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作業不是很多, 可一旦到了周末,各科的作業加起來就有些多了。
除了五三上的題外,老師們還布置了課本上的題, 並且發了好幾張試卷。
即便江栩喜歡刷題, 在這方面也免不了有些逃避心理, 對於政治、曆史以及生物等讓他無比頭疼的科目, 他下意識地放到了最後, 隻把語數外的試卷和數學的五三裝在背包裡,閒暇時可以利用碎片時間刷上一兩道題。
等金家月反應過來時, 江栩已經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沉浸進去了,筆尖在隨意攤開的草稿紙上摩擦, 唰唰唰的輕響在兩人之間的空氣裡回蕩。
金家月嘴巴微張, 想說些什麼, 但看江栩如此認真的模樣, 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端起茶幾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始終停在那張因剪短了頭發而完整露出了額頭和鼻梁的臉上。
雖然那副黑框眼鏡依然礙事,但是不得不承認, 對方的模樣和上次見面時有了很大的變化。
就是穿著沒怎麼變。
金家月把咖啡杯放回茶幾上,重新靠進柔軟的真皮沙發裡,他的身體微微傾斜, 恢複了單手支著下巴的姿勢,食指有意無意地摩擦過唇, 思緒也在千變萬化。
徐子暉現在對他是什麼感覺呢?
還在應付式地相親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徐子暉的形象有些割裂,比如徐子暉的言行舉止並無大礙,可外在形象和他以為的徐家小少爺差了一截,之前他以為徐子暉是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抗議相親, 可現在他們這段關係已經發生變化,徐子暉也是自願……
的吧?
金家月有些不確定了,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徐家小少爺本就這麼接地氣?
不過從徐子暉的媽以及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的模樣來看,徐子暉不太可能是個接地氣的人就是了。
時間門一分一秒地流逝。
江栩把前面的選擇題和判斷題都做完了,順便解了兩道大題,等他從題海中抽身出來,手機上的時間門正好過去半個小時。
抬頭看去,和金家月走神的目光撞個正著。
也不知道金家月在想什麼,表情有些怔愣,看他開始收拾書本和筆,才從某種桎梏中掙脫出來一般。
“金先生,到時間門了。”江栩把東西全部放回背包裡。
金家月放下支著下巴的手,輕輕哦了一聲,目光落在江栩的背包上:“你出門還帶著作業嗎?”
“周末的作業有點多,有空就做上一點。”江栩說。
“看來你那包裡裝了不少作業。”金家月說。
江栩:“……”
哪兒是什麼作業?還有他換下來的衣服和毛巾等東西。
但不能說。
好在金家月沒在這個話題上車軲轆,伸手按了下茶幾邊緣的按鈕,不一會兒,一個服務生過來。
“結賬。”金家月說。
服務生很快遞來一張單子,禮貌開口:“您好,一共468元。”
江栩猛地坐直身體。
他的反應太大,惹得金家月和服務生同時看了過來。
金家月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從兜裡摸出一個皮夾,一邊抽出裡面的一張卡一邊問:“怎麼了?”
“……”江栩已經很久沒有消費過這麼貴的東西了,一時間門竟有種冷汗直冒的感覺,噎了一下才說,“沒什麼。”
金家月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沒多問,把卡遞給服務生:“刷卡。”
“好的,客人。”服務生跟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pos機,利落地一頓操作下來,消費單遞到了金家月手裡。
金家月隨手把單子放到茶幾上,拿起外套起身:“走吧。”
江栩愣愣拎起背包。
他腦子裡的一堆數字在飛速變換。
現在豬肉12元左右一斤,468除以12等於39,也就是說他們坐在這兒的半個小時裡,相當於啃掉了39斤的豬肉。
江栩很心疼,臉上都浮出了痛苦面具,他平時在學校食堂裡吃肉都很克製。
咖啡廳樓上有幾家餐廳,金家月訂的那家就是其中之一,是一家頗有特色的中餐館,裡面位置不多,所以需要提前很久預定。
服務生把他們領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上。
這會兒外面的天早已黑了,路燈亮起,可以看到城市車水馬龍以及燈紅酒綠的夜景,落地玻璃有些反光,江栩目光微收,就注意到在對面落座的金家月一直在看著他。
金家月的目光說不上打量,但也有幾分沉思。
江栩下意識地扭頭看去。
兩人四目相對。
金家月也不覺得尷尬,微微一笑,把菜單放到他的面前:“想吃什麼,你自己點。”
江栩接過菜單,第一眼看的就是價格。
一份素菜198元,看圖片隻是幾塊湊在一起的豆腐。
