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042 紀晏:我活了兩輩子(1 / 1)

感受著手背的細膩安撫, 紀晏神色稍稍緩和,低頭注視著景沅。

“我沒事。”他拍了拍景沅的手背。

景沅一笑,輕輕抱住紀晏的手臂, 將頭自然而然地貼在紀晏身上,用力蹭了蹭。

紀晏又抬起手, 揉了揉景沅的頭。

看到兩人甜蜜的互動,寧謹收回視線,默默抿了一口紅酒。

“您的心意我心領了,但爸媽喜歡安靜,你們工作忙的話就不必去探望了。”

聽到這些話,林薈臉色有些難看。她緊緊攥著衣擺, 抿著唇沒有說話。

林老表情憂慮:“小晏,聽說你兩年前派人將陵園守起來了?”

紀晏聲音低緩:“不針對大家, 隻是在我父母車禍真相沒調查出來前,我不希望彆人去探望他們。”

“小晏…你這是…”林老緩緩歎息,“當年的車禍已經過去那麼久, 你是時候放下了。外公看你這麼痛苦,心裡也難過。”

“我沒有很痛苦, 請外公放心。”紀晏禮貌地朝大家笑了笑,“我將陵園守住隻是為了防止凶手假模假式地去祭祀,惡心到我父母而已。”

“萬一, 凶手就在其中呢?”

紀晏抬手推了推眼鏡,注視著林薈。

“小晏,如果需要我幫忙,隨時找我。”寧謹主動朝紀晏說道。

紀晏看向他,意味深長:“謝了。”

接下來的飯局,大家默契地沒再談論這件事。

紀晏情緒已經穩定, 尤其是看到林薈驚慌失措的模樣,更覺得可笑。

他時不時幫景沅夾著愛吃的菜,看到景沅大口炫飯的模樣,心情好了很多。

既然是元宵節,菜肴中有許多湯圓和元宵。景沅喜歡吃甜食,灌了一大碗巧克力湯圓,又吃了七八個元宵。

紀晏微微蹙額,湊到景沅身邊:“黏的不容易消化,吃幾個了?”

景沅伸出手指頭:“16個。”

紀晏提醒:“再吃晚上回家胃該疼了。”

景沅嚼著熱乎乎的湯圓兒,趕緊趁著最後的機會咽了一個,誰知湯圓太燙,卡在喉嚨裡,疼得他當即掉了幾顆金豆子。

紀晏連忙托住他的下巴:“快吐出來。”

景沅張著嘴,眼眶噙著淚:“疼。”

紀晏皺眉,立刻拿過來一隻碗接著:“乖,吐出來。”

在飯桌上公然吐東西景沅覺得實在不雅,糾結很久,骨碌一下將湯圓咽了下去。

見到這種情況,紀晏眉心緊皺:“景沅!”

景沅呲牙咧嘴,望著紀晏眼含無奈和怒氣的模樣,怯怯地垂著腦袋,一副做錯事的心虛模樣。

紀晏語氣明顯變得嚴肅:“咽下去會燙傷食道。”

“喔。”景沅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水,隨後沒心沒肺朝紀晏笑了,“沒燙傷食道,東西下去了。”

紀晏拿景沅沒辦法,神情嚴峻:“嗯。”

“小沅,下次可不能直接把湯圓咽下去了。”林老好心提醒,“喜歡吃的話,就來外公這裡玩兒,我讓人給你做。”

景沅捧著碗嘬了一口湯,甜甜地跟林老賣乖:“謝謝外公,那我就經常過來蹭飯了。”

林老露出鮮見的笑容:“怎麼能叫蹭飯呢?外公願意讓你來。”

景沅再次抿起笑,試探地掃了紀晏一眼。見紀晏表情依舊宛如冰山,伸出小拇指,輕輕勾著紀晏的手指。

紀晏無奈地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晚上吃完飯,寧曌一家準備跟林老道彆。林老有事想跟紀晏說,特意留他一會兒。

