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第103章 你得養我啊(1 / 1)

想著程陳坐火車回來奔波得累, 再又說了幾句話以後,陳嫂子便跟他說:“路上是不是折騰得挺累的,累的話就回去歇會, 等會做好了飯叫你。”

程陳也沒客氣, 嗯一聲說:“確實有點累,那我先回去睡會。”

四個人一起看著程陳出院門, 收回目光, 阿雯又笑著說:“嫂子,你家程陳是真不錯, 要模樣有模樣,要出息有出息, 不知道哪家姑娘以後有這福氣喲。”

聽人家誇自己的兒子很難不高興。

陳嫂子也笑著說:“我也不指望他能當多大的官,差不多就得了,娶個媳婦生個孩子, 踏踏實實和和美美過日子, 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氣了。”

這話大家都認同的。

珍珍、阿雯和李爽都點頭, “是這麼回事。”

四個人在院子裡聊著天說著話,太陽慢慢西落。

等侍淮銘、柳誌和何碩下班回來了,大家陸續起身,叫上自家的老公拿上自己的東西,回家做飯去。孩子們還要再玩上一會, 等叫吃飯了才回去。

煙火起, 太陽落。

燈火點綴人間,日子平淡而知足。

***

要過年了,最近的天氣都是晴好天。

天氣晴朗的午後,陽光暖烘烘地灑下來,米米、丹彤和小麥在胡同裡踢毽子玩。

米米毽子踢得比較好, 丹彤和小麥在旁邊幫她數數。

因為踢得多,越數數字越大,兩個女孩子的聲音也就不自覺抬得越高。

正數到六十六的時候,忽聽到一聲吊兒郎當的口哨聲。

米米和丹彤小麥一起走了下神,落下來的毽子沒能接到,數字斷在了六十六上。

三個小姑娘轉頭往胡同口看過去,隻見有個年輕小夥子進了胡同。

小夥子的氣質外貌比他的口哨還要吊兒郎當,身上穿著又灰又舊的破棉襖,拎著個同樣又灰又舊的行李包,整個人看起來灰頭土臉的。

看著年輕小夥子往胡同裡走,三個小姑娘都沒說話。

米米彎腰撿起毽子,直起腰以後,和丹彤小麥一起又看向那個小夥子。

等小夥子走到了面前,丹彤先開口問了句:“你是誰呀?在軍區大院裡耍流氓。”

小夥子看著丹彤笑了一下。

他思考了片刻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侍家的那對龍鳳胎裡的女娃娃,你叫侍丹彤,你長得挺像你爸的。”

丹彤打小就聰明,腦子轉得比較快。

她看著小夥子眨眨眼,揣測著說:“你是……何子然……大哥?”

當年何家出事被封的時候,她們年齡都還很小,何家搬走以後就沒怎麼見過何子然,之後何子然又下鄉插隊,這麼多年下來,她們當然不認識何子然。

但是,丹彤猜想眼前這個灰頭土臉的小夥子就是了。

小夥子果然回答:“猜得不錯。”

聽到這話以後,小麥立馬轉身跑去了珍珍家院門上。

她沒進去,直接趴在院門上喊:“李姨,你家的何子然大哥回來啦!”

她聲音落下沒多一會,院子裡的人一下子全部都出來了。

珍珍、李爽、阿雯、陳嫂子,還有程陳,五個人出了院門排成一排,都看向了丹彤和米米這邊,目光也很快就落在了何子然身上。

還沒等有人出聲,丹穗豆豆和何子言興禹又從院門裡出來了。

還是何子言先出聲,笑著叫了一句:“哥!”

看著何子言跑到面前,何子然抬手摸了摸他的頭,吊兒郎當道:“想哥了吧?”

何子言眼睛刷一下就濕了,直白應聲:“嗯!”

和何子言說完了話,何子然又看向李爽。

他不煽情,稍收了收身上的流氣,出聲道:“媽,我回來了。”

李爽眼眶也是濕的,但她也沒煽情,輕輕吸一下鼻子看著何子然說:“趕緊回家把行李放下,先去理個發,再洗個澡換身衣服,看你現在這什麼樣子,好像逃荒逃過來的。”

和李爽說完話,何子然又和珍珍她們都打了聲招呼。

輪到程陳的時候,程陳直接過來和他抱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寒暄完了,何子然回家拿衣服去理發洗澡。

程陳也回去拿了衣服和澡票,跟他一起往理發店和澡堂子去。

雖然有四年沒見了,但兩人之間的感情沒變,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熟絡起來了。

兩人先去理發店,何子然花了幾毛錢把自己那亂糟糟的頭發給剃了。

剃完去澡堂,渾身放鬆泡在熱水裡。

何子然仰著頭慢聲說:“我以為這輩子都回不來了呢。”

他都已經差不多做好在鄉下過一輩子的準備了。

程陳看著他接話:“我聽嬸子說你之前不想回來。”

何子然還是仰著頭,“誰願意呆在那種地方一輩子不回來,有點麻煩事而已。”

程陳不繞彎子,直接又問:“談對象了?”

