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烈女村》(1 / 1)

明明周圍火光憧憧,現場也坐滿了聽戲的村民,但聽到這句話,玩家們還是不由自主腳底生寒,總感覺這裡突然就陰森了許多,慌忙朝後退去,離第一排空著的長板凳遠遠的。

台上鑼鼓響了三聲,今晚的戲便正式開場。村民們也收了話聲,聚精會神朝台上看去。

一段吹拉彈唱的開場鑼鼓後,幕布後傳出咿咿呀呀的唱腔,穿著戲服的青衣踩著小碎步走上台。那尖細的戲腔拉得很長,玩家其實聽不太懂她在唱什麼,隻覺得那聲音婉轉淒然,如泣如訴,響在這山村的夜色裡,格外嚇人。

倒是台下的村民聽得如癡如醉,方才不準他們靠近第一排板凳的老太太眯眼晃頭,皺巴巴的聲音透出幾分滿意:“這場《祭江》選的不錯。”

玩家們對戲曲幾乎一竅不通,而且進本幾個小時了,到現在都還沒觸發劇情,台上那個青衣唱的怎麼樣,唱的又是什麼,他們根本就沒心思聽。隨著戲台子上一幕接一幕的表演,眾人也越來越焦躁。

“什麼情況啊,連劇情都沒觸發,今晚豈不是更危險了?”

“是不是要等她唱完啊?我們是戲班子的人,難道觸發劇情的關鍵NPC在後台?”

“線索是不是在這場戲裡?可是我們也聽不懂她在唱什麼啊。”

一旁的黎知開口道:“唱的是劉備和孫尚香的故事。”

溫千雪也點點頭:“對,我也聽出來了,什麼桃園結義諸葛先生的。”

眾人正交頭接耳,台上那咿咿呀呀的戲腔突然停了,青衣尖細的嗓子淒淒念道:“想皇叔一死,我在東吳苦守無益。不免拜謝母後養育之恩,投江自儘了吧!”

台下村民頓時鼓掌叫好。

之前的戲腔玩家們沒聽懂,這句大白話倒是聽懂了,熟讀三國的玩家頓時反應過來:“是劉備死後孫尚香投江自儘的故事!”

台上的文堂行搖動四水旗,雖然隻是一方小小的戲台,在這急促鑼鼓聲中竟也透出悲壯浩蕩之意。台上的青衣一轉身,手上突然就多出一條白綾來。

戲台子上方是修來遮風擋雨的廊簷,中間橫著一根橫梁,青衣踩著婀娜多姿的步子,尖細的戲腔幽幽淒淒:“尚香拜彆養育恩,辭彆了老母後尋自儘。”

她踩上布景的椅子,將白綾朝上一甩,輕飄飄的白綾就越過橫梁垂落下來。

池依不禁疑惑:“怎麼個事啊,唱的不是投江自儘嗎?看這架勢,怎麼變成上吊了?”

另一個玩家也疑惑了:“我難道讀了一個假三國?孫尚香不是投江自儘,是上吊死的?”

台下的村民似乎也因為這一幕有些驚訝,不由坐直身子前傾,定定盯著台上青衣的動作。

戲台之上,飄蕩的白綾被打上了死結,穿著戲服的女子雙手抓住白綾,套到了自己脖子上,隨著一句“不如一死見夫君”,她驟然蹬開了腳下的椅子,整個身子都吊在了半空,戲服垂落下來,腳下那雙彩鞋隨風擺蕩。

“臥槽!!!

”蹲在地上的粉毛蹦了起來:“她來真的啊?!”

台下也是一片驚呼,第二排那個老太太撐著拐杖猛地站起身,佝僂的身影微微發抖,一動不動盯著戲台上上吊的女子。

後台的戲班子還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直到聽到跑上台的玩家的驚呼,撩開幕布一看,登時亂作一團,大喊道:“快!快把人救下來!”

幾人衝上去抱住女子吊在半空的腿,將她從環結裡抱了下來。上吊是一個漫長的死法,從繩子勒緊氣管到死亡,至少也要五分鐘才會徹底斷氣,但從女子上吊到她被救下來,最多不超過兩分鐘,她卻已經沒氣了。

“芳林!芳林啊!”一個中年男人從後台衝了出來,看到眼前這一幕差點沒厥過去:“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臉上還帶著妝的演員們眼神驚恐,說不出話來。這場戲他們唱了很多遍,芳林是戲班的台柱子,《祭江》是她的拿手戲目,唱的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唱得好好的,突然就上吊了。

玩家們站在一旁驚疑不定,他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個副本的劇情任務是什麼,現在又出了人命,整個腦子都糊了。

中年男人撲在屍體上哭嚎著,戲台上又走上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名不怒自威的老人,拄著拐杖,被身邊的年輕人攙扶著走過來。

“匡叔,匡叔!村長來了!”

