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黎知沒有搜完村裡所有的房子,現在有了從墓碑上得來的那些線索,再去搜已經坍塌成廢墟的黃土屋時,根據屋子裡遺留的生活用品和衣服,基本能推斷出那幾套有凶殺血跡的屋子對應的是哪一戶了。
被滅門的那幾戶家裡都沒有紅裙子,除此之外,黎知在其他村民家裡都搜出了紅裙子。
她把這些裙子拿出來擺在一起,發現它們的大小款式各不相同,有的家裡甚至有兩三條。
除了都是大紅色,這些裙子沒有任何相似點。
為什麼劉大強殺人時避開了家裡有紅裙子的人?那些被殺的人又為什麼不在家裡備一條紅裙子?
黎知猜測了好幾種情況,但最後都因為邏輯無法自洽又被她推翻了。
線索還是太少了。
儘管已經知道這個村子涉及到拐賣,但周萱的死依舊是一個秘,她的死和劉大軍一家到底有什麼關係現在還無從得知。
劉大軍是在周萱死後第三天被滅門的那家,也是這場連環滅門慘案的開頭。昨天黎知差點被掉下來的門板砸到的地方,就是劉大軍的家。
整座荒村還剩三戶人家沒搜,時間還早,黎知決定先去一趟劉大軍家再找找線索。
再一次來到這裡,昨天被她從衣櫃裡扔出來的衣服還堆雜草叢生的地上。劉大軍一家一共被砍死了三人,劉大軍,劉大軍十歲的兒子,劉大軍七十歲的老母親。
黎知從破爛的抽屜裡再次找出了那張一家三口的合照。
年輕秀美的女生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的孩子坐在黑壯普通的男性身邊,現在再看,黎知總算明白為什麼這張照片看上去那麼彆扭古怪。
不光是因為女生假笑之上藏著怨恨的眼神,還有他們完全不般配的樣貌和氣質。女生一看就是接受過良好教育從小富養出來的人,哪怕被拐賣到這個山村,甚至生下了一個孩子,這種不堪折磨也沒有磨去她的心性和氣質。
黎知猜她一定是個非常聰明且情緒穩定的女生。
這張照片很顯然不是在村裡照的,最近也一定是去了鎮上的照相館。
而一般被拐賣過來的女性不可能有離開這個村子的機會,怕她們逃跑,也怕她們大吵大鬨喊救命。
但劉大軍卻帶著她去鎮上拍下了這張照片,可能是因為生下了懷中那個孩子,也可能是她表現得很順從,所以讓劉大軍一家對她放下了警惕。
可從她的眼神能看出來,她並沒有認命,也沒有被馴服。
隻可惜當時她沒能借著那一次機會成功逃離,旁邊那堆衣服裡有年輕女人的服裝。從劉大軍十歲的兒子能推算出來,她被拐賣到這個地方至少有十年了。
這十年,她的心性是否有所改變?
在劉大軍一家被滅門後,她逃走了嗎?
黎知把劉大軍家仔仔細細搜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和周萱有關的線索,倒是從腐爛的家具下面找到了一個藍色的帆布包,裡面裝著幾本預防
傳染疾病的宣傳手冊和關於提高生產的書,應該是當年村裡統一發放的。
在書的扉頁,有一個用娟秀字跡寫下的名字:沈佳妍。
整個劉家村的人幾乎都姓劉,隻有這些從不同地方被拐賣而來的女生,無論她們這個人,還是她們的名字,都從不屬於這個地方。
黎知把照片揣起來,離開了劉大軍家,趁著天黑之前去把最後那三戶搜完。
之前她已經找齊了四座滿屋血跡的屋子,正好對應在墳場發現的被滅門的那四戶人,所以最後這三戶人家應該是逃亡的幸存者。
但當黎知走到最後一戶坍塌的黃土牆外時,她突然聽到從裡面傳來了兩聲狗叫的聲音。
整座荒村除了她一個活物的都沒有,哪來的狗?
黎知想起了昨晚看見的那條半個腦袋被砍下的惡犬。
那兩聲狗叫起得突然,也消失得很突然,黎知拎著棒球棍從土牆翻進去,餘光瞄到雜草叢生的屋後飛快閃過一道瘦小的身影。她朝著那個方向追過去,但找了一圈什麼也沒找到。
這座屋院塌得不算嚴重,雖然牆面裂開了很大的縫,但房屋主體還矗立著,正屋前兩扇起了皮的紅木門緊閉,上面還掛著一把生了鏽的鎖。
整個院子都被瘋長的雜草掩蓋,像蘆葦叢一樣,人走在裡面視線都被遮擋。
院裡有一顆已經枯死的老樹,樹下用黃土夯的灶台已經坍塌,一口長滿黃色鐵鏽的大鐵鍋斜嵌在土裡,灶台旁邊的地上鋪著一層防水的塑料布,幾乎被落葉和泥土覆蓋。
黎知蹲下身揭開塑料布,發現下面還有一塊木頭蓋子,看樣子應該是一個地窖。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起身走向上鎖的正門外。
這鎖用的結實,秤砣一般,黎知拽了兩下沒拽開,後退兩步打量了一下這扇門,正在思考踹開的可能性,視線被靠近牆那一面門縫裡褐色的血跡吸引。
她拿出電筒照上去,發現這片血跡還不少,也呈濺射狀,鋪滿了牆壁和門框銜接的這一面牆。
發現新的線索,彈幕此時也很激動:
——怎麼回事?!這裡怎麼也有血跡?四戶人不是已經找齊了嗎?又多出一戶?
