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日常+1加更)(1 / 1)

【444】

安室透很早之前,就知道卡斐身上的不同之處。

在他毫不掩飾對自己的手臂揮刀,血肉又在瞬息之間滋生複原時,‘他’就已經在這位公安臥底面前脫掉了自己偽裝人類的皮囊,露出不死的暗面。

但那也隻是‘不死’,即使理智知道這個詞常常和所謂的‘不老’相連,但在真正親眼看見之前,這也隻是個在腦內沒有任何畫面的概念而已。

——直到今天。

拍攝於快五十年前的照片被翻開,看著那張從始至終半點都沒有變過的臉,安室透幾乎在一瞬間聽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

帶著彌久不散的灰塵味的空氣如同有了實體,擠壓著胸腔,硬生生在悶熱的地下擠出一陣徹入骨髓的寒意。

紫灰色的眸子凝視著朝著鏡頭淺笑的黑發男人許久,再次確認了一個事實。

某種程度上來說,卡斐不算是‘永生’,一個人如果還活著,即使面容再怎麼不發生變化,細節也會有所改變。

他沒有,黑發在額上掃下,末尾仍然是堪堪過眉的長度,連發尾彎曲的弧度都如出一轍。

與其說是所謂的永生,倒不如說,他的外貌一直被定格在了某個時刻。

“你們曾經在五十年前抓住他,關押在十四區?”安室透開口。

空曠沉寂的基地裡回聲明顯,他下意識壓低了聲音。

“......其實‘抓住’這個詞並不準確。”布萊克警長忍不住伸手扶額,他回想了一番資料上的內容,“應該說是他主動和派去的特工走了。”

他停頓片刻,看了一眼下方幾乎有五層樓高的空洞,沉思道:“至於關押到十四區...也許應該換個語序。”

“不如說整個十四區,就是為了‘他’建立的。”

空氣凝滯,隻有紙張在空氣中翻過的聲音。

關於那次任務隻在資料上留下了隻言片語,但無論是【無人員傷亡】還是【任務用時:2小時28分】的字眼,都能證明卡斐根本沒有任何反抗。

比起這個,安室透更奇怪的是,卡斐為什麼會被美國政/府乃至於背後專門處理超能事務的特工機構注意。

卡斐的外貌完全和人類無異,隻要他不去白宮門口表演把自己炸成碎片然後複活,這些機構很難對一個隱藏在人群中的、除了思維跳脫外其他地方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投以關注。

安室透皺眉看向資料,沒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但短短的一句話隻透出一個信息:特工機構察覺異常,隨後采取行動。

說了跟沒說一樣。

“關於這一點,我找到了當時參加過行動的特工。”

布萊克警長按下電梯上繁瑣的開關,原本懸掛在半空中的電梯又開始運轉,朝著下方沉去:“他們最開始是收到了舉報。半個世紀之前,美國社會對變種人的態度並不是...很友好。”

安室透揚起一邊眉毛,了然地點了

點頭。他這句話說的很隱晦,但真要隻是不算友好的程度,不會有特工機構專門用來接收關於特種人的舉報電話。

“他被人舉報了?”一想到那個畫面,他一時有些哭笑不得,甚至有點好奇一直在坑害彆人的卡斐知道自己被彆人舉報坑了的表情。

他居然也有被人舉報的一天?!

“沒錯。?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說到這個,布萊克表情也有點複雜,像是沒想到會是這種理由,“他當時在一個音樂劇團擔任主演,有人發現他受傷後會立刻愈合,把他當成變種人舉報給了特工機構。”

作為在音樂劇招募中一舉拿下主演的新人,被指控為變種人的男人一向行蹤成謎,他隻會準時出現在排練現場,又在排練結束後消失在街角,幾番跟蹤未果後,機構認為他大概率同舉報中說的一樣,是未登記在案的變種人。

鑒於對方離開劇場後就消失不見的行為,那舞台就是最佳的行動地點。在彌漫著對異種族排斥的狂熱氛圍中,讓劇團成員配合增加一場準備完善的排練並不是什麼難事。

特工謹慎地等到整場表演趨近尾聲,隻留下容貌年輕到不可思議的男人在舞台上唱最後的‘Vivreaencrever’,原本應該在最後將他引上象征死亡的樓梯布置的伴舞卻已經悄然退場,取而代之的是持著武器的警方。

