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老人居住的村屋破舊又清冷,因為兩個年輕人的到來才顯得有了些人氣。
黎知一口一個爺爺奶奶,笑眯眯幾句話就把這些內心孤獨的老人哄住了,等收拾完碗筷,另一位老奶奶還問她晚上想吃什麼,要專門做給她吃。
老人們其實對這個城裡來的劇組也很好奇,隻是村長提前有過交代,他們也怕自己討年輕人嫌,才沒有湊上來打聽。
現在有小年輕願意主動跟他們聊天,講劇組的事,大家自然都高興聽,不到一個小時,黎知就跟村裡的老人混熟了。
李見奚看著談天說地言笑晏晏的黎知,他其實很少看到她這幅健談的模樣,知道她是為了套話故意為之,偶爾會被這個模樣的黎知逗笑。
下午時分,A組拍完村口的戲往山上走,寧雪從村前經過,黎知不經意地問:“她就是我們這部戲的女主角,你們認識她嗎?”
包括村長在內的幾位老人都細細打量,隻不過A組來去匆匆,寧雪更是大步朝前,幾人看著她走遠的背影,其中一人說:“不認識,模樣倒是俊俏,是個漂亮姑娘,我要是見過肯定不會忘。”
納鞋底的老奶奶便笑他:“你這記性,連自家鑰匙放哪都不記得,快彆吹了。”
“這姑娘模樣看著也不大,十幾年前也就是個小孩吧?我們這村子十幾年沒來過年輕人了,更彆提小孩,肯定沒見過。”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黎知聽了一會兒,看向一直沉默的村長:“村長,你認識她嗎?”她溫聲說:“她姓寧,叫寧雪。”
村長叩了叩手裡的煙袋:“我也不認識。”他頓了頓,蒼老的嗓音有些遲疑道:“不過看著,確實有些眼熟。”
其實劇組來的第一天,他在村口看見寧雪的時候就覺得眼熟了。
他這麼一說,那個納鞋底的老奶奶也恍然道:“這孩子看著是有些面善,我們以前是不是看過她演的電視劇?”
黎知早幾天就從導演那裡了解到,這是寧雪第一次當演員,她才剛出道,以前並沒有影視作品。
她引導著幾位年事已高記性不好的老人:“是不是村裡誰的後輩?你們認識她的父母或者爺爺奶奶?”
“那不是。”納鞋底的老奶奶很快否定:“我們村沒有姓寧的。”
抽旱煙的村長眉心一動,黎知沒放過他這一反應,立即問道:“村長,你聽過這個姓?”
村長沒有立即回答,過了片刻才緩緩道:“我們村是沒姓寧的,就是老羅家的兒子以前娶的媳婦姓寧。”
“羅家?”黎知問:“是哪一家?他們家現在還有人住在村裡嗎?”
村長搖了搖頭,另一個老頭搶先道:“他家早多年就搬走了,喏,就是你們拍戲那老屋子,就是羅家的。”
黎知看向劇組人員進進出出的瓦房老屋,心裡漸漸有一條線浮出水面。
納鞋底的老奶奶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努力回憶了一會兒,猛地一拍膝蓋:“是跟羅家福
長得像!我說呢!幾十年沒見,羅家福的女兒都這麼大了!”
圍坐在一起的老人全部看向寧雪已經走遠的背影,黎知從他們臉上看出幾分複雜情緒。
她提起老屋裡鎖起來的那兩張遺照:“我們拍戲的時候在羅家的屋子裡看到兩張老人的遺照,那就是寧雪的爺爺奶奶了?但寧雪好像不認識她爺爺奶奶呢,還被那兩張照片嚇了一跳。”
“她爺奶過世的時候她還沒出生呢,不認識也正常。”有個老頭語氣悵然:“這倒是巧了,羅家福走了幾十年沒回來過,他女兒先回來了。”
“寧雪年紀也不大。”黎知好奇道:“她爺爺奶奶應該和你們年紀差不多吧?怎麼過世的那麼早?”
幾人眼神閃爍,沒有立即回答,都下意識地看向村長。
村長吐出兩口煙霧,若無其事道:“老羅和他媳婦身體都不好,病得早也走得早,都是命。”
另一個老頭連忙附和:“是啊是啊!都是命,哎,不然現在他們也能跟著羅家福在城裡享福吧?”
畢竟羅家福的女兒是個大明星呢,穿得好長得也好,一看就是富養長大的嬌氣千金,家裡條件肯定不差。
大家感歎了幾句,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黎知和李見奚一直陪老人們坐到下午時分,好久沒有小輩這樣陪過自己,老人們都很高興。直到準備給劇組做晚飯,黎知才起身告辭,大家都依依不舍的,讓她沒事的時候就來找他們說說話。
“這缸裡沒水了。”黎知看了眼村長站在門口的背影,笑盈盈對老奶奶說:“我幫你們接滿水再走。”
村長回頭一看,發現兩個年輕人已經忙了起來,站了片刻後抬步走了。
村裡用的大缸又重又厚,黎知和李見奚提了快十桶水才裝滿,納鞋底的老奶奶站在灶台前看著她忙忙碌碌的身影,偷偷紅了眼眶。在黎知轉身的時候,又快速擦去。
黎知笑著拍拍手上的水:“奶奶,都裝滿了,我先走了。”
“欸!欸!謝謝小姑娘,奶奶晚上做紅燒肉,你記得多吃點啊!”