——難道發生滅門慘案的一共有五戶人嗎?那為什麼墳地隻找到四戶人的信息?
——我有一種預感,這一戶才是滅門慘案的關鍵!
……
發現這片血跡,黎知就不好再暴力破門了,萬一破壞了重要線索得不償失,她拿出萬/能/鑰匙打開門鎖,輕輕推開了紅木門。
吱呀——
一股黴味撲面而來,光線從門口和屋頂破洞的地方照進去,屋子裡並不顯得昏暗。
黎知一眼就看見了正對著門的牆上貼著一個已經褪色的囍字。
一道噴射狀的血跡噴在囍字上,乾涸的血跡在黃土牆上留下滑落的痕跡。
囍字的正下方放著一張紅色的桌子,桌上擺著幾個圓盤,裡面裝著已經發黴的桂
圓花生。喜桌上落了厚厚一層灰,兩邊立著兩根燃到一半的蠟燭,蜘蛛在上面結了網,掛滿了已經死去的飛蟲。
這是一個還沒來得及撤下的喜堂。
這一戶人被殺的時候,應該正在拜堂成親。
黎知注意到桌子下方有一塊紅布,紅布裡似乎包著什麼東西。她走過去撿起來,打開紅布後發現這竟然是一張死人牌位,上面寫著“夫劉有財之靈位”。
牌位背後寫著劉有財的生卒年,死於發生滅門慘案這一年的二月,死的時候才二十五歲。
黎知看了看手裡的牌位,又看了看這個布置簡陋的喜堂。
結婚是大喜事,誰會把一個死人牌位帶到喜堂上,還用紅布包起來?
黎知腦子裡跳出一個詞:冥婚。
這家人,居然是在配冥婚。
冥婚的新郎,就是這個叫劉有財的短命鬼。
黎知把劉有財的牌位放在桌子上,打著手電筒在屋子裡找了找,並沒有找到女方的牌位,很大可能女方是一個大活人。
這場冥婚應該是劉有財的父母為他辦的,按照劉家村買老婆的習俗,這個女方難道也是買來的嗎?
黎知在屋內仔細找了一遍,奇怪的是這屋裡的東西幾乎都搬空了,隻留下滿屋子胡亂扔在地上的私人衣物,就像有人在這一家人死後來家裡洗劫了一番。
地上的衣服顯示戶主是一對老年夫妻,應該就是劉有財的父母,還有一些少量的小女孩的衣服,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年輕女性的用品。同樣的,也沒有那條紅裙子。
黎知頭一次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
劉有財死於二月份,而滅門慘案是七月才開始的,兩者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關聯。
那劉有財的父母也是被劉大強砍死的嗎?
那幾戶被滅門的死者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家中都有一個被拐賣的女性。如果劉有財的父母也買了一個女性給兒子配冥婚,倒也符合滅門死者的特征。
所以劉大強是專挑買賣女性的人砍?
目前這些線索似乎都指向周萱的複仇。
她死後化作厲鬼控製了劉大強,為自己報仇的同時,也為和自己命運一樣的可憐女性報了仇。
這是最符合邏輯的推測。
可黎知始終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這種直覺大概還是由於她始終沒有找到周萱的死因和她的墓。
還是得想辦法找到周萱的墓才行。
黎知翻了翻地上這堆發黴的衣服,現在還多出來一個任務,還得去找劉有財父母的墓。為什麼同為滅門死者,墳地裡沒有他們的墓?
還有這一戶的小女孩。地上隻有幾件小女孩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用年輕男人的衣服改小的,黎知猜測應該是劉有財的妹妹。
她突然想起剛剛進來時草叢中閃過的那道瘦弱的身影。
是那個小女孩嗎?
她身邊還有一條狗,聯想到昨晚那條惡犬和窗上的手掌印,難道昨晚站在村長家窗外偷看她的小鬼就是劉有財的妹妹?
她看上去似乎沒有惡意,不然昨晚她就可以驅使那條惡犬進來咬死自己。
如果能找到她和她聊一聊,或許很多謎底都能解開。
背包裡那本《靈異探險秘籍》倒是記載著招魂的方法,但黎知既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生辰八字,招魂行不通。
她現在就在這間屋子附近嗎?
這是她的家,如果她死在這裡的話,大部分時間應該都會待在這裡。
黎知打算出去試一試。
她起身離開臥房,跨過坍塌的牆體後,回到了布置著喜堂的正房。
正房的屋頂破了一個洞,陰沉的天光從那個洞透下來,穿過門前那根結滿蛛網的橫梁。
就在黎知轉身抬頭的一瞬間,她看見一個穿著紅裙子的女人吊在那根橫梁上。
她雪白的脖頸套在掛在橫梁的紅布裡,乾瘦的身體在空中慢慢轉圈,那條長到腳踝的紅裙子被風吹得微微飛舞,露出底下一雙沒有大拇指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