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回去嗎?”
鼻息輕吐,拿他沒辦法似的,五條並沒有表示讚成或反對,隻是理性分析著情況:“要是被港口黑手黨發現了,絕不會姑息你的。而且,社會上還有令人眼紅的懸賞在。”
“要回去。”泉雅不為所動,默了瞬後補充道:“我不會有事。”
“好吧。”見泉雅態度堅決,五條也不多說什麼,隻聳了聳肩,“本來我其實可以順便跟著你去橫濱玩玩,但這次恐怕不太行呢,接下來我必須要去趟國外找憂太。”
“憂太?”
“是你的學長。”
說到這,變換了下蹺二郎腿的姿勢,五條接著話鋒一轉:“話說回來,還記得我之前跟你提到過的、有關你體內咒力的事嗎?”
泉雅點頭。
怎麼會不記得,他可是相當在意的。因為,不論這段時間以來怎麼努力,總是有一部分咒力非常難加控製,阻礙了他的精進。
“關於這個,我現在大概是明了了。”
“什麼原因?”泉雅追問。
隻見五條臉上的表情些許嚴肅了下來,“你體內的相當一部分咒力,源頭並非來源於你自身,所以才難以控製。”
“知道特級假想咒靈嗎。”繼續著,“人們對不存在於現實世界之物的幻想,例如妖怪、都市傳說、怪談……由此形成的害怕和恐懼的情緒化作過量的咒力聚集在一起,特級假想咒靈就此誕生。”
難道說。
眼眶微微張大,這一刻,泉雅好像明白了。
終於從沙灘椅中坐起身來,五條抬起手指,一字一句地朝他道:
“小雅,你的存在也是傳說。”
的確。因為自滅族後,他在海底也已沉睡了千年之餘了。
千年,可以改變和磨滅很多東西,他與族人存在過的痕跡早已隨著時間的衝刷幾乎被消磨殆儘。
“我想你應該知道,人們對你的幻想並不全是好的。”五條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甚至在遇到你之前,我對嗯……的印象也淺薄而片面。”
稍微略過了某個詞。
“在影視作品、、偽紀錄片、甚至是古籍傳說中,模樣怪異醜陋、性情殘暴凶惡的形象不是少數。”
“由人類負面的想象衍生而來的恐懼和其他負面情緒的集合、由此形成的咒力,因為你的‘存在’,於是沒有形成假想咒靈,而是轉移到了你身上。”
“……”
沉默了許久,泉雅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脫力般地躺進了沙灘椅中,“我明白了。所以意思就是說,這是沒有辦法解決的……對麼。”
就算接下來他的咒力操作會越來越精進,始終都會有這相當一部分的、源源不斷來自外界的難以控製的咒力加以阻礙。
“沒錯。”五條回答。
有時候,比起善意的謊言,儘早直白地把話說出來才好,以免後續產生虛假的希冀和巨大的落差。
沉默。
某刻,感應到了什麼,泉雅在沙灘椅中回過頭。
果然,下一秒,“嗖”的一道小身影出現,越過他的頭頂,撲進了懷中,差點把椰子打翻過去。
“你來了。”
將小狗體型般大小的小咒靈用雙手舉起,舉過頭頂,泉雅就這麼維持著姿勢不變,隱藏起低落的情緒,仰頭朝它微笑道:“吃飽了嗎。”
像是回應他的問題般打了個又長又響的飽嗝,小咒靈搖了搖尾巴,神氣道:“嘰!”
“原來如此,有和伊地知先生好好相處嗎。”
“嘰。”
接著,看了一會兒這一大一小的無障礙交流,五條吐槽出聲:“……到底是怎麼聽懂的啊。”
半晌後。
“喂——雅——”
不遠處的海邊,同伴們揮著手朝這邊走來,把排球互相拋來拋去,“來打排球啊——”
下一刻。
“!?”因為距離越來越近,在某刻突然感受到了泉雅身邊存在的一絲微弱的咒靈氣息,眾人的腳步肉眼可見地紛紛僵硬了。
虎杖第一個反應回來,大步上前朝泉雅旁邊的某位悠哉悠哉的大人道:“……五條老師!有咒靈!就在離雅很近的地方!”
“啊,我知道。”聞言,五條露出了一副“這麼大驚小怪做什麼”的表情,“怎麼了?”
其他人也紛紛警戒著接近,慢慢看清了泉雅懷中的那小小一隻。
手指指向小咒靈,虎杖指尖輕微顫抖著,嘴也不利索起來:“這、這這……”
順著手指方向低頭看向乖巧的某隻,泉雅剛想開口介紹,這時意識到了什麼,突然間有些自責起來。
居然還沒有名字呢,真是夠粗心。
小咒靈的大眼睛就這麼眨巴眨巴地回看他。
“這是……”泉雅輕輕開口。叫小魚的話好像有點不夠正式,那麼就叫——
“這是蕭餘。”小魚。
一旁,正喝著甜西瓜汁的動作一滯,五條差點被嗆到。……還給咒靈起名字的嗎!?