景沅想著祖孫倆可能有體己話,便懂事地沒有跟著,獨自坐在庭院看星星。

雖然立春已經來了,但寧城的冬天依舊很冷,景沅裹緊羽絨服,拉上帽子才暖和一些。

正巧這時,寧曌一家從這裡經過。

景沅回頭瞥了一眼寧曌,發現對方身邊的林薈格外沉默,臉色可以用蒼白來形容。

林薈雖然已經年過五十,但保養得非常好,透過氣質和骨相,不難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坯子。

紀晏的媽媽與林薈是親姐妹,兩人的相貌神態應該有些相似。按理說紀晏年幼喪母,對林薈的親情更深一些才對,可看剛剛的樣子,紀晏對林薈感覺很一般。

寧曌瞧見景沅,主動打起招呼:“小沅,怎麼自己在這裡發呆?”

景沅注意到寧曌身後的寧謹一直在注視著自己,輕輕解釋:“紀晏在和外公說話,我沒事乾出來透透氣。”

寧曌笑了下,一雙精明銳利的眼睛扮演著慈愛的長輩角色。

“你跟小晏關係這麼好,有時間幫我們緩和一下關係可以嗎?這麼多年小晏一直自我封閉,不怎麼理我們這些親戚。我們理解他,並不怪他,但他父母如果地下有知,肯定也會擔心小晏孤獨,沒有依靠。”

不得不說,寧曌這番話說得景沅很有觸動,就好像大家真心為紀晏著想一般。

景沅勾唇笑了:“紀晏的父母應該不會擔心他孤獨沒有依靠。紀晏的依靠有外公和爺爺,身邊呢,也有我陪著他。我知道您作為親人很擔心紀晏,如果您真的關心他,就請您幫助他一起抓到當年造成紀晏父母車禍的元凶吧。”

寧曌微微眯著眸,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

“我們會的,放心吧。”

景沅禮貌地鞠躬:“謝謝小姨父的承諾,我們大家一起期待著元凶落網的那天吧。”

寧曌挑眉:“好。”

景沅又朝林薈擺擺手:“小姨拜拜,您千萬不要因為紀晏今天的話而難過,您跟紀晏媽媽有些不可分割的血肉親情,如果你們真的互相思念,紀晏媽媽晚上會去夢中找您的。”

“啪”一聲,林薈的手機掉在地上。

寧謹見林薈舉止疲憊虛弱,趕忙幫林薈撿起手機:“媽,您沒事吧?要不要去看醫生?”

林薈勉強露出一絲笑:“不用。”

景沅盯著林薈,越發覺得可疑。

“小姨,您臉色不太好,趕緊去休息吧。”

林薈點點頭,拉著寧曌離開。

跟在最後的寧謹回頭看了景沅一眼:“最近天氣涼,你多穿點衣服。”

景沅欲言又止,隨後複雜地笑了笑:“行。”

寧謹抬手指了指天空:“快下雪了,快回去。”

景沅點點頭,轉身走進屋內再次回頭時,發現寧謹居然還在看著自己。

他朝寧謹揮了揮手,寧謹笑著離開。

這一刻,他篤定寧謹不知道父母做過的事。雖然事發當年寧謹還小,但父母做過的錯事怎麼可能不牽連孩子?

如果寧曌夫婦真的是紀晏父母車禍的始作俑者,那麼寧曌夫婦又從這場人血交易中拿了多少好處呢?

不管寧謹願不願意,無形之中肯定也享受到了這份不義之財的惠及。

可那時的紀晏呢?年幼失去父母,親戚虎視眈眈。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凶卻在享受天倫之樂。這對紀晏公平嗎?