“知道了奶奶。”黎知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好奇道:“對了奶奶,上次我聽村長說,你們村子送親的風俗在他這一輩就廢掉了?你們這一輩人,應該沒人再被送進瓦罐墳了吧?”
老奶奶頓了一下,借由低頭舀水避開了她的視線:“是啊,早就廢掉了。”她喃喃著:“以前都是窮鬨的,造孽喲。”
直到離開村屋一段距離,李見奚才低聲說:“她說謊了。”
黎知點了點頭:“寧雪的爺爺奶奶恐怕不是病死的。他們和村長是一輩,理應不會死於送親的風俗,這其中應該有什麼內情。”
兩人正討論著,劇組幾個工作人員推著一個壘滿青磚的小推車從村道上跑過,黎知叫住他們一問,得知是導演在山上建瓦罐墳。
“明天就要拍遷墳的戲份了,總不能真的去挖那些墳,大家都在山上幫忙呢。”
黎知和
李見奚也跟著工作人員上山,再一次來到遍布瓦罐墳的荒山上,就在被雜草掩蓋的山包旁邊,劇組砌出來的瓦罐墳已經初具框架。
導演砌之前找村長問過尺寸大小,這座用來拍戲的墳頭和真實的瓦罐墳一模一樣。小小的墳洞裡面很逼仄,人在裡面直不起腰,長寬也隻夠兩個人並排躺著。
工作人員看看黑乎乎的洞口,又看看旁邊那些早就封死的瓦罐墳,都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又悶又小的送親洞,人躺在裡面,動不能動,走不能走,隻能躺在那活生生餓死,簡直慘無人道。
十幾個人一起,瓦罐墳很快就修好了,工作人員把提前準備的道具骨架放進去,用從老屋拆下來的磚頭把洞口一層層封起來時,天色也暗了下來。
導演拍了拍手:“行了,下去吃飯吧,明天再上來。”
天一黑,荒郊野外的墳頭更加陰森,大家也不敢多待,紛紛加快步伐下山。
晚上還有老宅的戲份要拍,因為昨晚的死亡事件,導演開拍前一再安排人手檢查四周環境,避免再出現意外。孔雀和天問雙方也互相防備,對視間都帶著警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家都格外小心,今天一天拍下來沒再發生什麼意外,半夜收工的時候導演明顯鬆了口氣,高興地拍了拍手:“今天辛苦大家了!剩下的進度過半了,明天我們繼續加油!”
趁著大家都在,黎知提醒道:“大家回房間後就不要再出來了,最近出了這麼多事,以防萬一還是儘量避免落單吧。”
玩家自不必說,主要還是為了提醒沒什麼警惕心的NPC。
大家想起最近發生的一係列事件,都讚同地點頭:“對對對,洗漱完晚上就彆出門了。”
“那想上廁所怎麼辦?”
“拿個盆兒!”
大家打趣了兩句,回到廠房後都抓緊時間,洗漱的洗漱上廁所的上廁所,外面很快就安靜下來。
本來以為今晚哢哢的聲音會再次出現,但一直到黎知睡著,外面都沒出現什麼異樣。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黎知聽到了咚咚的敲門聲。
黑暗中,兩兄妹同時睜開了眼。
黎知聽到黎峰沉下去的呼吸聲,那敲門聲不急不緩的,敲了一會兒發現沒人開,居然朝著隔壁去了。
右邊傳來悶悶的敲門聲,黎知記得那裡住的是第一天進副本時坐在副駕駛的那個年輕女生。
如果是玩家肯定不會開門,但她隻是一個NPC。
她會開門嗎?
兩個人屏氣凝神,半晌,隔壁傳出女生睡夢惺忪的聲音:“誰啊?”
黎知從床上坐了起來。
安靜的門外緩緩傳出一道年輕的聲音:“妙妙,是我,你開下門。”
那聲音起先帶著絲沙啞,像鸚鵡學舌一般還有些生硬,但隨著開口越來越清晰,說到後面的時候已經完全是劇組裡另一個女生的語氣聲音。
鋼板搭建的廠房並不隔音,黎知聽到妙妙起床穿拖鞋的聲音,隨即朝門口走去。
黎知飛快下床:“鬼怪的力量恐怕會因為吞噬的人越多而增強,我們得阻止它。”
她的動作已經很快,但拉開門出去的時候,隔壁的房門已經關上了。
黎知抽出彎刀,一手握刀,一手敲門:“妙妙!開門!”
片刻之後,隨著哢嗒一聲鎖響,一縷燈光門縫裡透了出來。
房門打開,妙妙穿著睡衣,逆光站在門口,神色如常:“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