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河童頭跪得太快, 說的話讓人充滿想象空間,再加上「黑幕光環」給薄葉齋紀罩了一層陰間濾鏡,整個居酒屋都忽然安靜了下來。
連之前一直仗著自己喝醉了瞎嚷嚷的醉漢都不說話了。
這醒酒效果, 比任何醒酒藥都快。
原本跟河童頭交易的那個人, 驚恐地看了眼薄葉齋紀, 又看了看河童頭, 遲疑地跟著跪了下去。
旁邊那桌的年輕人好像還沒搞明白情況,看到這架勢以為是黑-道在要保護費, 顫顫巍巍地問:“我也要跪嗎?”
所有人:“…………”
薄葉齋紀:“……你不用。”
老板不安地從後廚走了出來, 勉強陪著笑臉:“這位客人,請問小店的招待是否有什麼……”
“放心, 跟你沒關係, 我找這兩個有事。”薄葉齋紀還算有點良心,知道自己留在這裡會影響人家營業,於是直起身來, 指尖敲了敲桌面, “你們兩個, 貨放桌子上,然後跟我出來一趟。”
河童頭哆哆嗦嗦地把貨都放桌子上, 覺得自己可能遇到了有生以來最恐怖的危機——他一個小小的賣貨人, 怎麼就這麼倒黴, 直接遇上了這種大佬呢?
他一會兒上交保護費能不能過關……不對, 這位大佬看上去格調很高,有可能看不上他這三瓜兩棗,但更多的他也拿不出來啊!
等等,該不會……
聽說越是身居高位的大佬,脾氣就越怪, 規矩也越多,一般來說他這種小嘍囉其實大佬看到也不會理的,應該是自己踩到了雷。
完了,說不定這位是那種殺人放火都無所謂,獨獨對du品格外厭惡排斥的,這種人性格更極端偏執,對待看不順眼的家夥,手段也更殘忍……
河童頭想到自己可能的下場,腿軟的都走不動道,還是被人扶了一把,才感覺血液重新流動起來。
不要想太多,這裡這麼多目擊人呢,就算是泥慘會的人,也不可能這麼囂張地殺人滅口吧,這不是一查一個準嗎!
理智逐漸占據了上風,河童頭覺得自己又行了,然後扭頭看了眼扶自己的人,習慣性地想說聲謝謝。
“謝——”
他的聲音卡住了。
河童頭開始喝酒之後,就沒太注意周圍的人了,他現在才發現這個隔壁桌的人,是個穿著西裝的卷毛青年,在室內還戴著墨鏡,眉頭緊皺,神態有些凶惡的樣子,仔細品一品,這家夥動作也不像出於好心特意來幫他,反而有點迫不及待想推他出去。
發現他站原地不動了,這墨鏡男還咂舌:“走啊?彆站這了,出去。”
河童頭的心情又一次沉到了穀底。
這是大佬的小弟嗎?看來出門就逃跑大概也跑不掉……
從燈火通明的居酒屋出來,外面已經是深夜了,除了偶爾路過的汽車,連行人都少見,路燈的光僅能照亮附近一小部分,光所無法企及的角落,依然被黑暗占據。
帶著冷意的夜風吹過,河童頭以及他的交易對象,心也跟著涼了半截,十分想退回光明的居酒屋。
深發紅眸的青年打量了一下他們兩個,仿佛在思考怎麼處理他們。
交易對象壯著膽子問:“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話音剛落,他的手就被手銬拷住了。
“警署。”青年漫不經心地拿出了自己的證件給他們看了一眼,“我是警察。”
河童頭和交易對象死死地看著證件,臉色比剛才還要難看。
什麼?!這人竟然是警察?!
這裡的警局也已經被占領了嗎!?帶進警署就是進了大本營,豈不是殺了人也有得是辦法脫罪?!
河童頭十分焦慮,他已經沒有家人了,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報警,旁邊這個也沒好到哪裡去,處理起來可比普通人方便多了!加上如果是警察殺人,同夥也都是警察,那……
這時,那個半扶半拽地把他拖出來,還給他上了手銬的墨鏡男忽然說了句:“人齊了,走吧?”
什麼人齊了,還有彆人?
河童頭戰戰兢兢地扭頭,看到了身材魁梧的大漢走出居酒屋,向他們這邊揮手。
這大漢看起來一個人能打他十個,把他灌水泥扔進東京灣都不費勁的樣子……
虧他剛才還以為至少命能保住……
鬆田陣平感覺自己手上那家夥忽然一沉,差點沒架住:“哇啊,什麼情況?”
拎著證物的萩原研二趕緊從伊達航身後跑了過來:“怎麼了?”
