇了,使用一貫裝糊塗的技能,閉上眼睛昏昏睡去。
醫生這時上車,按照紀晏的要求先幫景沅檢查身體,見對方沒有大礙,才幫紀晏看手臂。
“應該沒傷骨頭,但還是要拍個片子確診。”
醫生正說著話,枕在紀晏腿上的景沅已經打起小呼嚕,睡得越來越香。
紀晏點頭,示意醫生可以了。
等醫生下車後,陳天開始給紀晏彙報。
原來,寧曌經過多方打探,還是查出來景沅是當年的唯一目擊者。
目前案子一審已經結束,寧曌被判決死刑,林薈有期徒刑15年。
寧曌不服,動用所有背景正在上訴疏通關係。
“假紀晏,也虧他的腦子能想出來。”
紀晏語氣不屑,恍惚間響起景沅剛剛那句話。
[你是個好人。]
紀晏拿出隨身攜帶的景沅日記本,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景沅不會以為,那個假紀晏才是書中真正的反派吧。
他勾起唇,散漫地盯著景沅安睡的面龐。
“真是湊巧。”
“有了假紀晏,沅沅應該能打消心中的疑慮了。”
陳天問:“什麼疑慮?”
紀晏笑而不語,低頭繼續凝視景沅。
“紀總,這隻狗打算怎麼處理?”
“帶著吧,他應該喜歡。”
…
夜幕降臨,景沅不知睡了多久,饑腸轆轆,終於被餓醒。他撐起身,迷迷糊糊揉著眼睛,發現房間裡靜悄悄的,一絲光亮都沒有。
“紀晏?”
景沅下意識喊了一句,右手摸索著床邊,打算將房間內的燈打開。
可這時,他卻發現自己的腳腕上繞著一串冰涼的鏈子。
這條鏈子將他兩腳相連,雖然可以走路,但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景沅下意識以為自己又被綁了,可仔細琢磨後卻又覺得奇怪。這鏈子的質地細膩柔韌,誰綁架用這個?
“奇怪。”他嘟囔一句,還沒來得及下床,周身立刻亮起明亮炙熱的燈光。
景沅被嚇了一跳,睜開眼時忽然發現紀晏正一動不動地坐在面前的沙發上看著自己。
紀晏的眼神,玩味且深邃。
讓景沅下意識心虛。
“你、你坐在這裡多久了?”
紀晏微微揚眉,起身走向他,從口袋裡再次取出一條銀鏈。
燈光下,銀鏈帶著難以言說地威懾。
景沅抿著唇,濕潤的眼睛緊張地瞅他:“你,要乾嘛?”
紀晏溫柔地抬起手,捏住他的下巴:“讓沅沅,再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