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坐幾分鐘,金家月突然起身穿上外套。
那個alpha見狀,還以為自己哪裡做得不對,連忙跟著站了起來。
“哥?”
金家月繞過他找到了坐在另一頭的小於。
房間裡人多,鬨哄哄的,唐謙還在拿著話筒乾嚎,不適合說話,兩人去到外面。
走廊儘頭有個天台,倒是適合說話,隻是很冷,剛一推門出去,就有刺骨的寒風刮在他們的臉上和身上。
金家月穿得厚,無所謂。
小於隻拎了一個手提包,身上是一條穿在裡面的裙子,她抱起雙臂,打了個寒顫。
金家月腳步一頓,問道:“回裡面說?”
“沒事。”小於步子一邁,走到前面,“這裡沒人,說話方便。”
金家月聞言,也不勉強。
看得出來這個天台有設計裝修過,許多沙發和茶幾都被綠植隔絕成了一個個獨立的小空間,他們坐到靠裡的沙發上。
沙發是單人沙發,相對而放,中間隔著一個不大的茶幾。
小於在手提包裡摸索了一會兒,摸出一張名片遞給金家月。
金家月接過名片,放在燈光下面看了一眼,隨即看向小於:“你出來單乾了?”
他和小於來往不深,隻知道小於結婚後就一直在丈夫家的公司裡幫忙。
“不是。”小於笑了一下,又從包裡摸出煙和打火機,下意識地想點一支,想到金家月還在對面,問道,“介意嗎?”
“你隨意。”
金家月把名片放進衣服口袋裡,雙手順勢揣進口袋,冷風從他後面吹來,他索性縮起脖子,這樣暖和不少。
小於點上煙,吐出煙霧後,才說:“我離婚了。”
金家月哦了一聲,並不意外。
小於觀察著他的表情,說道:“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金家月問:“料到什麼?”
小於說:“料到我會離婚。”
金家月回:“沒有。”
他還沒閒到跑去揣摩人家的婚姻。
小於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尷尬還是感慨,她吸了一口煙,一邊吐霧一邊說:“你前後見過他兩次,第一次是在我們老同學的聚會上,第二次是在我的婚宴上,我感覺你兩次都不怎麼喜歡他,唐謙也說他那個人花花腸子多,讓我多考慮一下,可我當時被他對我的好迷住了眼,迫不及待地嫁到他家裡去了,現在想來,我應該多聽大家的意見。”
“不怪你。”金家月說,“每個omega都會對標記過自己的alpha產生依賴心理,這是本能。”
“你說得對。”小於歎息一聲,才說,“如果當年我沒讓他那麼快地終身標記我,可能現在我過的是另一種生活。”
金家月抿了下唇,表情有些複雜。
標記這種事不管是臨時標記還是終身標記,對omega來說都是吃虧的。
終身標記對omega造成的影響更是不可逆轉。
受信息素影響對alpha產生依賴心理都是小事,大的是可能會有一個孩子,受到孩子的牽絆,omega的生活也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所以金家月之前一直都很排斥讓alpha標記自己,哪怕隻是一個臨時標記也不行,哪怕隻是用來應付發情期也不行。
但現在他沒立場說這些話。
他甚至剛允許了一個處於發情期的alpha標記自己。
等小於的煙快吸完時,金家月才問:“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小於說:“我以為你會先問我離婚的原因。”
金家月說:“如果你想說,我也可以聽。”
小於噗嗤一笑,盯著金家月看了半天,忽然說道:“我發現你一點都沒變,說話還是這麼直白,很容易得罪人你知道嗎?”
金家月不以為然:“需要我繞七八十個彎子才能說上話的人,於我而言,沒有溝通的必要。”
小於笑著搖頭,末了說道:“他找了一個年輕的男omega,才十九歲,沒想到吧?”
金家月詭異地沉默了一瞬。
“十九歲啊,還沒高中畢業,我們都快三十歲了,他還比我大上幾歲,今年三十五歲,你說他要不要臉?”
“……”金家月說,“剛才唐謙不也挑了一個十九歲的alpha?”
“唐謙不是從沒要過臉嗎?”
“……”
“我現在是看明白了。”小於把煙頭碾在桌上的煙灰缸裡,抬頭盯著金家月,十分認真地說,“家月,你是對的,alpha天生就賤,標記完這個標記那個,一天到晚咬一堆人也不影響,可我們omega不一樣,被終身標記了還要通過手術才能清洗掉腺體裡的信息素,早知道我應該向你學習,遠離alpha,拒絕alpha,反正現在抑製劑的種類越來越多,就算不被alpha標記也能度過發情期不是?或者像唐謙那樣隨便玩,不走心,也就不會被alpha騙得團團轉,頂多給點錢出去。”
小於之前喝了酒,本來沒什麼醉意,這會兒卻有些醉了一般,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
金家月安靜聽著,直到小於打了第三個噴嚏,他才起身:“外面風大,進去了吧。”
小於搓著手臂站了起來。
“都是老同學了,以後你有什麼事可以在微信上跟我說,打電話也行,等會兒我把我的手機號碼發給你。”金家月說,“我就不回去了,明早還要坐飛機,你代我跟唐謙說一聲,下個月我回來再一起吃飯。”
小於驚訝地啊了一聲,趕緊說道:“你這麼快就走了嗎?屁股還沒坐熱呢,唐謙也是為了招待你才組了這個局,想好好熱鬨一下來著。”
說著說著,小於想到什麼,一拍腦袋。
“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alpha?”小於說,“不喜歡的話,我給你換一個,我這裡alpha多得是,什麼類型都有,就陪著喝
喝酒、唱唱歌,不做多餘的事,你喜歡什麼類型的?”
