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李娟已經等在門口,聽見江栩幾人上樓的聲音,她連忙把門打開,喊了一聲:“小栩?”
江栩應道:“媽。”
他走在前面,三步並作兩步地邁上樓梯。
才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李娟居然換了一身衣服。
她之前乾活,穿著早不要了的舊衣服和舊褲子,此時明顯經過刻意打扮,穿了一套一看就沒怎麼穿過的衣褲,頭發也重新梳理過,被一個塑料夾子束在腦後。
李娟的目光越過江栩投到後面三人身上,笑容有些僵硬,無措的情緒充斥在了她的臉上,她不停用手擦著褲子。
江栩把李娟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他摸了下李娟的手臂:“媽,你怎麼在門口等著?”
李娟說:“我聽見了你們的腳步聲。”
江栩說:“我們進去說。”
李娟忙不迭點頭:“好。”
等李娟進去,江栩才領著薑霍和溫月寧走進玄關。
“不用換鞋。”江栩說,“直接進來。”
薑霍和溫月寧表現出來的局促不比李娟少,他們從司機手裡接過大包小包的袋子,讓司機回車上等著,然後拎著大包小包的袋子進了客廳。
這套公租房雖是兩室一廳,但是面積著實不大,之前原主的姑姑和姑父過來要債,加上一個李娟和一個江栩,四人往客廳裡一擠,客廳裡頓時不剩多少空間了。
這會兒的情況大差不差,他們四個人站在客廳裡,轉個身都能不小心碰到茶幾或者沙發。
薑霍帶頭把大包小包的袋子放到沙發上,客客氣氣地對李娟說:“我們第一次過來,也不好空著手來,就隨便買了些東西。”
李娟看了一眼沙發上的大包小包,臉都急紅了:“哎喲,你們怎麼還買東西?這也太讓你們破費了。”
“不破費不破費。”溫月寧忙道,“我們過來看孩子,還是得正式一點。”
李娟哪兒好意思要他們的東西,想了想還是讓他們等會兒把東西帶走,可薑霍和溫月寧怎麼可能同意?
三個人拉扯半天,還是江栩打斷他們。
“我們先吃飯吧。”
聞言,李娟也反應過來:“對對對,先吃飯。”
她說著就要往廚房裡走,並叮囑道:“小栩,你陪陪他們,廚房裡的飯已經煮好了,菜也在鍋裡悶著,我這就盛出來。”
李娟進了廚房,江栩把薑霍和溫月寧安頓在餐桌前,也進廚房幫忙了。
薑霍和溫月寧分彆坐在餐桌兩側,這才有機會打量這套房子。
看房子的裝修和裡面的家具,這套房子肯定不是母子倆的,應該是租的,之前他們過來,聽說這裡修了一片安置房。
安置房彆的不說,就是便宜,買下來和租下來都很便宜。
當然,對應的是環境不好。
薑霍和溫月寧慢慢收回目光,對視一眼,都注意到了對方眼神裡的複雜和難過。
吃飯時,李娟和薑霍夫妻交流了一下當年撿到江栩的細節,李娟也沒隱瞞什麼,把自己和丈夫選擇留下江栩的原因都說了個一清二楚。
薑霍還算冷靜,溫月寧眼眶泛紅,眼淚又要止不住了。
江栩放下筷子,抽了一張紙巾遞給溫月寧。
李娟交代完後,反過來開始詢問薑霍和溫月寧當初弄丟孩子的細節。
薑霍和溫月寧都有些沉默,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可提問的人不是彆人,是把他們孩子拉拔大的人。
最後還是薑霍稍微說了一下,基本上和上次跟江栩說的內容一致。
李娟一聽這話,心裡的火噌的一下竄了起來,她一改剛才的唯唯諾諾,把筷子往碗上一放,不可置信地說:“小栩的奶奶丟了他?小栩可是她的親孫子啊,她就沒想過小栩會遇到什麼危險嗎?萬一撿到他的是人販子怎麼辦?”
薑霍表情沉重,被說得抬不起頭來。
安靜片刻,溫月寧一臉哀怨地開口:“小栩不是她的親孫子,當年她和她丈夫生不出孩子,領養了小栩他爸,結果沒兩年,又生了一個alpha兒子,也就是小栩他小叔,後來他小叔犯了事,酒後駕車撞到人還逃逸,小栩奶奶想讓小栩他爸擺平這件事,小栩他爸沒答應,他奶奶就發瘋了。”
江栩:“……”
好狗血的劇情。
原來原主還有這麼符合八點檔電視劇的身世。
這個話題挑起了李娟和溫月寧的情緒,前不久兩人都還十分客套,眼下就已同仇敵愾起來,說到後面,她們連飯也不吃了,李娟拉著溫月寧往臥室裡走,說給溫月寧看江栩小時候的照片。
不多時,餐桌前就剩面對面而坐的江栩和薑霍兩人。
“小栩。”薑霍猶豫著問,“你後面有什麼打算?”
