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似我者死(1 / 1)

從盒而來 顏涼雨 7474 字 6個月前

突然討論藝術?

方遙和於天雷罕見地默契一次, 一個視線輕掠,一個轉頭凝望,同步尋找【天生藝術家】。

“差距很大, ”羅漾毫不遲疑點了頭, 卻又話鋒一轉,“但《校園印象》裡還是看得到張雅樂的影子。”

曹世龍問:“不能是裴教授的影子嗎, 張雅樂的風格其實和裴教授很像。”

“那些做視頻的也都是這麼說的, ”羅漾定定看著曹世龍, “如果你和他們想法一致, 為什麼還要問我們這些外行?”

曹世龍轉身看著牆上的素描,良久, 做了一個深呼吸, 怔怔望著那寥寥幾筆繪出的笑臉:“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 其實搞藝術有時候就跟練武功似的, 可能閉關苦練十年沒結果, 突然一個瞬間就頓悟了, 任督二脈打通,昨天的作品還是屎, 今天的作品就成了金子……”

羅漾:“難道不是十年苦練才一朝質的飛躍?”

曹世龍搖頭:“是,也不全是。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當被繆斯女神眷顧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你了,你的手不是你的手, 畫筆不是你的畫筆, 你成了神的使者, 負責將那些原本不屬於人類的藝術傑作送來人間……”

“所以你其實相信張雅樂畫得出《校園印象》。”羅漾終於知道男生想表達什麼了。

曹世龍沒承認也沒否認, 似乎到這裡話題已經結束了,等他再轉過身來,告訴三人的是另外一件事:“今天中午十二點半在這棟樓的一層大廳有祈福活動,給裴教授祈福,你們如果想來參加的話……”

不用羅漾三人想或不想,旅途已經幫他們做了決定——

主線行程:【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5%,當前進度60%)

盒子寄語:祈福活動可不能錯過,你就快接近旅途的出口了哦。

“旅途的出口”幾個字,遠比增加的進度更令人在意。

於天雷喜出望外:“才60%就要到出口了?我還以為必須百分百呢!”

羅漾沒那麼樂觀,大腦在“這一定是旅途‘望梅止渴’的詭計!”和“或許真的六十分及格、八十分畢業?”之間瘋狂搖擺。

連方遙也不易察覺地挑了下眉。

【樂園觀賞區-旅途進行時】

燒仙草:還是太年輕啊。

燒仙草:不過誰都是這麼過來的,是吧,地藏,一匹好人。

我是一匹好人:嗯。

地藏:嗯。

燒仙草:嗯?地藏就算了,好人你忽然這麼乖我還有點不適應。

我是一匹好人:那我能在刷屏裡對他們喊話嗎,我忍很久了。

王倫不想火並:對誰?旅途裡那三個?

Smoke:喊你的。

我是一匹好人:不要相信盒子寄語啊——

我是一匹好人:說快看到出口了,根本就是獵殺時刻到來的前哨!

燒仙草:哈哈哈哈

燒仙草:[終極無敵可愛]

燒仙草:[你就算喊破喉嚨也沒用]

Smoke:你到底喜歡漂亮的還是喜歡可愛的。

燒仙草:?

Smoke:昨天關注方遙的臉,今天猛誇新人可愛,你的取向很飄忽。

燒仙草:太平洋警察啊管那麼寬,我明天還喜歡長發飄飄呢,和你有關係嗎?

Smoke:沒關係,我就是替太歲神問問。

燒仙草:……

真是人間太歲神:我不太適合留長發。

燒仙草:你適合閉嘴當啞巴。

圍觀畫面裡的羅漾三人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渾然不覺,或者說即使知道前路凶險也隻能繼續沿著主線行程走,此時的他們已經告彆曹世龍,準備趕在祈福正式開始前,先去一樓大廳踩踩點。

可剛走出學生展廳,羅漾忽然想到什麼

,腳下停住。

等天鵝同學意識到身邊沒人的時候,回頭,於天雷距自己五米,羅漾距自己十米。

扭著脖子往後看的於天雷也一頭霧水:“羅漾?”

