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文棟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喜房裡。
房間古色古香,裝飾得很精美,但入目所有東西幾乎都是大紅色。喜床對面放了一張圓桌,上面鋪了繡著囍字的紅色桌布,桌上擺著一對高高細細還沒點過的紅色喜燭。
喜燭旁邊是一個托盤,裡面放著用來挑喜帕的喜秤,盤底鋪滿了桂圓紅棗花生。
歐文棟以前參加過朋友舉辦的中式婚禮,新郎新娘的婚房就是這麼布置的。歐文棟感覺自己腦瓜子嗡嗡的,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走向靠牆的那架穿衣鏡。
鏡子裡照出一張苦兮兮哭唧唧的臉,他穿著一套舊式新郎服,紅色的馬褂套在他不算健壯的身體上,顯得有些滑稽。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穿著新郎服的自己出現在新房裡。
啊啊啊啊啊他就是那個倒黴蛋兒!!!
歐文棟崩潰了。
他下意識就想逃,衝到門口的時候,又想起進來前黎知交代他們的話。
就當進了一個新副本,隨機應變,千萬不能慌。
冷靜!要冷靜!
歐文棟雙手按在門縫上,深深幾個深呼吸,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大佬說過,不能被NPC懷疑身份,他要是大吵大鬨的話,肯定會被懷疑的。
線索!對!先找線索!找到線索再去找隊友彙合!
黎大佬那麼厲害,肯定有辦法救自己的!不可能真的讓他跟死人拜堂的!
歐文棟一邊給自己洗腦,一邊在喜房裡四處尋找起來。但這間喜房顯然是剛剛布置的,裡面所有東西都是新的,他連床底都翻了,也沒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正焦躁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隨即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歐文棟瞬間警覺,貓著腰藏到了多寶閣後面,清晨的天光順著打開的門透進房中,歐文棟看清走進來那人的臉,頓時驚喜地衝了出來:“夢夢!”
親人呐!!!
這個時候見到隊友,對歐文棟而言簡直就是絕處逢生,遊驚夢被他衝出來一把抱住時,連人是誰都沒看清,但聽到他的聲音,也認了出來:“歐文棟?你就是新郎官?”
歐文棟:“嗚嗚嗚對,我就是那個倒黴蛋……”
遊驚夢心裡鬆了口氣,新郎官的角色是隊友而不是NPC,對她而言是好事。但想到各自的身份,她不由為歐文棟掬了一把同情淚:“好了好了,先放開我,聽我說。”
歐文棟哭唧唧地放開她,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
一身暗紅色的襖子,外面罩了件藍金色的坎肩,頭上還纏著一圈繡花布帶,怎麼看怎麼像……
“你的角色是媒婆?”
遊驚夢一臉絕望:“準確點來說,是鬼媒人。”
歐文棟驚悚:“就是你給我做的媒?讓我娶死人???”
遊驚夢幽幽看著他:“不,是你自己來應聘的。”
歐文棟:“???”
遊驚夢從懷裡拿出一張裁減過的報紙,上面有一則招親啟事,寫的是本地大戶人家潘家為突發惡疾過世的女兒招贅婿,要求性彆男,膽子大,五官端正。拜堂成親舉辦完儀式給一萬大洋,若願意行周公之禮再給兩萬大洋。
歐文棟捏著報紙的手開始哆嗦:“我……我這個角色應聘上了?”
遊驚夢點點頭:“對,你們已經訂過親,過了門戶貼,交換了八字,去政府登記過了。嚴格上來講,你們現在已經是夫妻了,就差今天的婚禮。”
歐文棟艱難開口:“那……那我拿了多少大洋?”
遊驚夢同情地看著他:“……三萬。”
歐文棟當場暈倒。
遊驚夢蹲下來,歎氣:“你裝暈也沒用,誰讓你倒黴呢。快點的吧,吉時就要到了,你要出發去潘府接你老婆,把她接到這裡來,這是你們的新房。對了,這座宅子也是潘家夫人給你們買的,以後就是你和你老婆的愛巢了。”
歐文棟躺在地上放聲大哭:“我怎麼這麼倒黴啊!!!我命怎麼這麼苦啊!!!”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拜堂就算了,還要行周公之禮……
遊驚夢忍不住乾嘔了一下。
歐文棟哭了一會兒,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屋內兩人均是一愣,歐文棟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再怎麼樣任務是最關鍵的,如果完成不了任務出不去,他就真的要在這裡跟死人當夫妻了!
一個小廝打扮的NPC出現在門口,看見他便道:“姑爺,您怎麼還在這裡?馬已經準備好了,吉時已到,快隨我們出發去接小姐吧。”
歐文棟求救似的看向遊驚夢。
遊驚夢一臉與我無關的淡定:“說得極是!速速出發,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歐文棟:“…………”
三人朝外走去,小廝走在前面,兩人走在後面,歐文棟小聲問:“黎大佬呢?快讓她救救我啊!”