寧謹與紀晏注定水火不容,這是不可避免的交鋒。

景沅輕歎一口氣,忽地發現空中竟飄起雪花。

他剛要抬手接住,旁邊揚起一隻手臂。

“沅沅,看什麼呢。”

從林老書房中走出的紀晏神色寂寥,情緒明顯低落很多。

景沅趕忙揉揉鼻子:“沒。”

“剛剛離開的是寧謹嗎?”紀晏其實早就從林老書房走出來,見景沅在和寧謹說話,才一直站在暗處沒有出聲。

景沅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喔,你看到他了。”

紀晏點頭,踏出門檻,任憑黑夜的雪落在眼鏡上,也依然直直地望著天空。

“我跟他沒說什麼。”景沅垂眸,攥緊衣袖:“我就是在想,如果真的是他父母動的手,他們家是不是拿到很多利益?”

紀晏:“我父母出事後,紀氏發展海外市場的腳步暫停,給公司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失。”

景沅點點頭:“真是他們家的話,他們太惡毒了。”

紀晏沒說話,想起書房中林老對他的囑咐。

[你父母的去世成了你的心結,這些外公都知道。但你還是要珍惜眼前人啊!你的小姨和小姨父對你很關心,上次你在寧家發飆,小姨父也是站在你這邊,屢次勸寧邃跟景沅登門道歉。可沒過多久,寧邃就被揍了。我不知道這跟你有沒有關係,但外公希望咱們家能平平安安地,珍惜這些親人們。如果你們再出現意外,我真的受不住。]

“景沅,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紀晏面無表情,靜靜看著雪夜。

景沅望向紀晏,認真點頭:“你問。”

巧的是,一顆雪花落在景沅的睫毛上,轉瞬間化成一滴水,沾在上面輕輕晃動。

“如果真的是小姨一家,你覺得我要怎麼辦?”

景沅糾結兩秒:“當然是將他們繩之以法。”

“法”字,景沅說得很重。

他超級擔心紀晏濫用私刑,畢竟紀晏的人設是大反派。

紀晏又問:“寧謹呢?如果他不知道父母做過的事,你覺得我要怎麼對待他?”

果然,紀晏的問題和他剛剛糾結的問題一模一樣。

他隨紀晏一同抬頭望著天,任憑雪落在自己的頭上,琥珀色的眼睛乾淨得不像話。

他猜測,紀晏應該不是在糾結,而是在獲得認同感,或者說缺乏安全感。

他雖然不知道林老和紀晏說了什麼,但能隱隱猜到跟維護家庭親情有關。

林老隻剩這麼一個女兒,如果哪天真的被紀晏送去監獄判了死刑,林老肯定接受不了。

“紀晏,其實我想過這個問題。”

“剛剛我還偷偷查了。雖然法律上講究罪刑法定——如果罪犯的家屬沒有違法,就不應該受到懲罰。但從道德方面來說,禍不及家人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當我想到寧謹吃喝不愁時,你卻孤零零地思念父母,更不會覺得寧謹無辜。你有權對寧謹抱有敵意和恨意,沒有人可以對你的行為指手畫腳。”

紀晏緩緩轉頭,僵硬沒有溫度的眼神帶著幾分動容:“外公如果知道這件事,可能會無法接受。如果身體出了問題,我媽媽會不會恨我?”

他為了找到凶手,尋尋覓覓二十年。到頭來凶手卻可能是他媽媽的至親。

他從來沒想過結局會是這樣。

“當然不會!”景沅已經猜到林老跟紀晏說了什麼。他將手搭在紀晏的肩膀,讓他完全轉身,衝著自己。

“人都是自私的,外公有兩個女兒,他的愛也是各分為二分之一。丟掉一個二分之一對他來說雖然傷害很大,但他還擁有著另一個二分之一。可你呢?你失去的是全部。你覺得當外公失去全部時,會大方地原諒那個讓他失去全部的人嗎?他不會的!”

“紀晏,沒有人為你考慮,你為什麼要為彆人考慮?”

望著景沅因激動而蔓紅的眼睛,紀晏蒼白的臉頰忽然浮起一抹淺笑。

他抬起手臂,將景沅緊緊摟進懷裡:“我活了兩輩子,都沒遇到過你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