何子然轉頭看向程陳,用眼神給了答案,嘴上沒有回答。

他把話題轉移到程陳身上,問程陳:“你現在都是排級軍官了,沒對象啊?”

程陳說:“部隊裡那麼忙,每天訓練到半夜,哪有時間去搞對象。”

何子然誇張地歎口氣,“你都當上軍官了,老子過完年才去當個新兵蛋子。”

程陳說他:“以你的頭腦和資質,提乾不是輕輕鬆鬆的事?”

何子然說:“老子不適合當兵,不愛被人管,部隊裡規矩忒多忒嚴。”

說完又感歎,“可這年頭不去當兵,也沒其他的出路。”

在鄉下是自由,但一輩子吃糠咽菜沒出息。

程陳拍上他的肩,“收收心,進了部隊好好混。”

何子然:“也隻能這樣了。”

***

洗完澡回到胡同裡,正趕上吃晚飯的時候。

進院子看到何碩,何子然臉上生出些乖氣來,笑著說:“爸,我回來了。”

何碩仔細端詳他一會說:“長高了,也變瘦了。”

八年了,一家四口終於又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過去的所有心酸和苦楚都沒人再提,但講著那些有意思又好笑的事,也會笑著笑著就笑出眼淚來。所有好笑事情的背後,最深的滋味還是苦。

這一晚,他們一家四口睡一張床,也幾乎是一夜都沒有睡。

到淩晨的時候實在扛不住了,何子然和何子言雙雙睡著了過去。

睡醒已是日上三竿,正好又趕上吃午飯。

下午何子然沒再在家裡呆著,帶上何子言叫上程陳,出去溜了一圈。

雖然好久沒回來了,但熙城的變化並不大,還是從前那個樣子。

要說有什麼變化,那就是有人在變老,有人,在長大。

***

除夕是真正大團圓的日子。

這一天大人孩子們都起得非常早,也都沒有出去玩。

每個人都穿上年前新做的衣服,在這一天貼春聯並大掃除。

因為鐘敏芬是今年去世的,所以珍珍家裡並不貼春聯。

丹穗丹彤和興禹便沒在家多忙活,而是跑到隔壁,幫彆人家貼春聯。

丹彤去了阿雯家,和米米小麥一起。

興禹去了何子言家,跟在何子言屁股後面。

丹穗則去了陳嫂子家,把豆豆也帶過去,幫著程陳貼春聯掛燈籠。

何子然在何子言和興禹的幫忙下,站在高凳子上,貼自己家院門上的橫批。

剛貼好轉過頭去,隻見程陳也在貼他家的橫批,身邊跟著丹穗和豆豆。

何子然沒忍住笑一下,大聲道:“哥們,你挺招小姑娘喜歡啊。”

程陳聞言低頭看看丹穗和豆豆,沒客氣回道:“還行吧。”

目光沒收回來,何子然多看了丹穗和豆豆兩眼,又說:“我都沒注意,咱家穗穗長得是越來越漂亮了啊,都成大姑娘了。”

丹穗更是不含蓄,回話道:“你才發現啊!”

何子然說:“你都不來找我玩,我怎麼發現啊?”

孩子多了在一起就是吵吵鬨鬨的。

程陳和何子然雖年齡大點,但帶著這一幫孩子,那也就是孩子頭。

從白天鬨到晚上一起吃年夜飯,胡同裡就沒消停過。

年夜飯的飯桌上也是鬨騰的。

丹穗覺得自己不是小孩了,不坐小孩那一桌跟著鬨騰,直接到大人這一桌,擠在程陳旁邊坐下來。結果她吃飯又夠不著菜,於是程陳一直給她夾菜。

她也不客氣,想吃什麼直接跟程陳說。

吃完年夜飯在一起守歲。

半夜過了十二點,又都出去放煙花。

孩子們搶著點煙花,在一起仍是鬨騰得很。

何子然和程陳不跟他們搶,和珍珍他們一樣,隻在一旁看著。

仰頭看一會煙花,又掃視一下煙花下的所有人,何子然忽看向程陳說:“誒,我怎麼感覺穗穗那丫頭,對你好像有點不一樣。”

程陳還在仰著頭看煙花,隨口回一句:“怎麼不一樣?”

何子然笑,“那還能有什麼不一樣?”

