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似我者死(1 / 1)

從盒而來 顏涼雨 8451 字 6個月前

這信息不止羅漾,而是於天雷、方遙都看見了,就像滿牆的畫作忽然集體解了鎖。

片刻後,“信息”消失,但當三人想再次查看,信息亮塊依然會浮現出來,和查看NPC時一樣。

於天雷:“所以身份信息不光是人有,物品也有?”

羅漾忽然想到他們的第一個成就:“【旅行者的覺醒】,可查看當前旅途中遇見的每一位非旅行者,看來“物品”也算。”

“可是為什麼直到剛才畫作信息才出來?”於天雷不解。

“一堆垃圾。”角落石膏像前的方遙輕飄飄丟過來一句。

於天雷懵逼,看看方遙,再看看羅漾:“他是不是在罵我?”

羅漾被逗得樂出聲:“他說的是因為我這句話,讓牆上的畫作們集體破防,所以不藏了,攤牌了。”

於天雷:“……他就說了四個字,你潤色得也太多了吧!”

不過既然牆上的畫有信息,那麼其他東西……思及此,羅漾先來到方遙身邊,跟他一起看石膏像,也是畫室裡除了畫作之外,最醒目的東西。

不同於素描常用的半身像,這座石膏像寬與高都接近兩米,造型很複雜,是一個高大強壯、赤身裸體的男人在與一條怪蛇搏鬥,男人肌肉分明,卷曲的頭發胡子帶有明顯的西方神話風,與他糾纏的那條怪蛇有九個頭,每一個都凶狠猙獰,亮出蛇牙,吐著信子。

如果它的材質不是石膏而是大理石,將是一座非常漂亮的雕像。

可並沒有任何信息出來,反而是旁邊置物桌上的盆景浮現“物品信息”——

物品:文竹盆景

詳情:張雅樂帶到畫室裡的綠植,期間精心照料,但在“舉報風波”後無人問津,現已枯死。

“期間”是哪個“期間”,創作《校園印象》的期間嗎?

羅漾驀地想起顧寧秘密推進時,投射影像裡那個文氣的男生,與眼前飄逸秀麗的小小植株仿佛有了某種重疊。

文竹因為張雅樂的死亡,走向自己的生命枯竭,然而仍保留著生前姿態,脆弱卻昂然挺立的風骨。

“這幅畫也是裴正畫的,”離開石膏像,羅漾來到畫室中央,那幅未完成的作品面前,“和牆上那些畫的風格、技法、繪畫的特殊習慣都一樣。”

畫布上赫然就是牆角那尊石膏像。

並非精準寫生,更接近於一種朦朧的“意象”,就是你一眼看過去便知道畫家在畫什麼,但那些色彩與線條打造出的光影變化,卻又讓畫中的景物脫離現實,呈現出一種藝術性的甚至是夢幻般的美感。

當然在裴正這幅畫裡既無夢幻也無美感,偏重於陰鬱的色彩塗抹出的九頭怪蛇,像是下一秒就會從畫布裡衝出來。更要命的是與怪蛇搏鬥的男人還沒畫完,隻有一個極其模糊的輪廓,於是這幅畫給人的感覺隻剩怪蛇帶來的邪惡與陰森。

“可是裴正為什麼要畫這個?”於天雷走過來,看到畫的第一眼就渾身不適,抬頭二度瀏覽牆壁畫作,“那些畫裡也沒色彩這麼陰鬱的啊。”

“不隻是畫,他還特地把石膏像搬到畫室裡了,”羅漾從一進畫室就覺得那純白又巨大的石膏像讓整個空間更加喘不過氣,現在近距離觀察這幅沒完成的作品,終於明白了,“裴正想用那尊石膏像……”

“鎮宅。”方遙也來到畫室中央。

“鎮宅?”於天雷無語,“這玩意兒本身看著就很邪性,確定能辟邪?”

羅漾看著眼前的未完成畫作:“能不能不知道,但裴正肯定希望它能。”

如果說這間畫室裡有一幅作品沒那麼垃圾,就是眼前這幅半成品,至少裴正在裡面投入了極其強烈的情感。

方遙捕捉到羅漾的表情,問:“在這幅畫裡感受到什麼了?裴正的恐懼?”