“不對,”羅漾搖頭,“我剛剛和曹世龍說他是因為張雅樂自殺了,所以才開始懷疑裴正偷了張雅樂的畫。”

於天雷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他在說啥。

“同情死者是普遍心理。”方遙接了話,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可是裴正也自殺了,”羅漾是走出展廳那一刻才想到他們忽略的這點,“因為我們在回憶畫面裡看見了真相,所以很自然會同情張雅樂,但對於曹世龍他們來說,裴正現在也進了ICU,就算聽見張雅樂自殺的一瞬間,他想要相信這個同學,可裴正一命換一命,為什麼曹世龍的天平還是沒傾斜回來?”

於天雷聽到這裡才跟上思路,不假思索道:“裴正自殺又不是以死抗爭什麼的,你倆都說了那是怨靈索命,曹世龍這麼一想,當然更相信張雅樂了。”

羅漾:“我們知道這是旅途,才輕易相信怨靈索命,但他不會,他的思維應該是遵循正常邏輯,裴正自殺難道不能是因為受負面流言困擾?”

“……”於天雷被問住了。因為確實,能。當年現實裡裴正停課回家修養,流傳最普遍的理由就是受到舉報風波影響,不堪輿論重壓。

“可現在裴正生死未卜,曹世龍依然願意相信《校園印象》是張雅樂被靈感之神眷顧的偶然傑作。”這才是羅漾在意的地方。

方遙討厭猜,徑直向展廳折返:“問問就知道了。”

曹世龍仍在那裡,連位置都沒挪,隻是見到三人去而複返有些不解。

但當羅漾問出“你究竟為什麼寧願相信張雅樂被繆斯女神眷顧,也不相信正在死亡線上掙紮的裴教授”時,男生的神情變得前所未有掙紮。

終於,他心一橫,咬牙道:“我不是不相信裴教授,可張雅樂說他有證據!”

……還真有隱藏信息??

於天雷發現這些NPC就是洋蔥,剝完一層還一層,這要不是跟著羅漾和方遙,自己主線進度現在都容易是個位數!

“到底什麼證據,趕緊說。”天雷同學一步上前,如今抓人衣領抓得特熟練。

“什麼證據我不知道,”曹世龍聲音裡帶著落寞,“《校園印象》剛發表那一個月,班裡逐漸流傳,說是張雅樂跟彆人講的,《校園印象》是他的作品,大家都當個樂子聽,沒人信,當面問張雅樂,他也不承認,可有一次下課我看見莫莉跟他在一起,我就偷偷跟過去了……”

“然後我就聽見莫莉勸他,說實名一舉報就無法挽回了,裴教授有人脈有資源有威望,如果沒實錘,不會有人相信一個學生的話的,到時候不會魚死網破,隻會魚被困死……”

“其實莫莉比張雅樂還氣憤,我躲在那邊看得一清二楚,她話都說不利索了,看樣子恨不得自己去跟裴正打一架,可還是勸張雅樂不要衝動,實在不行先去跟裴教授談一談……”

“結果張雅樂說他起初也不相信裴教授會做這種事,《校園印象》發表這一個月來,他找了裴教授許多次,可裴教授根本不承認,即使是兩個人單獨面對面,裴教授也不鬆口……”

“所以沒有彆的路了,他隻能公開舉報,連同手上的證據一起。”

羅漾不明白:“既然張雅樂有證據,為什麼還要浪費一個月的時間去找裴正談?”