江栩:“……”
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麼大冤種的菜了,竟然莫名有些懷念。
既然第一頁都是這個價格了,那麼後面不用翻,價格肯定越來越貴。
江栩雙手捧著菜單,習慣性地糾結起來。
他出來和金家月見面自然不是真的為了約會,隻是想稍微維持一下這段不清不楚的關係,雖然這個菜單上的價格在金家月那裡隻是毛毛雨,但毛毛雨到底是飄進了他的嘴裡。
點得貴了,不太好。
點得便宜了,不符合徐子暉的身份和作風。
江栩糾結了好一會兒,端起桌上的杯子喝水。
金家月也不催他,雙手擱在桌上,十指交叉地托著下巴,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正對上面的吊燈,明黃的燈光落進眼裡,有些像星光,隱隱約約地閃。
“對了。”金家月冷不丁地說,“昨晚我在山上碰到你媽和你哥了。”
“噗——”江栩差點把水噴出來,趕緊將頭扭到一旁,捂著嘴巴咳嗽。
金家月拿了張紙遞給他。
江栩咳得臉都紅了,半天才穩下來,他看也不看金家月一眼,低聲說了句謝謝。
金家月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江栩身上,本想說一下聶夫人加了他微信的事,但不知怎的,話到嘴邊條件反射性地拐了一下:“你媽說本來讓你也去的,可你還要上課,沒時間門。”
江栩低著頭,把眼神的波動全部藏在鏡框後面,他將紙巾折疊好後放到桌上,應了一聲:“對。”
“有點可惜。”金家月笑笑,“那山上的風景不錯,要是你也在就更好了。”
說完,他的話鋒一轉:“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
江栩壓下心中躁動不安的情緒,硬著頭皮抬眼和金家月對視。
“你問。”江栩說。
金家月像是斟酌了下言語,才說:“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感覺?”
江栩完全沒想到金家月會問這個,他的大腦出現了長時間門的宕機。
與此同時,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衝破束縛,在他的腦子裡橫衝直撞。
“你好像有點怕我?”金家月說。
江栩抿了抿唇,沒有否認。
“為什麼?”金家月問。
江栩想了下原因。
其一是年紀的差距,其二是社會地位的差距,其三是做賊心虛的緣故,不管他現在出於何種目的和金家月牽扯不清,總歸是理虧的。
隻是這三種原因都不好說出口。
金家月似乎也猜到了一二,沒等江栩開口,他又說道:“其實我想了很久要不要跟你說,但我喜歡直接,我很討厭被一些模糊不清的事內耗,所以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想先跟你表達一下我的觀點。”
江栩嗯了一聲。
“你看著我。”金家月說。
江栩無奈,再次抬眼和金家月對視。
“你的信息素有問題吧?之前我假性發……”金家月頓了一下,沒好意思把剩下的“情”字說出來,“我假性過敏的時候,我們之間門貌似影響不大。”
江栩歎氣:“是有點問題。”
他既分泌不出這個世界所謂的信息素,也感受到其他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他甚至連每月一次的發情期都沒有。
“我的信息素也有問題,經常分泌過量,如果是一個正常的alpha,很容易被我的信息素影響。”金家月說,“還有就是之前我跟你說過的問題,我不想太快結婚,我也暫時沒有要孩子的計劃,正好你讀完高中還要讀大學,興許讀完大學還要繼續往上讀,這樣的時間門安排比較符合我的預期。”
這樣的話,金家月已經說過一遍了,是在手機上說的。
這次親口說出,傳進江栩的耳朵裡。
江栩說不出任何話來,隻覺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撞得他頭疼。
糟糕……
事態失控了。
這個認知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最後就是。”金家月直勾勾地看著江栩的眼睛,“雖然我一開始不情願和你見面,還故意遲到、對你甩臉色,但是現在,我是真的對你感覺不錯,是真的想好好發展我們這段關係,當時我們約定相處試試,不行的話,好聚好散,可實話實話,我也是真的想有個結果。”
“……”江栩感覺口乾舌燥,伸手拿過杯子,卻發現裡面的水已經喝完了。
金家月稍往後坐,喊來服務生倒水,順帶點了幾個菜。
等服務生走後,被攪亂的空氣又開始逐漸凝固。
“所以,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感覺?”金家月的表情無比認真,專注的眼神像是要看進江栩的骨子裡,他停頓很久,然後一字一頓地喊,“徐子暉?”
金家月之前不止一次地喊過徐子暉的名字。
唯獨這次。
他的聲音飄浮,像是在喊徐子暉的名字,又不像在喊徐子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