叫匡叔的中年男子這才停止哭嚎,神情悲痛地站起身:“村長,實在不好意思,你願意讓我們在村裡唱戲,現在卻發生這種事……”

村長歎了聲氣,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又很快撇開:“班主,你可知這是什麼原因啊?人死在我們村裡總歸不吉利,我總得給大家一個交代。”

匡叔紅著眼睛搖頭:“我也不知道……上台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

芳林是戲班的台柱子,他們這個戲班子走街串巷,上山下鄉到處表演賺錢,靠得就是她那一把好嗓子。現在台柱子沒了,這班子接下來還能不能撐下去都是個未知數,匡叔比任何人都痛心。

村長歎了聲氣:“請班主節哀,事情已經發生,再懊惱也無用了。不知這姑娘家在何處,你還是早日帶她屍身回鄉安葬了吧。”

匡叔搖頭:“芳林是我撿來的孤女,從小就跟著戲班子走南闖北,她……”他不知想到什麼,神情突然一滯,緊接著就懊惱地捶胸頓足起來:“哎呀!早知道不讓她唱《祭江》這出戲了,她男人前不久剛剛過世,她恐怕是被這戲裡的哀思影響,也學那孫尚香自儘尋夫去了!”

燈火之下,村長和旁邊幾名村民的神情頓時變得古怪,隻是那變化並不似害怕或者驚訝,反而像某種隱秘的喜悅。

果然,村長開口問道:“你是說,這女子的丈夫,前不久剛剛過世?”

匡叔沉痛道:“是啊,得病走的,纏綿病榻好幾年,芳林這幾年賺的錢都砸他身上了。我還以為……沒想到她竟然用情至此!”

還以為人死了她終於解脫了,今後

賺的錢也能攢一攢,等老了去她說過的小縣城買個小房子養老,多好啊,誰能想她居然跟著去了!

匡叔覺得芳林真是太傻了!那病鬼男人有什麼好的,值得她殉情?!

一旁的村長捋了捋胡須,突然笑了起來:“班主,那這是好事啊。”

匡叔悲痛神情一僵,目瞪口呆看著村長,玩家也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人上吊死了,你說這是好事?

黎知感覺要不是顧及他的村長身份,匡叔都想衝上去跟他拚了。

村長撫掌讚揚道:“丈夫身死,女子本該為之殉節。此女烈性,當為烈女,你這戲班子能出此等人物,實乃榮幸!”

玩家:“……?”

不是,你沒事兒吧?

戲台周圍,圍過來探聽情況的村民聽到村長這番話,竟也連連附和:“原來是死了丈夫,那是該殉節,這女子倒有幾分我們烈女村的氣性。”

“不是說她是孤女嗎?不如就將她葬在我們村吧,她如此烈性大義,就算不是我們村的人,牌位也有資格進烈女祠。”

村民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讚揚芳林的品性,玩家們簡直要被他們這幅理所當然的態度驚呆了。

池依咬牙切齒:“聽他們說話我想吐。”

大家神色憤憤,黎知把那兩個拳頭忍不住硬了的玩家拉回來,走到村長面前,臉上帶著笑意:“村長,烈女村這個名字,有什麼由來嗎?”

村長瞥她一眼,臉上不由流露幾分驕傲,用手中拐杖拄了拄地面,示意四周安靜下來,才慢條斯理道:“那是自然。烈女村這個名字,乃是當年朝廷所賜,因我們這個村子,自古便出烈女。當年朝廷為貞娘賜下貞潔牌坊,又出資幫我們修建烈女祠,那可是風光無兩啊!雖然如今改天地換日月,早沒什麼朝廷皇帝了,但也不妨礙我烈女村將這種榮譽延續下去。”

他看了看地上那具已經冰涼的屍體,讚許道:“此女雖不是我烈女村的人,但想來是受了我們這風水寶地的啟發,才會主動殉節,如此貞烈品性,理應厚葬,入烈女祠!”

說罷,他便對匡叔道:“班主,既然她是孤女,就讓她葬在這裡吧,她的葬禮由我們村來辦。”

匡叔似乎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走向,但人都死了,再糾結那些有的沒的也沒用,有人上趕著幫忙辦葬禮,既省錢又省事,匡叔忙不迭應道:“那就多謝村長了!”

村長滿意地點點頭,揮手示意身邊的人把芳林的屍身抬走,又對匡叔道:“既如此,你們就先在村裡小住幾天。正好,五天後就要迎來我們村的一個傳統節日,到時候我出錢,請你們登台表演,也讓大夥熱熱鬨鬨過個節。”

周圍的村民歡呼起來:“謝謝村長!”

匡叔正愁台柱子死了接下來戲班接不到活兒,沒想到還有這意外之喜,打起精神道:“好的好的!大家想聽什麼曲目,村長可提前列個單子給我,我們好提前排練。”

半空中,芳林用來上吊自儘的那根白綾還吊在橫梁上。

匡叔唉聲歎氣示意手下人收拾戲台,村民們喜氣洋洋抬著芳林的屍體離開,這個寧靜又溫馨的村莊,在這一刻露出了它詭異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