但仍然出現了意外。慌亂之中,退場的伴舞打翻了舞台裝飾用的燭台,在科技不足以支撐選用更安全設計的年代,燭台上搖曳的火很快點燃幕布,蔓延到整個舞台。

火焰逼退了躲在幕後的特工,讓他們不得不回到台下,舉槍和舞台中心站在的人僵持。

熊熊烈火之中,隻能隔著火星和煙霧,隱約看見裡面的人影。那雙藍色的眼睛卻如同寒冰,輕易破開濃煙,在溫度不斷升高的劇場中潤出讓人脊背發涼的冷意。

間奏漸緩,提前用錄音機錄好的曲調仍然儘職儘責的向下彈奏。黑發男人在眾人如臨大敵的警惕實現中展開雙手,接替本該出場的女演員,合著節奏唱完了這首歌的末尾。

‘S’ilfautmourir'.(倘若終須一彆。)’

‘Autantvivreàencrever.(何不快意此生。)’

‘Toutretenirpourtoutimmoler.(縱情肆意,祭奠須臾花火。)’

現在回想,他一個不老不死的怪物在舞台上高唱讚頌生命和靈魂的歌,實在有些諷刺。

烈火舔舐身軀,皮膚在大火中一層層剝落又再生,落幕曲終了,他一步步從舞台上走下來,衝他們行謝幕禮。

安室透能隨著話語想象到那雙眼睛。

明亮,冰冷。沒有警惕,仇視,和被圍捕的怨恨,隻有閃爍著的盈盈的笑意。讓人莫名其妙的、汗毛聳立的笑意。

“然後他就被特工逮捕了,準確來說是主動湊上去的。”布萊克警長想了想當時那位退休特工的表情,有些無奈,“你猜他當時說什麼

。”

金發男人沉思片刻,沒有絲毫猶豫:“...好玩,他恐怕因為有觀眾,甚至心情很好。”

“看來你的確很了解他。他說這是特工們看完他最後一幕演出的獎勵,所以他不會反抗。”

安室透先一步走下電梯。

站在十四區中央空地上,他才感覺到這座堡壘周圍的牆壁到底有多高,仰頭看到頂端時甚至會感覺脖頸酸痛。不像是用來關押犯人的,反倒像是中世紀囚禁龍的地方。

“但他並不是變種人。”

“對,這是將他帶回特工機構後發現的問題。”

資料上隻簡短寫了對他的評價,一句【極度危險】就概括了所有,言簡意賅到讓人頭疼,後面莫名其妙的藥物實驗資料倒是密密麻麻地寫了幾頁,乍一看像是本末倒置了。

從上面提取不到詳細的任何十四區建立前的資料,安室透總算知道為什麼布萊克警長當時不在車上就把這些東西給他看,因為當時看了也看不懂,還得有人在旁邊講解。

“總之,確認的過程很複雜。那時候調查魔法側的問題很麻煩,而且一些有記載的書通常是私人收藏。”

兩人圍著中間正方形的空地走了一圈,跨過在地面上堆疊的各種鐵鏈,布萊克警長終於說完了繁複的求證過程,低聲道:“...他應該是惡魔。”

沒人對這個結果發出質疑。

八大惡魔被卡斐抹除肉身後,他的名字就自動超越它們,成為能夠代替它們所有平衡世界陽陽的存在。幾千年的歲月裡自動刻下屬於他的痕跡,像是無形的意識執筆,一點點把本就屬於世界之外的人刻入這個時空古往今來的曆史中。

某種意義上來說,卡斐那天喝完酒,給自己在這個世界打通了一張合法居住證。

所以包括安室透在內的所有人腦內關於‘他是靠殺死惡魔成為惡魔’的猜測被全數抹去,不管怎麼回顧,他那天在天台上得到的隻有巴莎它們的能力,而非取代它們的存在。

“...那他的能力是什麼。”安室透皺了皺眉頭,“其他八個都是按照能力劃分的,隻有他連能作為代稱的名字都沒有。”