程陳聽明白了,轉頭看向何子然,“你胡說什麼呢?穗穗那還是個孩子。”

何子然笑著抬起頭,“在咱們眼裡她還是個孩子,她自己可不覺得。”

程陳:“……”

***

夜深了。

所有的熱鬨全都歸於平靜。

珍珍上床拉一下被子道:“好久沒這麼熱鬨了。”

侍淮銘拉了燈在她旁邊躺下來,“是啊,孩子們都回來了。”

而遠行的孩子們回來都是短暫的。

過完年以後,程陳和何子然便又收拾包裹離開了熙城。

丹穗去歌舞團,剩下的孩子們繼續去學校上學。

而這新的一年再次結束,豆豆和何子言也初中畢業了。

豆豆和何子言的年齡都還比較小,阿雯和李爽舍不得讓他們離開熙城,於是兩個孩子留在城裡繼續上學,讀完高中再考慮接下來的事。

而也就在豆豆和何子言高中即將結束的這一年,國家對教育製度進行了重大改革——停了十年的高考,在這一年的年底,正式恢複!

這一個爆炸性的消息讓全國上下的年輕人集體沸騰了。

荒廢了十年學業之後,許多人在一夜之間捧起了書,開始衝刺高考。

學校外面突然辦起了很多的補習班,去參加補習的人從十幾歲到三十歲不等,身份也是從工人、人到知青什麼人都有。

學校裡也開設了補習班,但學習的人年齡相對集中,都是學校裡的應屆畢業生。

因為距離高考剩下的時間很少,補習班每天都開設到晚上。

結束了一天的衝刺學習從教室裡出來,豆豆整個腦子都是昏的。

她和何子言背著書包一起回家,走在路上哀歎道:“算了,我肯定考不上。”

他們這一代人,是十年革命的產物,從上小學開始學校就不重視學習了。

荒廢了這麼多年到高中畢業,突然說要高考,能考出個鬼啊?

老三屆好歹有基礎,他們連基礎都沒有。

但何子言跟豆豆又不一樣。

雖然大環境不重學習,但總也有本身就喜歡學習,或者因為其他一些原因,隻能在學習中找成就感的學生,他們的文化課是基本沒落下的。

何子言就比較淡定,接著豆豆的話說:“試試嘛,不行明年再考。”

豆豆轉頭看向何子言,“你平時學習那麼認真,是不是早就知道高考會恢複啊?”

何子言搖搖頭,“我怎麼會知道啊?”

豆豆又低下頭輕聲說:“你肯定能考上很好的學校,以後就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生了。穗穗現在也已經是歌舞團的台柱子了,隻有我,什麼都不行。”

何子言說:“你彆這麼想,你也很優秀的。”

豆豆又看向他,“我哪裡優秀啊?”

何子言想了一會,半天沒說出話來。

豆豆更傷心了,握緊書包帶子轉身便跑了。

何子言在後面追她,“我幫你補習,一定可以的。”

***

侍淮銘來院門上鎖門,正好聽到豆豆和何子言放學回來的聲音。

他鎖好院門回去房間裡,珍珍也剛好放下了手裡的鋼筆。

侍淮銘在床邊坐下來,出聲道:“寫好了?”

珍珍把自己寫好的文章送到他手裡,笑著說:“嗯,給你看看。”

現在侍淮銘不僅是珍珍的忠實觀眾,也是她的忠實讀者。

自從去年十年動蕩結束以後,珍珍就又拿起筆開始寫東西了。

憋了整整十年,腦子裡可寫的東西可太多了,所以她現在一動筆就停不下來。

當然心裡還是不太踏實的,所以她現在隻是寫,並不投稿。

侍淮銘從珍珍手裡接下稿子慢慢地看。

看完後看著珍珍說:“嗯,比以前寫的更有深度了,也更接地氣了。”

珍珍從他手裡拿回稿子,“那時候剛學寫東西,炫的都是文筆和文采,用詞多追求華麗。現在十年過去了,經曆了那麼多的事,心境和以前都不一樣了。”

時間不早了,說上幾句話,珍珍把稿子收起來,和侍淮銘一起上床睡覺。

侍淮銘剛好伸手拉燈,珍珍忽搭上他的胳膊,跟他說:“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情。”

侍淮銘收回剛要伸出去拉燈的手。

珍珍看著他笑一下,片刻說:“我想辭職,行嗎?”

“行啊。”侍淮銘毫不猶豫地答應,“你要是不喜歡那就辭了。”

珍珍眼底的笑意更濃了些,“那你得養我啊。”

侍淮銘軟著聲音,“養,能養你這麼個大作家和大演奏家,是我的榮幸。”

珍珍臉上的笑意有點繃不住,“是不是很幸福?”

侍淮銘:“嗯,非常幸福……”

說完這話關了燈。

兩人拉一下被子挨著躺下來。

把頭往侍淮銘懷裡靠一靠,珍珍又說:“之前不知道這世道會怎麼發展,但現在看著,應該是會越來越好的,你覺得呢?”

恢複高考是一個很好的信號。

侍淮銘也這麼覺得,輕輕應聲道:“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