鬆田陣平把人放平:“……好像是喝醉了。”
大家也沒多想,就打算把人先叫醒再說。
一群人圍著河童頭,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臉又是搖晃,總算把人給弄醒了。
然而河童頭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行,我不去警署,我、我給你們當牛做馬,我以後再也不碰這些了,我是被井下先生逼的!錢我都給你們,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哈?”鬆田陣平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啊,怎麼可能放過你,你可是……”
河童頭表情充滿了絕望:“求求了,我還不想死!”
鬆田陣平:“……???”
還是萩原研二忽然反應過來了:“等等,小陣平,他的放過和你的放過不是一個意思。”
說著,萩原研二的視線就看向了薄葉齋紀:“小深流,你剛才都說了什麼?”
薄葉齋紀理直氣壯:“出來之後,我就說了一句我是警察。”
今天才誤會過薄葉齋紀的伊達航也明白過來了,他掏出了自己的警察證件給河童頭看:“我也是警察,他們都是警察,你不要多想,我們帶你回警署隻是正常程序。”
河童頭的表情扭曲:“你們,全部,都是警察?!不是假證?!”
警察們同時點頭。
“……怎麼做到的,你們到底是哪個幫派的,讓我死也死個明白吧!”
警察們:“………………”
雖然中途出現了一點不和諧的插曲,但伊達航一個電話讓同僚開車過來,總算是成功把這兩個人都扭送到警署了。
到了警署裡面,萩原研二還有點耿耿於懷:“小深流我能理解,小陣平也很正常,班長算是被連累了,但我呢?我哪裡看上去不像正經警察了?”
鬆田陣平嘲笑他:“你被當成是幫派裡的狗頭軍師了吧,笑眯眯的不像好人。”
罪魁禍首薄葉齋紀安慰道:“是對方有問題。”
萩原研二長歎一口氣。
從小到大都極其受歡迎的他,還是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莫名有點受打擊。
去跟警署裡的同僚交接的伊達航終於出來了,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地跟他們分享情報。
“都到這種地步了,為什麼還是不肯相信我們真的是正經警察呢?他說要給上線打電話,結果電話給他後,他打了報警電話,說我們警署是幫派窩點……”
其他人:“…………”
“這就有點誇張了吧。”鬆田陣平也笑不出來了,“這麼喜歡報警,為什麼還要犯法啊?”
“良心突然發現了?想死前為國家做貢獻?”伊達航也很困惑。
薄葉齋紀看了看時間,一臉與己無關地問:“已經這麼晚了,我們該離開了吧?”
其他人默默地看向薄葉齋紀。
薄葉齋紀:“……不行?是要做筆錄嗎?”
伊達航搖搖頭:“我上司讓我把你留下來,他要過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害警署被舉報……”
薄葉齋紀:“……”
鬆田陣平冷不丁開口:“雖然炸彈的事可以幫你瞞著鬼塚教官,但這次鬨成這樣……”他憐憫地看向薄葉齋紀,“你大概之後真的請不下假了。”
薄葉齋紀:“…………”
——不要啊!他的放風日!!!
事實證明,鬆田陣平的猜測是對的。
那個河童頭的舉報電話,對薄葉齋紀的影響確實挺大,伊達航所在警署的署長直接給鬼塚教官打電話,抱怨他的學生給他的警署添了大麻煩。
鬼塚教官聽的人都傻了:“一群警察喝酒,碰上賣貨的,然後被賣貨的舉報警署裡全是黑警……?”
“是啊,大半夜的接到上面電話問我怎麼回事……我哪知道怎麼回事!去了才知道是你的學生惹的麻煩!四個!全是你的學生!其中一個還是你的助教……你的教學水平可真是穩定發揮啊!給我透個話,你是格外偏愛這種學生嗎?以前我怎麼沒發現?”
鬼塚教官:“…………我不是,我沒有,你彆瞎說啊。”
過了半個小時,終於聽完了老朋友占比99%的抱怨和占比1%的對幫助抓人的感謝,鬼塚教官心累地掛了電話,然後就打電話給萩原研二,讓他把人帶回學校過夜。
彆繼續放外面了,他已經不想再接到這種電話了!
第二天一大早,鬼塚教官就把薄葉齋紀叫來辦公室了。
面對這位請假一次就給自己帶來一次刺激的學生,鬼塚教官深深地、深深地望著薄葉齋紀,誠懇地問道:“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講嗎?”
薄葉齋紀回答:“我非常尊重您,認真學習了您教的所有知識,聽從您的指示,出門在外也不曾忘記自己的身份,所以我見到有人違法犯罪,就上前製止……”
鬼塚教官:“……關於這個,你做的確實很對,警察就應該這樣。”
薄葉齋紀繼續用伏特加聽了都要嫉妒的滿是敬語的語法問道:“那您還有什麼問題?”
鬼塚教官:“…………”
怎麼說呢,我也不是很明白,明明你的做法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就是會讓我在警界顏面掃地是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