卡斐這個名字怎麼聽怎麼像是按照‘咖啡’取出來的,實在是敷衍得不行。

“沒人知道。”布萊克警長帶著他來到對面的一個房間門口,按下機關,房間門慢慢從內部打開,“但是就像巴莎作為水之惡魔掌管地球上所有的水源一樣,最後找到的那個卷軸也記錄了他掌管的範圍。”

“什麼。”安室透停下腳步。

“lifeah.(生死)”

紫灰色的瞳孔瞬間緊縮。

恐怕連卡斐和係統都沒想到,八大惡魔的能力交彙起來,河流、山川、風雷、天空......所有權柄凝聚在一起,成為了一個幾乎能涵蓋所有的詞:生死。

崩騰的河流是生,乾涸的潭水是死,如果說萬物有靈,那世界上任何東西都能用這兩個詞概括。

金發男人的聲音很勉強:“你是說,他能控製所有事物的...生死?”

“不,我想,他做不到這點。比起控製,他更像是一雙眼睛。”布萊克警長沉思,“隻是注視。”

注視每個生命的起點和終點,注視萬事萬物,安室透猛然響起當時在直升機上,卡斐注視著他說的話:

‘啊,因為我一直在看著這個世界,而你們是其中的一部分。’

每一個人,出生就夭折的,得享天年的,有趣的,無趣的,往上走的,落下去的,人來人往,芸芸眾生。他一直百無聊賴地、沉默地看著,然後終於說出那句‘這個世界很無聊’。

安室透翻開資料,借著這間房間還算明亮的燈光,看著面前一排排廢棄的試驗台,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藥物實驗的記載。

“所以你們建立了十四區,除了關押外,還在找能完全控製住他的方法。”他篤定道,“因為你們發現他對藥物有反應,隻是代謝程度非常快,所以想研發出一種能讓他一直‘沉睡’的藥。”

布萊克點了點頭:“畢竟美國政/府沒法去賭,因為他不算真正的永生。”

“生死的權能讓他的生命和世界上所有生命相連,隻要還有新生命誕生,他就永遠不死不滅。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誕生了多久,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如同這個世界的意識。所以政/府擔心,如果有一天他對所有一切感到厭倦,認為永生會成為無法擺脫的痛苦.....”

“那麼隻要毀滅所有生命,他就能了結一切,獲得解脫。”

安室透轉頭看向他。

布萊克警長還是同平時一樣語氣溫和,他隻是一個幾十年後再重新歸檔整理這件事的特工中的一員,語氣中沒有任何其他情緒,陳述事實般繼續:

“這其實是個選擇。是相信人性能讓一個怪物一直保留著新鮮感,願意駐留,還是相信鐵腕。每個都有風險,每個都不可能是正確答案。”

他看向這座廢棄的鋼鐵的城:“幾十年前,美國政/府選擇了懷疑,畢竟這麼多年來,戰爭、壓迫、疾病,連人類自己都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了質疑人性。於是十四區應運而生。但它消失了很久,就連這封資料都是前幾天突然出現在檔案庫中,像是被什麼人修複了。”

“藥物研究恐怕沒什麼成果,所以你們才病急亂投醫,找了很多當時首屈一指的製藥集團。”安室透將資料往後翻,藥物成果下方的署名不斷變換,直到最後一頁,在那張印刷照片的上方,是最後接手的實驗室留下的研究成果簡述。

下方印著落款:烏丸製藥*。

所有事情都串聯起來,他曾經懷疑過的為什麼一個組織在短短四十年裡僅依靠一個集團就能發展到這麼大規模,終於有了答案。

安室透低聲道:“之後,十四區就變成了......”

“組織。你口中那個烏丸蓮耶‘創立’的黑衣組織。”布萊克沉思,“我想,一切的起因也許隻是因為,他在一張不老不死的臉上看見了某種

可能性。”

.