金家月喊了一聲:“小於。”
小於一愣。
金家月站在燈光下,雙手放進口袋裡,他頭發蓬鬆,被夜風吹得淩亂,發下的眼睛微微眯著。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過於柔和的緣故,他看著沒了往日的冷淡,氣質上竟也多了一層……
隱隱約約的溫和。
“我過來這裡就是想和你們敘舊的,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我還能多坐一會兒,但現在看來,也沒必要掃了大家的興致。”金家月說,“等下次吧。”
小於用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金家月話裡的意思。
其實找alpha是唐謙提出來的,但大家一致通過,能聚集在這裡的omega都既沒有家庭束縛也沒有對象管著,找alpha一起娛樂對他們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本想著金家月一沒結婚二沒對象三也沒有和alpha組成一對的意思,也可以和他們一起找些年輕alpha來玩。
結果金家月壓根沒有這個想法。
小於想起了金家月在餐廳裡打的那通電話,想問些什麼。
可就在這時,她冷不丁地聞到了一股屬於alpha的信息素氣味。
那股氣味極淡,若有似無,卻混合著一絲絲omega的信息素氣味。
兩股氣味相互交織,幾乎融在一起。
小於眉心一皺,她的孩子都四五歲大了,可太清楚這種信息素氣味意味著什麼,還沒來得及細究氣味是從哪兒來的,就震驚地發現——
氣味竟然是從金家月身上散發出來的。
小於:“……”
她無不震驚地望著金家月。
金家月毫無所察,依然保持著雙手放在口袋裡的姿勢,他接著剛才的話說:“我最近談了一個對象,在這裡呆久了容易被他誤會,就算他不誤會,我心裡也過意不去,你們見諒一下。”
小於:“……”
這一刻,小於的大腦都宕機了,腦海裡一片空白。
半天,她說:“alpha?”
“嗯。”金家月說,“一個男alpha。”
“……”
小於的身形微微一晃,半天,才有一堆小人竄進她的腦海,東奔西跑地扯著嗓子嚎——
夭壽啦!
金家月真的談戀愛啦!
金家月還親口承認啦!
金家月甚至被那個alpha標記啦!
小於深吸口氣,一時間竟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她離婚出來自立門戶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金家月的影響,她從唐謙那裡聽說了金家月相親十幾次也不肯將就的事,得到了莫大的鼓舞,才下定決心向金家月學習,努力自強向上,不再讓任何一個alpha打破自己的生活節奏。
可是……
金家月他……
小於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金家
月轉身離開,燈光覆到金家月身上,那身厚實暖和的大衣將金家月裹得嚴嚴實實,也讓金家月原本高挑的身形看著有些臃腫。
但光線還是柔和的。
小於看著看著,心中陡然生出一個不切實際的猜想。
“家、家月?”
金家月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小於:“嗯?”
“你……”小於結結巴巴地說,“你不會是不小心懷孕了吧?”
金家月:“……”
半晌,金家月原本平靜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裂開,緊接著,近乎錯愕地睜圓了眼。
“啊?!”
*
江栩回到家裡,李娟已經幫他打包好了要賣的鹵煮,還給他炒了一碗蛋炒飯,就放在桌上,正冒著熱氣。
江栩把鹵煮裝進背包裡,坐到桌前開始吃飯。
李娟一瘸一拐地坐到他的對面。
“那個……”經過上周的事,李娟面對江栩多少還是有些尷尬,她抬手摸著脖子,斟酌片刻才說,“你給的錢,媽都用它們把家裡的債還清了。”
江栩嗯了一聲,把手裡拿著的東西遞了過去。
李娟問:“這是什麼?”
江栩說:“你打開看看。”
李娟接過那張折疊起來的紙,慢慢打開,發現是江栩班上期中考試的成績單,她習慣性地從下往上地看,看到前面幾排,才找到江栩的名字。
“第八名?”李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考了第八名?”
“鄧老師讓我填了獎學金的申請表,這個學期的獎學金和助學金都有我的份。”江栩笑了起來,他是真的開心,說到錢就開心得不得了。
李娟也高興極了。
很快,她的眼眶一紅,淚水流了出來。
她喜極而泣,起身抱住江栩的肩膀:“好孩子,你是爸媽的驕傲,以後好好學習,爭取考個好的大學,我和你爸也不奢望你獲得多麼大的成就,隻要你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我和你爸就滿足了。”
江栩拍著李娟的背:“我會努力學習的。”
“等媽攢夠錢,就買一套小房子,到時候我們從這裡搬出去。”李娟說,這是她想了很久的事,“不然什麼時候你找了一個對象,都不好意思帶那個孩子回來,我們這裡的環境確實不好……”
江栩輕輕嗯了一聲,他想象了下帶金家月回來的畫面。
嗯……
想象不出。
吃完飯,江栩自個兒去廚房把碗洗了。
等他忙完,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抓緊時間坐上回學校的公交車,鹵煮還要送,他不能回去得太晚。
公交車上一如既往沒什麼人。
江栩徑直走向後排,由於背包都被鹵煮占了位置,他的作業和織毛衣的工具隻能用塑料袋子提著。
兩趟公交車的路程加起來有一個多小時,江栩始終坐在公交車最後一排的靠窗位置。
公交車走走停停,行駛得並不穩,隨著車身的晃動,江栩的身體也一路上搖搖擺擺,但他雙手很穩,手裡的毛衣熟練地織了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