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那絲記憶這才成功觀想出了圖”。錢三命說的時候神情暗淡。

李術師雖然一直說他自己天賦不行, 當年太過於年少輕狂才這般的不知所謂，隻能淪落到村間成為一個小小的術師，實際上在錢三命看來, 李術師十分的厲害, 他的觀想圖也讓人印象深刻, 周圍村落不是沒出過與李術師一樣等級的術師，隻可惜他們都輸給了李術師。

“剛剛那是詭物嗎”。又過了不知道多久，賀四鬼難得開口詢問道，說的時候, 他看向了賀堪，這裡隻有賀堪對於這些最為熟悉。

賀堪同樣也在思考，從觀想圖出來的那一刻，賀堪就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那種壓力不是像當初的鬼新娘那般的血怨級那如同深淵一般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

這種壓力更加活泛更加靈活更加生動。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

“剛剛那不是詭物”。賀堪語氣十分肯定的說道, 他對於自己被蜘蛛體質強化過的五感十分有自信, 屋子裡一分一毫的變化都不可能逃過他的感知：“那就是李術師的觀想圖，整個屋子裡都是李術師的詭力, 根本沒有外來詭物的氣息。”

賀四鬼聽到這裡完全沒有放鬆的意思, 眉頭也沒有鬆開, 他十分困惑的開口道:我以為李術師是想讓我們滅掉那個眼睛的”。

隻是那個眼睛傳出來的氣息實在太像李術師了，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賀四鬼本來想動手的, 卻被賀堪用眼神阻止, 再加上賀四鬼本來就不太想動手，這眼睛很容易讓他想到了李術師。

那詭異的眼睛觀想圖這才能安然的離開。

小賀村出的詭士不多，術師也不多，以前也的確是有外來的術師, 小賀村與這些術師之間相處的都還算愉快，起碼也有幾位術師在小賀村辭世了，隻是開口讓小賀村的人前來觀看詭士臨死之前的葬禮，這還是第一次。

詭士們對於自己臨死之前的一切都十分隱秘，一般來說，大多數的詭士在估算到自己大限之期的時候都會孤身一人離開常駐的地方，選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不能動的也要將周圍的親朋好友都趕出去。

一個人等死。

可以說，李術師這一舉動是真的對小賀村仁至義儘了。

“這一切都是李術師的意思嗎”。賀堪頓了頓，轉過頭看向了錢三命。

錢三命抹了一把眼睛，從地上站起來，他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聽見賀堪的詢問，錢三命點點頭，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道：“是，這都是李術師的意思”。

“李術師想讓你們都看他臨死的觀想圖，看看是否有什麼收獲”。說道這裡的時候，錢三命目光期待的看著賀堪，在這裡，賀堪是最有天賦的，也是李術師曾經最抱有期望的人。

賀堪也看見錢三命期待的目光了。

”……“雖然他的確很想完成李術師的希望，可是他也的的確確什麼都沒感受到啊，目前感受到的就是滿屋子都是李術師的詭力。賀堪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苦笑，他甚至懷疑是否是蜘蛛五感太過於敏銳了，這才讓他什麼感覺都沒有。

賀堪的沉默已經解答了錢三命的渴望。

錢三命的眼神漸漸暗淡了，眼底的希望一點一點的磨滅。

他知道李術師想讓小賀村再出一名力士或者術師的，要麼就是多一門詭技，現在這個想法落空了，錢三命短胖的手指擦了擦眼睛，還好，堪娃子本來就是詭士，這個能不能得到收獲也是看運氣的。

大概是他的天賦不行，如果他的天賦可以的話，李術師就不會在臨走之前都在擔憂他，他也早就成為了一名真正的術師。

“沒事，大概是咱們小賀村無緣吧”。錢三命很快就收拾好心情，臉上重新出現樂嗬嗬的神情，他甚至還有心情安撫其他人，似乎是完全放下了。

屋子裡面一片寂靜。

突然，眾人就聽見一道怯生生又帶著自我懷疑的聲音，十分猶豫的開口道：“那個，村長，我好像看到了”？

說話的聲音來自屋子的角落，眾人動作一頓，錢三命更是立刻停下動作，下意識的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