江栩夾了一塊肉放進碗裡,頓了四五秒,才抬頭和薑霍對視:“我爸走得早,親戚也來往得少,家裡就剩我媽一個人,我撇不開她。”
薑霍抿了下唇,隻覺喉嚨裡仿佛被塞了一小塊的黃連,苦味在喉腔裡蔓延,苦得他的鼻尖又在隱隱發酸。
“我和你媽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養母把你拉拔大,你倆又是相依為命,我們不會逼著你離開她。”薑霍說,“我的意思是對於我和你媽,你有什麼打算嗎?”
江栩用飯裹著肉放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思考,吞咽下去後,他說:“我們可以慢慢來嗎?我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做,學習也不能放鬆,如果生活環境突然發生很大的變化,我怕我一時半會兒適應不來。”
“可以。”薑霍笑了一下,“那就慢慢來吧,隻要你能接受我們,我們有的是時間培養感情。”
這頓飯吃到晚上九點多,時間不早了,江栩還要回學校,便準備坐薑霍和溫月寧的車一起走。
保安室的門開著,看門大爺依然坐在躺椅上看電視,瞥見他們從門外路過,起身走了出來。
“小栩啊。”大爺喊,“你們親戚又來要債了?”
江栩說:“是親戚,但不是來要債的,我家的債已經還完了。”
大爺哦了一聲,揣著雙手,一臉狐疑的表情,顯然不太相信江栩的話,但瞧那對夫妻對待江栩的態度,熱情得像是領著自己的親兒子一樣,哪兒有一點債主的樣子?
大爺眼睜睜看著江栩坐上那輛豪車後座,司機替他們把門關上,回到副駕駛位上,開著車漸漸駛遠。
“謔。”大爺被風吹得直縮腦袋,眼睛盯著車消失的方向,嘴裡嘀嘀咕咕,“李娟什麼時候有個這麼有錢的親戚了?連司機都有,不得了啊。”
*
回到學校,已是晚上十一點。
夜色如墨一般濃鬱,遮擋了整片天空,沉甸甸地往下壓著,無數看不清的小雪在往下飄。
雪混著寒風,直往江栩的領口裡鑽。
他凍得打了好幾個哆嗦,搓了搓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手指似乎腫得更厲害了。
今天是周六,師生們都放假了,學校裡格外冷清,走在宿舍樓的過道裡,都能聽見腳步聲的回響。
江栩開門回到宿舍。
徐子暉和詹懷軒都回去了,宿舍裡沒有其他人,安靜得落針可聞。
他把背包放到桌上,從裡拿出裝著織毛衣工具的塑料袋,稍微整理了下,放在背包旁邊。
坐下取了隱形眼鏡後,他才走到櫃前翻出換洗衣物。
水蒸氣在浴室裡蒸騰,混雜著一絲alpha信息素的氣味。
江栩正洗著,忽然聽見一陣鈴聲響起。
是他的手機在響。
他分彆給李娟和金家月設置了不同的鈴聲,金家月打來電話的鈴聲是一首輕音樂,旋律輕快,開頭便是高潮。
是金家月打來了電話。
江栩趕緊用水把身上的香皂泡沫衝洗乾淨,扯過毛巾胡亂擦拭了下,隻來得及穿上一條內褲,就急急忙忙地拿著衣褲跑了出去。
還好陽台上的窗簾拉著。
他濕漉漉的頭發上頂著毛巾,從桌上拿過手機,接通電話並按下免提後,把手機放回去。
“家月哥?”
“你在乾什麼?”
金家月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雖然聽不出多少情緒,但江栩就是感覺到了對方在不高興。
江栩手忙腳亂地套上衣服,把衣擺往下扯了扯,說道:“我剛才在洗澡。”
“哦。”金家月冷淡地回,不過語氣有所好轉,“我就說給你發了那麼多條消息,你一直不回我。”
江栩套上褲子,拉上拉鏈,這才又伸手拿起手機,他把眼鏡戴上,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果然看到八條未讀的微信消息。
點進去看,都是金家月發的。
【金家月:你在學校裡嗎?】
【金家月:我讓人給你送了一個東西,在你們學校門外等著,你出去拿一下】
【金家月:在嗎?】
【金家月:你人呢?】
【金家月:[通話已取消]】
【金家月:[通話已取消]】
【金家月:[通話已取消]】
【金家月:[通話已取消]】
再看一眼時間,前後過了快半個小時。
江栩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家月哥,我就在學校裡,那個人還在我們學校外面嗎?我現在出去來得及嗎?”
金家月沉默了下,才說:“你趕緊的,彆讓人家等太久。”
“好好好。”江栩扯下毛巾,轉身就往外走,“我現在出去了。”
他走到門口,才想起來自己頭發還是濕的,又倒回去吹了半分鐘的頭發,還好他頭發短,拿毛巾用力擦過後,很快就吹得半濕不乾了。
他著急得很,把吹風機往桌上一放,連外套都沒想起來穿,踩著洗澡時穿的涼拖鞋一口氣跑出宿舍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