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懸棋若定21(1 / 1)

黑影消失後,泉雅久久地保持著上身僵直的姿勢,從指尖到全身都涼得發麻,大腦像是墜入了冰窖,無法集中精神思考。

如果那該死的異能黑影剛剛是特意跑出來擾亂他心神的話,那它無疑成功了。

泉雅感覺自己喉嚨乾澀,吞了沙子一樣。他現在已經心神不寧到想要不管不顧地逃離此地的程度。

自去年在遊輪上經曆了創傷以來,為了“找到最終歸宿”的這一點微不足道的願望,他不斷地說服著自己繼續跌跌撞撞地行走在陸地上。無數個夜晚的自我療愈,小心翼翼地撿起自己破碎的內心碎片,終於在前一陣子拚湊成形出來——

好不容易一點點累積起來的、包裹著內心的安全感壁壘像是一碰就碎的糖衣般,因為黑影的寥寥幾句破防了。

支撐著泉雅混跡在人類社會中的那為數不多的安全感幾乎都是他自己努力給自己的。努力地隱瞞著身份,努力地變強,努力地每□□著目標更靠近一點。

還有在隱瞞身份的前提下與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們逐漸建立起來的相對良性的關係,他曾一度打心底裡覺得愉快過。

——可那都是基於他是人類的大前提下才獲得的對等身份。

若是撕開了這層偽裝出來的人類皮囊會怎樣?他不敢去想象。

他始終無法打心底裡完全去信任一個人類。

然後現在,黑影剛得意地告訴他:你的身份其實早就被我捅出去了。他甚至還明白對方未說出口的嘲笑:竟還完全不自知地正常相處了一段時間,真是愚蠢。

可惡。泉雅渾身發抖,說不清是氣憤還是無助。

了解黑影的惡意,明知道對方的話極有可能是假的,但是……

完全不能夠百分百地確定。

因為太了解太宰。若是不想讓他人看出來的事情,太宰絕對不會漏出一點破綻出來,所以他才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去確認這番話的真偽。

就像也無法確定五條悟的六眼看出了什麼一樣,他又增添一個全新的無解的被動,無法針對著做出任何行動。

僵硬的指關節動了動,泉雅就這麼顫抖著抬起手將十指插入自己的頭發中,緩慢地攥緊,無力感漸漸充斥了他,最終演變成了完全的憤懣。

明明已經很努力了,付出了那麼多代價,卻連將命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都做不到。

內心中叫囂著的壓力無處釋放,泉雅現在隻想把手邊的東西、視線中一切能看到的事物全部毀掉,砸個稀巴爛。

——可是客廳裡,太宰正無聲地躺在沙發上,不清楚是否入睡。

若發出哪怕一點聲響,對方一定會察覺到。本來已經對他產生懷疑,在聽到異動後一定會撬開門鎖進來查看情況的吧,若是再被對方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那他僅剩的尊嚴也護不住了。

早早地就在臥室裡等待著,看不到也聽不到異能黑影的小咒靈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它看著泉雅突然莫名焦躁地

開始反常起來,趕緊上前拱了拱對方的腰。

拱了好久,對方才注意到,有些僵硬地將它抱起來。

“我該怎麼辦……”

無力極了,雙手鬆開自己的頭發將小咒靈緊緊地收在懷裡,泉雅低下頭,睫毛不停地顫動著,喉嚨深處擠出夾雜著不安、緊張與委屈的聲音,音量小到幾乎要消失了。

“嘰嗚……”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感受到了對方的痛苦,小咒靈也快哭出來了。

“……你會一直在的,對嗎。”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幾分鐘,也可能是幾十分鐘後,泉雅這才微微抬起了頭,尋求答案般的眼神和小咒靈對視,乾澀道。

“嘰。”堅定不移地回複著,小咒靈抬頭舔了舔對方發紅的眼尾。

“謝謝。”得到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疲憊地閉了閉眼,泉雅身體向後倚靠在了床頭。

