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村長帶路,就算他們從這裡經過,恐怕也不會發現這竟是一座座墳墓。
它甚至連墓碑都沒有。
從前面的空地上望過去,密密麻麻的瓦罐墳觸目驚心。
“這裡就是我們村的墳林。”村長說這句話時,皺巴巴的眼皮聳耷下來,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以前村裡年滿六十歲的老人都會被送到這裡來。”
他們會提前挖好墓地,磚頭壘在旁邊,由兒子親自把父母背進去,然後一天一頓飯,一塊磚,直至這個小小的墳口完全被封死。
看著眼前這些不知道活埋過多少人的瓦罐墳,在場的人不由毛骨悚然,劇務打了個哆嗦,訕笑著問村長:“你們現在應該已經廢除這個風俗了吧?”
村長點了點頭:“從我這一代開始就廢除了,不過……”他頓了頓,不知道為什麼又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換了個話題:“雖然現在是白天,但畢竟是墳林,你們還是快點拍吧,不要在這裡逗留太久。”
導演趕緊揮了揮手,劇組的人都動了起來,祭拜的祭拜,搭景的搭景,幾個演員被他叫到臨時搭建的天幕下講戲。
寧雪本來以為有出品人親自坐鎮撐腰,黎知的戲份會蓋過她,一對戲才發現大家的戲份都沒怎麼變,黎知還跟以前一樣是個沒幾句台詞的小配角。
她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不太理解,這麼好的加戲機會放著不用,真是個大傻子。
黎知察覺到寧雪的打量,抬頭衝她笑了一下,寧雪有些不自在地彆過頭,聽到另一個小炮灰陸采薇小聲說:“村長說送親洞的風俗在他那一代就廢除了,所以當初村長的父母也是被他親手……”
趙陽洲嘶了一聲:“這風俗跟殺人有什麼區彆,現在村子裡這些留守老人個個都是殺人犯啊。”
他們都曾經把自己年邁的父母送進墳裡活活餓死。
而如今,送親的風俗被廢除,送親村也落敗下來,那些外出工作的年輕後輩沒有再回來過,也不願將這些留守老家的父母接去城裡同住。
村裡這些留守老人雖然逃過了被活埋的命運,卻也隻能在這偏遠的鄉村孤獨終老。
多像一個循環的詛咒。
曾經親手殺了父母的他們,也不會得到子女的孝順。
“之前還覺得他們還挺可憐的。”陸采薇神情複雜:“現在又覺得這都是報應。”
對了一會兒戲,負責在片場祭拜香火的工作人員突然慌裡慌張地跑過來:“導演,這香點不燃!”
他手裡拿著三炷香,香頭燃了一點,已經滅了,工作人員緊張又害怕:“一插下去就滅了,也沒風,不知道怎麼回事……”
拍恐怖片在片場燒香祭拜是傳統,不管信不信鬼神都有這麼一道程序,大多數劇組都隻是為了求一個心理上的安慰,但出了昨晚寧雪撞鬼的事,現在香又點不燃,本就內心惴惴的演職人員臉色更蒼白了。
“是不是香買的太劣質了?”導演一副不信邪的表情走
過去,接過工作人員手裡的香再一次點燃。
片場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都已經燒了一堆紙錢,擺著提前備好的供品,荒郊野外的墳場看上去越發滲人。
導演雖然不信鬼神,但該有的流程一個不少,握著香朝四面拜了拜,嘴裡念念有詞:“各位長輩鄉親,借用貴寶地拍戲多有打擾,希望各位寬宏大量,小小祭品不成敬意,莫怪莫怪。”
念完之後,又回頭招呼:“小雪,黎知,來來來,過來,主創人員都來拜一拜。??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大家都走了過去,寧雪經過昨晚那一幕更是拜得格外虔誠,等他們拜完把香插到地面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香燭上。
一分鐘之後,導演敲了一下工作人員的腦袋:“哪滅了?這不燃得好好的?”
黎知看著地上那一炷炷香,燃燒的白煙冉冉而上,其中有三炷香燃得比其他的香燭都快。上個副本她在劉家村也曾點香祭拜過,當時那個被淹死在堰塘的劉有財蹲在香燭前吸食香火時,那香就像現在這樣,燃得特彆快。
難道現在這幾炷香旁邊就蹲著幾隻他們看不見的鬼怪嗎?為什麼單那三炷香燃得最快?
那是誰點的香?
黎知朝四周看了一眼,視線最後落在正在看劇本的寧雪身上。
女主角身上會有什麼故事嗎?
片場已經布置好,隨著導演一聲“A”,來到送親村的第一場戲也正式開拍。
劇情依舊集中在女主角小雪身上,回到老家的她和朋友們受到了村民的熱情接待,小雪此次回老家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遷墳,但來到祖墳卻發現這些墳墓和她以前見過的墓完全不一樣。
小雪詢問村民,卻隻得到支支吾吾的有關風俗的回答。遷墳並不是隨便把墳挖開把屍骨遷出來就行,需要專業的陰陽先生看時間看風水,在祖墳前祭拜過後,小雪就帶著滿心疑惑回到村子裡,等待所謂的陰陽先生。
寧雪拍戲的時候,黎知才把接下來的劇情看了看。
帶著朋友住進老宅的小雪一行人在老房子裡遇到了一係列詭異事件,遷墳進行得並不順利,總是莫名其妙受到阻礙,導致一行人在這村子逗留的時間越來越長。
直到小雪和男主角無意中發現,村口進出的路像瓦罐墳一樣壘砌了一塊塊磚頭。他們待的時間越久,出口就被封得越死。
原來這個村子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瓦罐墳,當他們進入這個村子的那一天,就已經進入瓦罐墳了。
導演的劇本就改到這裡,後面怎麼發展就不知道了。看完劇情的黎知對這個追求真實和藝術的導演倒有了幾分佩服,彆說,這恐怖故事寫的還真挺不錯。
一同看完劇本的陸采薇神情嚴肅:“一會兒下山我就去村口看看有沒有磚頭。”
黎知撲地被她逗笑了,戲份不多的兩人正聊著天,一旁突然傳來一聲斥責:“你怎麼回事?攝像機這麼貴重摔壞了你賠得起嗎?”