遊驚夢也小聲說:“這誰能救得了你,總不能讓她替你拜堂吧?”頓了頓,又安慰他:“沒事,咱先出發,說不定路上就能遇到她們,到時候再想辦法。”
也隻能這樣了。
歐文棟哭喪著臉坐上了等在門前掛著紅花的高頭白馬。
他不會騎馬,但馬鞍俱全,前頭還有牽馬的小廝,他隻需坐著就是。接親的一行人吹吹打打,朝著潘府去了。
彈幕上快被他笑死了:
【當小歐知道他寄希望的大佬就是把女兒嫁給他的那個潘府夫人,他會不會比現在更崩潰?】
【誰能料到他就是那個倒黴蛋兒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鬼屋的任務到底是什麼呢?怎麼才能離開這裡?】
【六個身份感覺歐文棟這個身份是最危險的,他完不成任務可怎麼辦啊】
【我靠這個任務打死歐文棟他也完成不了啊,跟死人……Yue!!!】
【其實黎知那邊也挺恐怖的,你們快去看
】
……
濃鬱的香粉味並沒有蓋住屍臭味,混在一起反而形成一種更加刺鼻的怪味。老嬤嬤對著眼前這張塗滿香粉雙目緊閉的臉感歎:“時間還是拖得太久了,小姐的臉都壞了。還好今日就結束了。”
她回過頭看著黎知:“夫人,你該為小姐梳頭了。”
她遞上來一把檀木梳篦,等黎知接過後,退到了一邊。
黎知走到已經死去的“女兒”身後,鏡子裡,那張臉表情並不算安詳,應該是死之前經曆了巨大的痛苦,導致臉部肌肉抽搐扭曲,僵硬之後,就形成此時這種怨毒的神情。
厚厚的香粉也蓋不住臉上大塊的屍斑,她側身靠在池依懷裡,走近了,黎知才發現她膝蓋之下的雙腿支著定做的鋼架,鋼架撐在地上,才讓她的屍體能端坐在這裡。
黎知看向她後背,伸手摸了摸。
寬大的嫁衣裡面,果然藏著一根鋼架,這具屍體是用鋼架撐著的,否則僅靠池依抱著,不可能坐起來。
“夫人。”老嬤嬤催促道:“開始吧。”
黎知輕輕握住了披在身後的長發,從後腦勺開始往下梳。
房間裡很安靜,古怪的味道浮在鼻尖,老嬤嬤的聲音古板又陰冷,響在陰森森的大紅喜房中。
“一梳輸到尾。”
黎知拿著檀木梳篦緩緩往下,她幾乎沒有用力,但黑色的長發依舊隨著她梳頭的動作從頭皮脫落下來。發根連帶著腐爛的頭皮組織,一大塊一大塊掉了下來。
黎知把手上的頭發扔在地上,繼續梳頭。
“二梳白發齊眉。”
第二次頭發掉得更多,後腦勺那一塊的頭皮都被扯了下來,流出暗黃色的濃汁。
腥稠的濃汁順著發絲滴下來,滴在嫁衣紅色的肩領上,腐臭味散發出來,旁邊的池依強忍住想吐的衝動,全身繃得僵滯,緊緊閉著嘴,把湧上來的乾嘔吞了回去。
“三梳兒孫滿地。”
再這麼梳下去,黎知真怕把新娘子整塊頭皮揭下來。這對抱著那顆腦袋的池依太殘忍了。
黎知記得,池依說過她最怕屍體了。她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溫和地看向旁邊的老嬤嬤:“嬤嬤,就到這裡吧。囡囡愛美,這把頭發再掉就可惜了。”
過來的路上她觀察了宅院布置,典型的南方景觀,可以判斷出這戶人家是南方人。南方這邊,常將小女兒稱作囡囡。而作為富貴人家的千金,從小到大都過著金嬌玉貴的生活,愛美是必然的。
聽到黎知的話,老嬤嬤果然沒有再繼續下去。
她轉身端來一個托盤,裡面放著一頂墜著珠簾的鳳冠和一張紅蓋頭:“請夫人為小姐蓋頭。”
新娘子的腦袋是靠在池依懷裡的。
老嬤嬤看著她:“蝴蝶,扶正小姐的頭。”
池依絕望地扶住那顆頭。
黎知彎下腰,將鳳冠戴在了新娘子頭上,但不知道是尺寸沒做對,還是死後身體內的水分蒸發導致頭圍變小,那頂墜著珠簾鑲滿金飾的鳳冠直直墜了下去,將新娘子整顆腦袋都罩住了。
鳳冠重量不輕,帶著裡面已經失去生機的腦袋朝旁邊一偏。
哢嚓一聲。
那顆腦袋像被折斷一樣耷了下來,鳳冠也掉在了地上。新娘子歪著頭,睜開了一隻眼,透過鏡子看向屋內的幾人。
池依舌尖幾乎咬出了血,才忍住沒有在那一刻尖叫撒手。
黎知飛快撿起了那頂鳳冠,面不改色道:“鳳冠太大了,嬤嬤,你去找人改一下,多墊一些棉布在裡面。抓緊時間,吉時快到了。”
老嬤嬤應了一聲,接過鳳冠匆匆朝外走去。
黎知朝前走了兩步,握住池依的手,帶著她重新把新娘子的頭扶正了。
她把手伸到新娘子面前,輕輕一撫,把那雙爬滿屍蟲的眼睛合上了。
“彆著急。”她微笑著按住新娘子的肩,像一位慈祥的母親:“娘陪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