“和我的同伴打個招呼。”泉雅聲音清淡,夾雜著柔和的語調繼續朝小咒靈道:“你之前應該見過他們的。”
“嘰!”小咒靈蹦跳著向前,來到虎杖、伏黑和釘崎身前。
小咒靈的模樣和記憶中的漸漸重合。三人這才逐漸憶起來,是去年五條曾任性地帶回高專的、以同類為食的特殊特級咒靈。
最初五條帶小咒靈來東京、放在高專時,他們曾短暫地相處過,而後因為泉雅在橫濱的變故,小咒靈不辭而彆,現出原形後飛走。
直到現在才再次見面。
“雅、你、你你莫非……”虎杖的目光這回轉向了泉雅,一旁,伏黑和釘崎的表情也沒好到哪裡去。
那麼剛剛看到的、這隻特級如此親近泉雅,也就是說……
“哦呀。”看著大家都一副吃驚的樣子,五條抬手摸了摸下巴,
後知後覺著:“我之前沒有告訴過你們嗎。”
“根本提都沒提過好吧!”釘崎發飆。
“真的是……能不能把話一次性和我們講完啊。”伏黑心累地扶住太陽穴。這樣突然的驚嚇已經不願再受了。
“關於雅,還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
“沒啦,這回是真的沒啦~”一邊擺手一邊打著哈哈,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五條悄悄地朝泉雅吐了吐舌頭。
其實還有,隻是不能說而已。
和眾人很快熟絡了起來,小咒靈在某刻跑回泉雅腳邊仰頭朝他道:“嘰。”
“啊。”理解了意思,蹲下摸了摸小咒靈的腦袋頂,泉雅轉頭朝向伏黑:“他說想找玉犬玩。”
“嘰!”
一副傷了腦筋的樣子,伏黑微微蹙眉:“我的式神玉犬是用來祓除詛咒的,才不是會隨隨便便放出來消遣的玩伴。”
盯。
無言,兩雙清澈的眼睛就這麼略顯無辜地盯著他看。
“呃、”被這樣的視線盯著,最終,伏黑還是妥協了,雙手結印道:“服了你們了……”
玉犬在出現後先是警覺了幾秒,而後似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一點點放鬆了下來,在小咒靈周圍轉了兩圈後,兩個小家夥撲到了一起。
接下來,時間在打打鬨鬨中過得飛快,一晃就到了傍晚。
搭在肩膀上的手臂。眼前的人影綽綽。耳邊的歡聲笑語。海平面上正在下沉的夕陽。
在這一刻,泉雅覺得。
這幅畫面,他大概會記很久很久。
*
在這之後又過了一段日子。夏末過去,迎來秋天,又很快到了秋末冬初。
泉雅的生活除了日複一日不間斷的訓練外,就是與同伴和小咒靈一起穿梭在東京都市中祓除詛咒。索幸沒再遇到像第一次咒術實習時一樣的事。
而後,五條出差去海外,泉雅向夜蛾校長提出請假準備回橫濱,獲得批準。
獲批後的幾天,他沒有在高專,而是選擇住在東京市區裡,精心挑選和購買著回橫濱需要帶的特產一類。
這天。
繁華的商業街上,拎著大大小小的袋子,泉雅衣服裡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備注,是虎杖。
而後接通,“虎杖,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邊,風聲呼號,除此之外異常靜謐。
就當泉雅感到奇怪、想要再說些什麼時,傳來了虎杖的聲音:“我們遇到了危險,速來。”
“位置是八十八橋。”
說完,還沒等他回複,電話便掛斷了。
耳邊回蕩著“嘟嘟”的電子音,泉雅緩慢地放下手機,默了足足有一分鐘後,開始搜索“八十八橋”的具體位置。
與此同時,八十八橋下——
“啊啊,學著用少年的口音說話還真是惡心。”
伸出布著黑色紋路的舌頭
、做出了個要嘔吐出來的表情,虎杖、不,是暫時奪取了身體控製權的兩面宿儺把手機隨手一扔。
“不過。這樣一來,就不需要費力去找他了。”而後露出了個險惡的笑容,朝向不遠處地上的人道:“你說對吧?伏黑惠。”
“你這……混蛋……”不敵詛咒之王,伏黑已經到極限了。
“不錯不錯,我佩服你的膽量。”盯著伏黑的表情,兩面宿儺不怒反笑,“一會兒就當著你的面殺了他,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著。”
*
一個時辰後,泉雅踏入了八十八橋的橋底。
“虎杖?伏黑?釘崎?”
呼喚著同伴們的名字,同時環顧四周,感受著這附近的氣息和殘穢,注意到了地上星星點點的血跡,泉雅身體一滯。
下一刻。
從未感受過的恐怖威壓突然降臨,泉雅瞳孔放大,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熟悉的身影閃現在前方。
“喲,小鬼。”那個身影舔了舔嘴唇,“好久不見啊?”
虎杖……?
不。熟悉的粉色頭發的少年,現在上衣已經不知所蹤,健壯的身軀上爬滿青黑色的詭異紋路,表情和眼神都變得異常陌生而危險。
是兩面宿儺。
“泉雅……快……離開這裡……”附近濃密的草叢中,伏黑艱難地爬了出來,滿臉是血,“他……現在……不是……虎杖……”
說罷,徹底陷入了昏迷。
“雖然被彆人安排的感覺很不爽,不過,算了。”兩面宿儺氣定神閒地朝泉雅走來,欣賞著他此刻的表情,嘴角高高揚起,“我想確認一件事。”
下一刻、撲哧——
愣愣地,泉雅僵硬地低頭向下看去。
布滿黑色不詳紋路的手臂,筆直地插入了他的胸膛,從後背穿出。
“你……”
艱難地抬眼,近在咫尺的距離,兩面宿儺猩紅的雙眼,愉悅的笑容,正饒有興致地緊盯著他。
被濃鬱的不詳氣息充斥著,眼前,視野開始變得愈發狹窄,搖搖欲墜,隻剩下那濃鬱的猩紅色的瞳始終刺眼。
徹底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就讓我見識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