曹世龍苦笑:“當時莫莉也這麼問的,她聽到張雅樂說自己有證據,人都傻了,結果張雅樂居然說他沒想讓裴教授身敗名裂,他隻是想要回自己的畫,他甚至主動給教授提了個方案,教授以贈與學生的名義,將那幅畫還給他,他就什麼都不說,對外那幅《校園印象》還是裴正的。”

方遙迷惑蹙眉。

於天雷已經完全暈了:“張雅樂到底

在想啥?”

羅漾卻想起不久前看過的光影回憶,那個在《校園印象》上快樂塗抹著綠色油彩的年輕創作者,與畫對話,與自己對話,那麼熱愛,那麼自由。

可能他真的就隻是想要回自己的畫,哪怕冠以彆人的名字,隻要把畫還給他就行。

“可能他真的就隻是想要回自己的畫。”曹世龍的聲音與羅漾心之所想一字不落重疊。

羅漾驚訝。

曹世龍卻輕聲嗤笑:“其實那家夥挺單純的,沒什麼心眼,看著像是挺孤僻挺傲,結果一開始莫莉想認識他,拜托我管他要微信,我要的時候沒跟張雅樂提莫莉,就說我自己想要,那家夥的驚喜勁兒藏都藏不住,我懷疑班裡主動加他微信的可能隻有班長,還是為了把他拉進班級群……”

“還有一回我回畫室拿東西,裡面就他一個人,畫板旁邊還放個小鏡子,偷偷在那兒自畫像呢,看見我來了,手忙腳亂,收畫板畫板掉,收鉛筆鉛筆摔,簡直了,知道的是我就跟他要微信的時候說過一次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欺負他了呢……”

“喏,當時他畫的就這是張。”曹世龍視線落回牆上笑臉素描,仿佛又回到那天,一進畫室門就這麼傻兮兮的一張臉。

“弄了半天,你根本就沒那麼討厭張雅樂嘛。”於天雷鬆了手。當代大學男藝術生們的同窗關係真是不能光看表面。

羅漾怔了許久,他從真正與張雅樂交往的顧寧那裡,認識的隻是一個文文氣氣、喜歡畫畫、不擅與人打交道的單薄身影,卻在曹世龍這個普通同學這裡,認識了一個鮮活的、可愛的、偷偷對鏡子傻笑的張雅樂。

“張雅樂最終的實名舉報,並沒提供證據。”方遙戳破冷酷現實。

“可是直覺告訴我他當時那個樣子不像撒謊,”曹世龍說完,臉上有些掛不住,自嘲了一句,“操,我也是搞笑的,莫名其妙相信情敵。”

方遙:“……”

羅漾:“……”

曹世龍猛然意識到什麼,突然表情複雜。

於天雷舉起清白的手:“你自己招的啊,我們可沒說你暗戀莫莉。”

三人這次是真的要離開展廳了,羅漾卻在路過展廳牆邊的窗戶時,不經意瞥到外面風景,似曾相識的畫面讓他微微一怔。

雖然天是陰沉的,整個校園都籠罩在壓抑的黑暗中,可從窗口眺望的這一刻,不遠處的毓秀樓仿佛有了一種暖融融的色彩。

那是《校園印象》裡的明亮調。

有了上次“走著走著就成了一個人”的經驗,這一回方遙在羅漾剛停下腳步時就發現了,然後隨著對方視線一並看向窗外。

頓時了然。

一樣的俯瞰角度,一樣的視覺風景,一樣的以毓秀樓為主的建築群——這扇窗是《校園印象》的取景框。

不過方遙看不懂,有了這一發現的羅漾為什麼會湧起負面情緒,此刻在對方心裡顯現出的那種霧蒙蒙的黑暗圖景,通常代表著傷感,悵然,酸楚。

羅漾沒注意到方遙,他隻是在想,張雅樂一定很喜歡站在這裡眺望校園。

一定是很喜歡,才會把從這裡看出去的風景命名為自己的“校園印象”。

或許,早在進入那個陰鬱幽深的地下防空洞之前,年輕畫家就已經將這幅最美的光影繪在了心裡的畫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