至少要守護住這對他來說意義特殊的存在。

抱著小咒靈,泉雅就這麼神色有些木然地斜靠在床頭上坐了大半個夜晚,目光凝視著深淵般黑暗中的一點。

後半夜,過於疲憊,泉雅終於眼前一黑身體支撐不住地歪倒了下去,隨後就感覺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扶住了上身。很近的距離,對方的手臂穿過了他的膝蓋窩和頸下,將他向上托起了一點,隨即把他平躺著放在了床上。

因為過於擔心泉雅的緣故,小咒靈竟第一次做到了自行控製形態的轉換,成功從小魚變到了銀發灰眸的人類。

“……雅。”跟著躺了下去,青年看著已經不自覺昏睡了過去的泉雅,將被子蓋好後以一種保護的姿勢將對方圈住,也閉上眼睛。

雖然發音還不是很清晰,但他第一個會說的詞彙是泉雅的名字。

*

第二天。

當泉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枕著青年的手臂。

“雅。”

緊接著聽見對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泉雅先是有些驚奇地眨了眨眼,然後很快想起了昨晚的事,面色又黯淡了下去。

因為是白天,腦袋清醒了一點。他認為自己除了振作起來彆無他法。

下定決心後,讓青年先待在屋子裡不要出來,泉雅來到臥室門前將門鎖打開,控製好面部表情後推開了一條縫隙朝客廳的方向看去。

沙發上空無一人,他鵝黃色的厚絨大衣正孤零零地堆在一邊,窗外陽光明媚,似乎已是正午。

太宰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又觀望了一會兒,確定對方的的確確已經不在這間屋子裡的任何地方,泉雅這才打開房門來到沙發邊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衣內裡。

還殘留著餘溫,看來應該是剛離開沒多久。

這時,手機在臥室的床頭邊振動了起來。

翻開後,屏幕上顯示了好幾條未讀短信和未接來電,時間是從今天早上開始。

揉著發酸的太陽穴,泉雅點開查看起短信內容來,看見末尾署名後回撥了一

通電話。

“少年。”

電話接通,那邊,異能特務科的種田長官語氣沉穩,一字一句道,“看到我發給你的信息了嗎?有件事情需要拜托你今天去處理一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和詛咒事件有關,委托方是武裝偵探社。”

*

“看來對方架子不小啊,居然讓我們在這等了這麼久。”

正午過將近一刻鐘,廢棄工廠內,與謝野晶子抱著手臂站立著。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感覺腿部肌肉站得發酸,也顧不上灰塵會不會臟到衣服了,坐在了一塊廢棄的大理石料上,有些不滿。

這兩日,武裝偵探社對“幽靈計數”這起靈異委托展開了調查。今早來到現場,亂步斷定是詛咒一類的東西,不在他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於是聯係了種田長官,拜托他請來專業人士。

他們現在正在此久候著的,便是那位長官口中可以除咒的“專業人士”。

“估計多半是他還沒起床吧。”不遠處,江戶川亂步叼著硬糖,晃晃悠悠地踢著地面上的小石子。

“可對方不是種田長官那邊的人嗎,再怎麼說給政府工作、現在還沒起床也太……”

“不是哦。”

打斷了對方的話,亂步將嘴裡的硬糖咬碎,嚼呀嚼,有些囫圇不清地補充道:“不是政府任何部門的人,是港口黑手黨的一位年紀輕輕的核心成員,在圈子裡被稱之為‘幽靈’。”

“港口黑手黨居然有咒術師?不不不、最大的問題不是這個。”先關注錯了重點,與謝野很快反應了過來,詫異道:“為什麼種田長官會信任一名黑手黨?”

身處橫濱,敢問有誰不知道港口黑手黨之徒的凶惡作風?

武裝偵探社與港口黑手黨的關係也向來不好,二者在城市中的行動經常發生利益衝突,時不時還要產生激烈的武裝碰撞。

“不、最大的問題也不是這個。”第三次,終於意識到了最大的華點,與謝野有些心累地質問亂步道:“為什麼亂步先生會和港口黑手黨的人認識啊!”