他悠閒看回畫布上的九頭怪蛇,顯然那幾乎壓垮裴正的恐懼,在他眼裡不值一提。

“不全是,”羅漾搖頭,畫裡的恐懼如此洶湧,以至於不需要【天生藝術家】,普通人也能直觀感受到,但,“除了極致的恐懼,還有巨大的希望。畫這幅畫的人希望能有一個與九頭怪蛇搏鬥的勇士,就像雕像裡的男人那樣,幫他殺死怪蛇,消滅恐懼。”

“所以說就不能做賊,做賊必心虛,”於天雷一點都不同情裴正,“偷了張雅樂的畫,然後就寢食難安了吧。”

羅漾思索道:“心虛或許有,但能在裴正心裡化成‘九頭怪蛇’這樣強烈的恐懼,張雅樂的實名舉報有這麼大威力?”

於天雷:“那還能是什麼?”

羅漾也苦惱,下意識再次看向角落裡的石膏像:“如果能讀出石膏像的信息就好了,我總覺得那應該是個西方傳說或者典故什麼的……”

隨著他這句話,石膏像的“物品信息”和方遙的聲音同時抵達。

方遙:“赫拉克勒斯。”

物品:石膏像《赫拉克勒斯與海德拉》

詳情:赫拉克勒斯,古希臘傳說中的偉大英雄,宙斯與他的重孫女阿爾克墨涅之子,天生力大無窮,因遭遇詛咒殺了自己的孩子,為了贖罪,要完成十二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其中一項是殺掉海德拉。海德拉,一條生有九個頭的巨大毒蛇,其中最大的一顆頭是殺不死的,砍掉了,又會生出新的頭,但最終還是被赫拉克勒斯擊敗。

物品:油畫《赫拉克勒斯擊敗海德拉》

詳情:作者裴正,創作於2013年,未完成。

“這你也知道?”於天雷不可思議看向方遙,但轉瞬了然,“哦對,你剛才觀察石膏像的時候肯定就已經看完信息了。”

不可能。

羅漾幾乎能否定這種猜測,因為無論是牆壁上的畫作,還是石膏像,在自己這裡看見信息彈出的時機都是“說了某句關鍵的話”,牆壁畫作信息是“一堆垃圾”,石膏像信息是“西方傳說或者典故”,也就意味著隻有對物品說出正確的初步判斷,信息才會出現,且從於天雷的反應看,他看見信息的時機與自己也是同步的。

但方遙對著石膏像時一直很安靜,不能說惜字如金,隻能說冷若冰霜,好不容易開口的“一堆垃圾”和接連的“鎮宅”、“恐懼”都是離開石膏像,轉戰到畫室中央之後。

綜上,要麼方遙早就知道主線行程內容——可從他跟著一起在藝美樓詢問畫室位置看,又不像——要麼,“赫拉克勒斯”是方遙自己的知識儲備。

……就是這知識庫是不是有點偏?

“方遙。”羅漾認真看向新隊友。

冷淡的眼神遞過來:“?”

“你到底什麼專業的?”羅漾是真好奇了,“文科?理科?還是文理兼修?”

方遙安靜片刻,轉身。

羅漾:“……”好的,人家不想回答。

還是言歸正傳吧。

羅漾:“你覺得裴正心裡的‘九頭怪蛇’會是什麼?”

方遙已回到石膏像面前,淡漠的視線略過大力神,落在與他纏鬥的九頭怪蛇身上:“恐懼可以是任何怪物,赫拉克勒斯有十二項考驗,為什麼選擇海德拉?”

羅漾的目光隨著一並望過去,落在海德拉最大的蛇頭上:“因為那顆永生的頭。”

“砍掉一顆,還會生出新的,”方遙的聲音輕鬆而欣然,仿佛講的不是恐怖蛇怪,而是童話故事,“一個永遠無法徹底殺死的恐懼,一個不斷死而複生的陰影。”

羅漾幾乎被帶進方遙描述的景象裡,答案已經再明顯不過:“張雅樂。”

方遙:“被自己害死的學生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於是裴正親自殺死他,但第二天這個學生還會活著出現……”

羅漾:“不斷循環、永無止境的夢魘。”

“等、等一下,你倆是在討論主線還是在接龍鬼故事!”裴正畫這幅畫的時候瘋沒瘋不知道,反正

於天雷快瘋了。

方遙瞥他,淡然的眼神仿佛在說,這場旅途的走向還不明顯嗎,就是一個鬼故事。

於天雷知道走向愈發靈異,但:“張雅樂不是被接回家之後才自殺的嗎,而且就是今天自殺的,哪有時間不斷被裴正殺死又不斷複活,和裴正畫這幅畫的時間線也對不上啊!”

方遙微怔,短暫思索後:“也對。”

於天雷又看羅漾。

羅漾愣了幾秒,恍然:“這個故事的確有BUG。”並深刻反省,怎麼就被天鵝同學輕易帶了節奏?