正是柳九。

小少年還是穿著護衛隊的短打，應該是跟著賀四鬼進來的，大概被賀四鬼叮囑過不要發出聲音，整個葬禮的時候柳九做的也很好，的的確確沒有任何聲響。

也就是到了最後自己身上的確出現問題了，又聽見了錢三命錢村長失望的聲音，這才猶猶豫豫的開口，彆看錢三命十分膽小油滑，實際上沒有絲毫村長架子又喜歡熱鬨喜歡笑還對娃娃們好，在小賀村的娃娃們中，錢村長的人緣可不低。

柳九也是其中之一。

看見錢村長失望的語氣，再加上之前李術師做的且事情，柳九雖然還是懵懵懂懂卻知道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過柳九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小少年一臉糾結的看著自己腦海中多出來的的一副圖，圖上是不知道什麼生物的爪子，爪子十分巨大，從天空抓向地面，畫的方向也正是站在地上抬頭看，正好可以看見那隻獸爪的全部樣貌。

寒光凜凜的鱗片，暗青色的鱗片布滿整個獸爪，爪尖微微彎曲，十分尖銳。

這個是很厲害，可是這個圖跟剛剛看見的李術師的觀想圖完全不一樣啊。

唯一相似的大概就是鱗片，可鱗片顏色也有些區彆，李術師觀想圖的鱗片大概是一種青色與綠色中間夾雜著一些褐色，更加怪異，柳九的這個就是青色的占據的更多點，也更加純粹的一種顏色。

“統領。”柳九小少年第一時間看向了自己最信任的長輩，目光中滿是求救。

這是誰也沒想到的發展。

賀四鬼本來帶柳九過來也就是想讓小少年長長見識的，柳九的天賦很好，又是天生神力，除了性格被家裡養的有些天真以外，其實機靈又活潑又跟誰都玩的來，這幾點加起來，賀四鬼挺看重柳九的，如果他真的能活著離開護衛隊，那麼下一任的護衛隊統領就是柳九。

柳九也很聽話，看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賀四鬼先開口安撫下有些慌亂的小少年，開口道：“小九，先彆急，你先說說你看到了什麼了”。

看柳九的樣子不像是無端開口，肯定是的確發生了什麼。

賀四鬼一開口，柳九就像是找到了救星，又像是找到了家長，整個人都放鬆了很多，不再慌亂，頓了頓，柳九開口將自己腦海中多出的一副圖說了出來。

“可是鱗片不一樣啊。”說完，柳九又在後面補充了一句。

然而在場的大人卻在聽見的第一時間肯定了，柳九就是看見了李術師的觀想圖，也因此誕生了他自己的觀想圖。

李術師的意思，一開始眾人還不明白，等一說清楚，在場又都是有詭力的，轉念一想就全都明白了。

說白了，李術師的辦法其實跟賀堪觀想詭物出現觀想圖差不多，隻不過賀堪的觀想是觀想詭物，柳九是觀想李術師死後冒出來的觀想圖。

論危險性當然是賀堪這一類更強，稍有不慎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柳九的危險性更低，畢竟是長輩死後的觀想圖，肯定安全更高。

唯一缺陷恐怕就是傳承者與被傳承者的觀想圖，兩者會十分相似，賀堪在一旁若有所思，這是他在孺子閣都沒有看見的知識，大概隻在少部分詭士之間流傳。

李術師之前的經曆絕不普通。

賀堪又想起之前跟鄒平司曾經討論過的世家大族，之前賀堪還曾困惑過，這裡的世家大族拿什麼來維持自己的地位，現在想想，恐怕就是這類的傳承了。

世家大族的詭士尤其多，每一位長輩死後出現的觀想圖都是下一代的資源，詭士誕生的數量更不是下面這群平民百姓能比的。

“小九，你快說說得到了什麼能力。”錢三命雖然心裡已經肯定柳九傳承了李術師的觀想圖，可是他還是又開口詢問了更加詳細的。

“我感覺自己力氣大了，還感覺使不完。”柳九是有問有答，十分老實的回答長輩們的問題，道；“然後骨刺———”