無辜地偏了偏頭,亂步又往自己嘴裡塞了一根棒棒糖,絲毫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毫無自覺地嘴角上揚道:“我還帶了很多粗點心給他。”

聞言,與謝野將目光下移到亂步的懷裡,眉眼抽了抽。今天上午還奇怪對方為什麼帶了這麼多零食出門,竟然是為了……?

明明是黑手黨之類,竟能讓亂步先生做到如此地步,與謝野的好奇心戰勝了倫理。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對方、看看那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了。

看著亂步散漫的樣子,不遠處,一個男人一副“這人真的靠譜嗎”的狐疑模樣。見此,與謝野無奈了歎了口氣,小聲朝亂步道:“亂步先生,委托人一直在看著這邊呢,稍微裝裝樣子出來也好啊。”

男人身後,一個有些怯生生的小女孩探出了頭。她就是先前和同學在這裡的試膽冒險中目睹到了某種靈異生物的目擊證人。

“嗯?”聽到與謝野

的話,亂步有些疑惑,“我難道看著不像是世界第一厲害的名偵探嗎?眼光是有多差勁才看不出來。”

“……小點聲。卍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扶額,與謝野已經累了。

“爸爸,可是我真的看見了,有一個醜陋的怪物……”那邊,小女孩地垂著頭小聲道。

“不要將幻想出來的東西認作是現實,你房間裡的那些七七八八的書籍我會全部處理掉。”並不相信女兒的說辭,男人的話語顯的有些不近人情。

小女孩有些喪氣。她才剛剛上初中,從小就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類似靈魂、怪物一類東西的輪廓,但是大人們都不相信。

“偵探社的二位,請問還要等多久?”已經等到不耐了,男人抬高了聲音,“如果貴社無法解決還煩請不要拖延時間,我會去找其他人。”

“抱歉,專門人員馬上就來了。”與謝野先敷衍著對方,然後看向亂步,“亂步先生,不然的話——”

就在這時,捕捉到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與謝野說到一半停了下來,目光看向聲音的方向。

淺淺的、有節奏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回蕩在空蕩蕩的工廠內,顯得十分空靈。

在遍布青苔和藤蔓的破舊走廊儘頭拐了個彎,泉雅一襲便裝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好久不見,昨晚是沒有睡好嗎。”揮了揮手,亂步走上前了兩步,頭腦開始分析對方周身透露出的各種信息。

衝亂步輕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泉雅目標明確地走向了那遍布可怖劃痕的殘垣。

看著這略微眼熟的紅發藍眸的特征,與謝野有些發愣。

這不就是她前些天給亂步先生看的手機短視頻裡、那個把國際刑警都感到頭痛的那個江洋盜賊按在地上摩擦的少年嗎?

對方居然就是亂步先生說的、搶在他前面了一步的人?黑手黨居然也會為民除害嗎?

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泉雅緩緩走上前,視線聚焦在了他所關心的事物——殘垣上的劃痕上,同時在心中默默地從開始的時間算著日期。

趁著這次前來,他打算在做做樣子解決事件的同時、正好順便確認一下用聲音控製的那隻無意識的低級咒靈每晚的計數情況如何了。

快速地數了一下,劃痕五個為一組計數,到現在為止共有13道。

選擇讓低級咒靈來此地計數的原因無他,本以為這種在夜晚氛圍恐怖的地方會沒人敢接近,沒想到人類的小孩膽子如此之大,竟就這麼誤打誤撞上了。

除了這裡外,泉雅控製的其他低級咒靈也都選擇了很偏僻的地方,暫時還應該無人發現,一會兒就去挨個查看一下。

“哈咿……!!”