兩人轉頭,看到是攝像師正在訓斥天問的石子良
,他這次的身份是攝像助理,在片場的時候一直扛著攝像機。似乎是石子良沒抗穩相機,差點摔了器械,引來了攝像師的不滿。
受製於人,心狠手辣的石子良並沒有反駁什麼,老老實實低著頭挨教訓。
陸采薇看了一會兒,突然轉頭對黎知說:“我覺得他怪怪的。”
黎知並不了解石子良這個人:“怎麼了?”
陸采薇搖搖頭:“不知道,就感覺他不是那種冒失的人,怎麼會扛不穩相機。”她頓了頓,皺了皺眉:“他剛才不會是拍到什麼了吧?”
黎知朝四周看了一圈,現在正是休息期間,並沒有拍攝,攝像師剛才也隻是在調試角度。
石子良難道從攝像機裡看到了什麼?
兩人再次看向石子良,卻見他隻是低著頭配合上司,看上去並沒什麼異樣。
墳場的戲一直拍到下午,演員都沒有NG,進度不錯,導演很滿意,收拾好後領著人下山。老房子那邊的片場也已經提前搭好了,今晚還要幾場重頭戲要在裡面拍。
一天下來無事發生,一直到傍晚吃飯的時候黎知才發現趙陽洲不見了。
片場人來人往,十幾個玩家分工不同,加上NPC幾十號人,趙陽洲是什麼時候不見的,消失前又去了哪裡根本沒人知道。
除了天問的人,其他玩家趁著吃飯都聚集到了一起,大家的臉色都很難看。
“趙陽洲應該沒觸發什麼死亡條件吧?”
“吃午飯的時候他還在,後來跟劇務一起下山到老房子這邊來布置片場,我看到他進去了,之後就再沒看見過他。”
大家不約而同想起昨晚寧雪在這房子裡看見的老人。
邢清越牙齒打顫:“會不會是被老宅裡的鬼吃掉了……”
黎知想起昨晚在窗外看到的那道佝僂的身影。她消瘦的下巴上下開合,一直空咬著牙齒,發出哢哢的聲音,好像很餓的樣子。
趙陽洲難道真被吃掉了?
玩家失蹤,這件事還不能鬨大被劇組裡其他NPC知道,等吃過飯導演喊演員集合的時候,黎知和陸采薇隻能撒謊:“趙陽洲接到家裡的電話,急急忙忙就走了,說不演了。”
導演氣得鼻子差點都歪了。
陸采薇趕忙安慰:“估計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反正他戲份也不多,你就改一下劇情寫他失蹤了,影響不大!”
這頭玩家想辦法正在把失蹤事件圓過去,那一頭,天問的人不動聲色聚集到了石子良身邊。
程蛟雲低聲問:“你確定趙陽洲的失蹤和你拍到的那一幕有關嗎?”
“他白天一直跟大家在一起,也沒有多餘的行為,不可能觸發死亡條件。”石子良想起上午那一幕不由有些後背發涼:“隻能怪他運氣不好,偏偏被拍到和女鬼同框。”
解震開口道:“隻能利用鏡子殺人受限太多,這個副本裡的死亡條件不可能這麼簡單。被拍到和鬼怪同框應該也是死亡條件之一。”
石子良看向
遠處正在和導演說話的黎知,勾著唇角冷笑了一聲:“這次是我們先發現死亡條件,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躲過去。”他壓低聲音:“我會先用攝像機找到鬼怪的位置,到時候你們按照計劃把黎知引過去。如果黎知不行就換孔雀的人,總要乾掉他們一個人。”
幾人商量了接下來的計劃,石子良這次的身份給了他先機,不接觸攝像機的人很難察覺這一條死亡規則。
吃過晚飯,天色也暗了下來,今晚的戲份都在老房子裡,寧雪因為昨晚在裡面受了驚嚇,現在要進去拍戲難免抗拒。
導演一直在給她做心理疏導,不過要拍的就是他們受到驚嚇的劇情,寧雪現在這心情倒是符合劇情設計。
還沒正式開始拍攝,天問的人互相使了個眼色,石子良接收到信號,架著攝像機開始緩緩在片場尋找女鬼的位置。
鏡頭一圈圈轉動,掃過一排排破舊的紅木門,掃過堂前剛被清理過殘留著根的雜草,掃過廊簷下撲著飛蟲的燈泡。石子良貼著透鏡,轉動著鏡頭不放過片場任何一個角落。
他找得很仔細,但半天過去,鏡頭裡除了來往的演職人員,一隻鬼怪也沒有。
石子良皺了皺眉,直起身捶了下有些酸痛的腰,接受到不遠處程蛟雲詢問他的手勢,搖了搖頭,再次俯身彎腰,把眼睛貼上透鏡。
一個穿著黑裙子的女人突兀出現在鏡頭裡,她崴著腳,腳下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頭發之後那雙沒有瞳黑的眼睛透過鏡頭直勾勾盯著石子良,詭笑著問:“你在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