【445】

一個掌握著龐大集團的上位者,為了美國政/府許諾的金錢、名聲、地位,讓集團下的製藥公司接手了這個少有人知的項目。

接下這個項目時,烏丸蓮耶早已和年輕、健康這兩個字相差甚遠,甚至到了已經能感覺到衰老和生命流逝的年紀。

研製藥物的幾年來,他日益衰老,疾病纏身,沒法再堅持早起晨跑,需要使用拐杖,但是在地底深處關押著的‘人’,卻有一張幾年如一日般年輕的臉。

野心、欲望,一種駭人聽聞的渴求,在凝視著那張年輕的面容時一點點勃發,膨脹。

直到十四區以研究確保人類福祉的藥物為名的實驗室在美國和日本各地生根,烏丸蓮耶用一次次偽造的可以窺見成功的數據騙過政/府時,剛好來到了一個轉折點。

了解這個秘密項目的人相繼退位,他終於找到了一個節點:四十年前。

銷毀儲存在其他機構中的資料,將了解事情真相的特工一一滅口,十四區如同幽靈一般消失在所有檔案上,徹底沉入地底。

一年後,黑衣組織出現。原本為了控製惡魔所建立的實驗室,在幾年內將研究轉向了更匪夷所思的目標——長生不老。

安室透忽然想到一雙眼睛。也許在十四區,他百無聊賴地被束縛在中心時,就用這種眼神看著隔著玻璃防護注視著他的烏丸蓮耶,戲謔地看著對方被翻湧的野心吞沒。

因為卡斐從來不止欣賞所謂的美德,也喜歡看人類醜陋的欲望。

烏丸蓮耶蓬勃的野心、欲望慢慢在幾十年後將自己燒灼殆儘,成為一捧‘無聊’的灰,在地底休息了幾十年的人終於厭煩了這場日益無聊的戲碼,擺脫開身上的束縛,走出堡壘。

雨聲潺潺。

安室透看見自己站在街道上,雨水落下。來往的人群沉默地朝著前面走去,撐著一把把黑色的傘。在日本街頭常有這種畫面,他們偏愛不醒目的灰色調,雨天人人拿著相差無幾的傘走過,如同複製粘貼一般。

醒目的紅從眼前一晃而過。

他抬眸看去,猩紅的傘被人撐起,黑發男人穿著繁複的西裝,外套也同傘面一樣是刺眼的紅,正逆著低頭趕路的人群朝著前方走去。

不,如果是他的話......

醒目的傘被丟在水坑之中,隨著地上薄薄一層積水被向著遠處推去。

細長的睫毛隨著眼眸垂下遮住灰藍的眼睛,他伸出手,對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視若無睹,踩著雨水開始拉揍透明的小提琴。

手指在空氣中翻飛,他腳步輕盈地踩著地面,隨著寂靜的節奏邁開舞步,一曲終了時,已經站在了離安室透隻有五米的地方。

黑發男人正面對著他,張開雙臂,雨水打濕發梢和衣服,灰藍色的眸子裡盛著散漫的、戲謔的笑。

隨後,他將手至於胸口,心臟前的位置,向他行略顯誇張的歌劇謝幕禮。

落雨無聲,轉眼間,醒目的紅消失在人群中,唯有紅傘還摔在地上,滾了一身泥水。

安室透從淺眠中悠悠轉醒,額頭因為一直抵在飛機玻璃窗上,傳來一陣冰涼的鈍痛。

他合攏衣服,聽著廣播裡馬上抵達日本東京的播報,幻視出一雙霧藍的眼睛。

布萊克警長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我想現在,恐怕又要我們做出選擇了。’

日本夜幕已深,從高空往下看去,隻能看見一片黑暗,和連成片的燈光。

他眯起眼睛,在思索時忽然發現有一片燈光的形狀很不對勁。

看位置應該在東海灘外,那裡一般用於開發大型娛樂設施,顯示鈴木財閥就愛在這裡買地建會被各種爆炸犯盯上的遊樂園。

原本一直暗著的一片地區終於被人買下開發,甚至有了燈光,從高空看去,一個個設施的強光連在一起,最後勾勒成了——咖啡杯。

就是、咖啡杯。

那上面甚至還有第一版咖啡廣告模特的燈光剪影!

剛才還心情沉重的安室透在心裡發出痛苦的呻/吟。

人活久了,確實會變成神經病。

十四區那些特工怎麼回事,是當初根本沒想過要投喂咖啡嗎?說不定投喂完直接就拯救世界了,哪還有之後烏丸蓮耶這麼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