這時,男人身旁的小女孩突然如驚弓之鳥般向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東西……跟在那個紅頭發的哥哥的身後……很多……”

小女孩面色蒼白,身體和聲線一並顫抖著,繼續向後挪動著。

聞言,泉雅回頭看向了那被嚇得有著花容

失色的小女孩,又瞄了眼晃晃蕩蕩地跟在自己身後的幾隻醜陋的低級詛咒。

因為在趕來的路上又碰見了幾隻運氣不太好的低級咒靈,於是就順手就給控製了,沒想到這邊的人類小孩居然能看到。

這幾隻低級的樣子長得的確是有點少兒不宜。

亂步雖然看不見咒靈,但是他憑借驚人的頭腦一下子推理出了事情的原委,有些驚訝地睜開眼睛道:

“莫非、是你做的?”

“你能控製它們的行為。”知道對方聽得懂他話語中“它們”指的是什麼,亂步表情些許嚴肅了下來,注視著泉雅斂去情感的雙目肯定道:“而且……是不久前才可以的。”

聽著亂步準確的推理,泉雅沒什麼反應。

對方看不見咒靈,就算絲毫不差地推理出了事情的真相也無從查證,他不需要去解釋什麼。

“因為你不確定,所以最近正在做實驗……原來如此,讓它們在人煙罕至的地方每晚計數,是想要知道究竟能控製它們多久嗎。”

聽著亂步先生的推理,事情的走向魔幻了起來,與謝野愣愣地站在原地,已經大腦過載。

“怎樣,我說得對嗎。”

仿佛想要洞悉對方的一切那般,亂步緊盯著泉雅,想通過捕捉任何細微的動作繼續推斷出一些東西來。然而泉雅始終不動如山,要是沒有那輕微的呼吸聲,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不過有一點我想不明白,你之前是怎麼做到讓那個盜賊主動投案自首的?”

泉雅依舊沒有回應。

“不說就算了。對了,這個給你。”最後,笑容重新回到了臉上,眯起眼,亂步走上前把懷中的幾樣零食塞到了泉雅手裡,趁著接近對方的契機壓低了聲音,用著隻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已經在港口黑手黨待不下去了嗎。”

聽到這,泉雅眸光終於動了動,從一尊雕塑變回了靈動的少年。

心道果然,亂步提議道:“偵探社很好,有興趣嗎?”

*

兩天後,去總部的路上,泉雅被某位不請自來的咒術界最強攔在了半路。

“發生什麼事了?”

見到泉雅的第一眼便察覺到了不對勁,五條罕見地沒有嬉皮笑臉。他走到泉雅身邊抬起手,似乎是想要觸碰對方,卻被泉雅以一個微妙的角度避開了。

在五條眼裡,對方體內的咒力像是暴風過境一般叫囂著,迫不及待地想要衝破他身體的限製來到外面。

被濃烈的負面情緒包裹著,光是看著已經很窒息了。

泉雅面上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面具般的表情。

【沒有什麼事。】

“最近沒有好好地將多餘的咒力注入到我給你的咒具中嗎。”有些嚴肅道,五條先沒有和泉雅提那最棘手的、他來到此地的原因,見對方一直沒有什麼反應,於是換了一種問法,“……要不要好好休息一下?”

泉雅依舊無動於衷,沒有回應,抬腳準備繞開對方繼續向前走。

“唔,原來到了青春期的孩子這麼令人頭疼嗎,我真的不太擅長心理疏導這種事啊……”見連著問兩句都沒有得到反饋,五條低聲喃喃自語著,愈加頭疼了起來。

也同樣沒什麼耐心,不想再浪費時間,五條不由分說地瞬移到已經走遠了些的泉雅身旁,抬手微微用了些力氣摁住了對方的肩膀,壓低了身子的同時有些霸道地低語著:

“聽好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要是再這麼放任你不管下去的話,你說不定會在完全不自覺的情況下產生強力的詛咒,或是無意間詛咒到彆人。”

“所以,老師我必須要負起責任來。”

泉雅想要掙脫開,可是對方僅一隻手就如千斤一般死死地定住了他。被迫抬頭自下而上看向對方線條硬朗的面龐,泉雅表情不太好。

“彆任性啦,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