柳九說的時候從腰間拿出了一根粗壯的骨刺，這個是柳九新換的，拿這次冬狩得到的藥草去找白舅舅換的，還特意換了個最重的，柳九拿起手中慘白的骨刺，骨刺的外表披上了一層暗青色的光芒。

屋子裡所有人都看著柳九的一舉一動。

看見慘白的骨刺泛起了暗青色的光芒之後，所有人心中都出現了一個想法，這根骨刺“重”了很多。

“也好用了很多。”柳九做完這一切，小聲的說道，他的力氣從小就大，吃飽之後，又開始變的更大了，其實這根骨刺柳九本來不太順手的，對於他來講，這些骨刺都太輕了。

用也是因為小賀村就這些骨刺是最好的，還有就是其他武器比骨刺還輕，更不順手。

不過現在不用擔心了，柳九掂了掂手中的骨刺，臉上出現傻兮兮的笑容。

“這個就是李術師的詭技”。錢三命從看見柳九的動作的時候，眼睛就眨都不眨的看著柳九的動作，看完之後，語氣十分肯定的說道。

錢三命看其他人還有困惑的樣子，他十分肯定解釋的道：”雖然李叔從來沒在外面說出過他的詭技，實際上我確實知道的，李叔的詭技叫做重負千鈞”。

“小九展現出來的就是重負千鈞詭技的粗淺用法”。說的時候，錢三命看向柳九，目光種帶著親善溫和還有某種難以言喻的親和。

詭士很少會將自己的詭技說出來，李術師來小賀村這麼多年，周圍幾個村落對於李術師的詭技依舊一知半解，總認為是某種很大力氣的詭物，錢三命得知後就是一臉嗤笑，他們懂什麼。

李叔這項詭技不止可以增大自己的力氣，增加自己所觸之物的重量，到達青幽級的時候，甚至可以變換為詭物之軀，控製方圓十裡的一分一毫的移動，小到蟲豸，大到詭物，沒一個能逃過。

這是李術師曾經和錢三命說過的。

當然，李術師的天賦沒到這種赫人的地步，他說的天賦不足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才將希望寄托在傳承者身上，希望能發揮這項詭技的全部威能。

錢三命失敗了，但是柳九成功了。

也算是完成了李術師的遺願。

“太好了。”錢三命呐呐的開口道，他算是將李術師的最後一樣心願給完成了。

“李叔也算是走的安穩了”。還不等眾人開口安慰，錢三命自己就緩過來了，這一次緩過來還不像之前那樣僵硬，真真正正的好起來了。

錢三命轉過頭看向柳九，小少年被錢三命親和的目光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呆愣愣的站在原地，錢三命溫和的開口道；”這詭技你以後要好好用啊，它的用處絕不止現在這樣“。

”是，我知道了。“柳九呆愣了一會兒，很快就一臉認真的回答錢三命的話。

整個屋子的氛圍沒有一開始那樣的死氣沉沉。

錢三命抹了抹臉，整個人又重新振作起來，來到李術師的床邊，低頭開始收斂李術師的屍骨，慘白沒有任何顏色的屍骨被錢三命小心翼翼的黑布包裹住。

賀四鬼幾人上前想要幫忙一起收斂，沒成想，剛到床邊就被錢三命擺擺手婉拒了：“不用了，我想跟李叔說說話，這也是李叔的意思。”