於天雷:“……”

一個方遙已經夠瘋了,說彆的言簡意賅,說鬼故事滔滔不絕,現在眼看就要把羅漾帶上邪路,以後能不能禁止這兩個家夥單獨聊主線!

羅漾飛快整理思緒,“九頭怪蛇”如果不是張雅樂,那會是什麼?

可發散的方向實在太多了,當下掌握的線索彆說推導答案,連縮小答案範圍都很難。

思索片刻,羅漾果斷放棄,先著重眼前——他們在裴正畫室裡看到、找到的東西,都是實打實的,可隨著物品信息一一揭曉,主線行程並沒有變化,這才是當前最棘手的問題。

按道理不應該,除非這裡還有什麼他們未發現的東西或者……秘密空間。

羅漾剛想對畫室再來次地毯式搜尋,角落裡忽然響起重物與地面摩擦的刺耳聲。

他和於天雷同時循聲望。

隻見方遙單手抓住石膏像上的那條巨蛇身體——彎曲鏤空,方便手握,位置還恰好在七寸——隨隨便便一拖,就將沉重的石膏像拖離了原本位置。

隨著石膏像挪開,角落牆壁上一處不明顯的方形痕跡沒了遮擋,無處遁形。這塊痕跡也是水泥灰,如果不是邊緣有輕微輪廓痕跡,幾乎就與牆壁融為一體。

方遙鬆開石膏像,回到牆角,蹲下來伸手輕輕一推。

方形痕跡翻轉而開——一道暗門。

一切發生太快,於天雷看呆,都是一起闖旅途,怎麼人家就好像開了三十二倍速?

羅漾也猝不及防。

如果這時候有人問羅漾組隊快樂嗎,羅漾的回答是,組隊的快樂你想象不到。

三人魚貫而入,待鑽過暗門直起身體,燈光忽然照亮。

一間密室。

裡面沒有人,甚至都沒看見燈在哪裡,隻有金黃的光從密室頂部灑下來,像陽光透過教堂玻璃穹頂,一束束投射在這個幽深的密閉空間裡。

聖潔的光,映照得卻是滿室密密麻麻、歪歪斜斜的畫。

它們掛在牆上,一幅挨著一幅,一排擠著一排;鋪在地面,一塊嵌著一塊,一幅咬著一幅;還有地上,天花板上……這裡仿佛一間完全由畫布與畫框構成的監獄禁閉室,那些紛雜混亂的色彩生出一種流動的錯覺,就像有個龐大的異種蟲族,正在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逼仄得令人窒息。

薑餅小人、聖誕襪、雪花同時投射出信息屏,與【顧寧的秘密】時一樣,又是過往光影——

裴正一個人坐在這間暗閣裡,對著牆壁上的畫作發呆。

那影像很清晰,清晰得可以看清畫作上的簽名。

張爽,2004級油畫班

孟純海,2006級油畫班

蕭誌,2007級油畫班

王新言……

光影一幅幅掠過,牆壁上的畫作也越來越多,隻有裴正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可他的臉在光影裡逐年衰老。

這滿屋的畫都來自於裴正教過的學生,每一屆裡,那些他最引以為傲的學生們的習作,都被他精心收藏,可他自己再也畫不出像樣的作品了。

一間暗閣,滿室才氣,都是與裴正相似的筆觸,卻沒有一幅屬於他。

光影之中,是一個江郎才儘的老師,一個妄圖汲取青春的暮年藝術家,他對每一個有著他影子的年輕人羨慕,卻又痛苦憤恨著時光難回

終於,他紅了眼,猛然從地上站起來,發瘋般衝過去將那些掛在牆上的畫作掃落,用力踩踏,踩碎畫框,踩臟畫布……

可下一秒,他又忽地停住。

撿起地上一幅還沒來得及踩、幸免於難的畫作,舉起來仔細端詳,眼中的神情也從憤恨、痛苦、不甘,漸漸轉為一種迷戀與向往,那張斯文儒雅的臉明明映在金黃色的光線裡,卻陰鬱而詭譎。

光影視角轉變,羅漾、於天雷、方遙終於看清那幅學生習作的名字與作者:《微茫》,張雅樂,2011級油畫班。

羅漾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外面的畫室並非裴正心裡的秘密花園,這裡才是。

主線行程:【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10%,當前進度50%)

盒子寄語:每個人心裡都有一間暗閣,你是否也會像裴正一樣,被內心的幽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