李術師最後想讓錢三命收斂自己的屍骨，這是情理當中。

“你們都先去忙吧。”錢三命又開始催促著在場的眾人離開。

大家相互對視一眼，到底還是順著錢三命的意願，離開了這個祠堂。

祠堂門口，柳九跟在賀四鬼的身後，估計作為統領又是長輩的，賀四鬼這次要好好的操練小少年了，柳九還一臉懵懂，什麼都不知道。

趙西安負責整個村落的護衛工作，賀四鬼有事那麼這個工作就得他來上，他也要告辭。

賀堪呢，他也要回家有事。

一群人就在門口相互告辭了。

趙西安臨走之前拍了拍柳九的肩膀，道：“好好乾。”

賀堪目送著趙西安的離去，同樣在柳九小少年懵逼的眼神中，一臉感歎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加油”。

當然，賀堪是真的一點不擔心柳九不加油，他不加油，錢三命第一個不答應，錢三命那樣子就已經擺明了要將李術師的詭技發揚光大，柳九不努力錢三命推也要把他推上去。

隻能說，柳九以後的日子肯定豐富多彩。

“堪術師，怎麼連您也……”柳九苦著一張臉欲言又止。

賀堪笑眯眯的擺擺手，看著賀四鬼一臉嚴肅的拎著柳九走遠，想來，要督促柳九的還不止錢三命一個人。

回到家。

白舅舅看著賀堪的黑袍邊緣的臟汙，又看了眼賀堪雖然雖然笑眯眯的表情，實際上周身的氣息十分低沉，想來心情一般。

白舅舅很快就意識到底發生了什麼，高大老實的漢子抬頭，沉默片刻，開口道：“李術師走了嗎”。

“嗯，走了。”賀堪沒想著能瞞過白舅舅，也沒準備瞞，村裡遲早通知這事，早在秋收的時候，大家心裡也都有了準備。

“走的時候十分瀟灑，錢村長也在身旁，李術師是笑著走的。“賀堪又將柳九傳承了李術師觀想圖的事情說出來，評價道：”遺願也有了柳九繼承，算是喜喪了。”

這算是壞消息中的好消息了。

果然，聽到這裡，白舅舅的神情好了很多。

這個世界的人早就已經習慣了死亡，對於親人們的死亡也是十分平常的態度，他們更看重的是死的時候的情況，是否灑脫，是否所有的願望都滿足，是否是在家人的簇擁下面帶笑容的死去。

李術師的確算得上喜喪。

“哦，對了，從今早開始，你房間就時不時傳來細碎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房間裡面撞來撞去，我擔心是什麼要緊的東西也就沒進去看。”白舅舅滿意的低頭，頓了頓，他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麼，抬起頭跟賀堪說道。

零零碎碎的聲響？

他房間裡能有什麼東西？難道是哪個不怕死的詭物？

賀堪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房間裡面空蕩蕩的，除了藥櫃還能有什麼呢？等等，今日是什麼時候來著？賀堪低頭掐指一算，正好七七四十九。

他立馬就想到了一個東西。

黑色神位。

七七四十九，時間剛好對上。

傳說一個人死的時候，從他閉上眼睛徹底陷入死亡就是一個開始，民間每逢七就要做七七齋，賀堪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選用這個儀式洗淨黑色牌位中的晦氣。

今天剛剛好是七七四十九天的最後一天。

“我知道了。”賀堪想到這裡，臉色一頓，毫不猶豫的就轉身來到自己屋子門前，剛站穩，果不其然，他就聽見了屋子裡面傳來細細碎碎像是什麼東西相互碰撞的聲音。

推開門，賀堪看見的就是空蕩蕩的房間，牆壁旁的黑色神位，神位之上是數不清的黑灰色死氣。

死氣霧團一般漂浮中間夾雜著星星點點金光，那是願力。

黑灰色死氣霧團與被排斥到邊緣的臟汙顏色的晦氣霧團，兩者相交，細細碎碎如同金屬碰撞的聲音發出來。

賀堪聽見的聲音正是來源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