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帶他出牢籠 故人歎(1 / 1)

警車的長鳴聲似乎將整個小村子的寂靜打破。

簡淮寧站在屋子中, 看著陳川被帶走的方向,整個人許久沒有動作,他的臉色蒼白,眼前的一切變的模糊, 就連耳邊的聲音好像也越來越聽不清楚了。

意識消失前。

簡淮寧隻能聽到蕭宏側面時驚呼的聲音:“淮寧!”

昏迷的時候,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一片黑暗,他什麼都看不到, 試探的伸手也是一片黑暗, 他試圖站起來逃離這片黑暗, 卻好像有無數張大手在黑暗中撕扯著他, 動彈不得。

忽然。

在寂靜的黑夜中, 他聽到了,聽到有人聲音的聲音在喊他。

“阿黎,阿黎……”

簡淮寧抬起頭來, 在黑暗中, 他看不到人, 但是能聽到熟悉的聲音, 他什麼都不看到,卻能聽到哥哥的聲音, 雖然四周圍是一片黑暗,簡淮寧還是跌跌撞撞的起身朝聲音跑去,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麼, 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裡找他, 隻知道不斷的向身後跑, 朝聲音跑去。

他用儘全力的奔跑。

氣喘籲籲,渾身都在發力。

隨著他的奔跑,他的身高和模樣出現了變化, 漸漸變得越來越年輕,成了年少時的模樣。

前方的似乎慢慢的亮起了光,聲音越來越近,終於,在他幾乎要筋疲力儘的時候,他看到了站在那顆桃樹下的人,簡淮亦站在那裡,他看起來和從前一點都沒有變,穿著藍白相間的休閒服,一張臉龐清秀迤邐,氣質優雅嫻靜。

簡淮寧看著他的臉,眼眶幾乎在瞬間通紅,僵硬的站在原地。

精疲力儘差點就要倒下去卻被接住,簡淮亦的手攙扶住他,他的身上依舊帶著熟悉的淡淡桃花香氣,他說:“怎麼跑的這樣急。”

簡淮寧緊緊的攥著他的衣裳,眼淚嘩啦啦的掉下來:“哥,哥……”

簡淮亦輕輕的拍著他的背。

簡淮寧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真的到了這一刻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緊緊的攥著他:“真的是你嗎哥哥?”

仿佛怕一鬆手面前的人就消失了。

簡淮亦輕輕的笑了笑說:“臭小子,不是我是誰?”

簡淮寧有些錯愕的看向四周,居然是他們家裡的院子,一切都是七年前的模樣,陽光灑落在他的身邊,讓他有瞬間的恍惚。

簡淮亦有些冰冷的手給他擦汗說:“跑那麼急做什麼,又闖禍了?”

簡淮寧連忙搖搖頭,他開口想要說陳川的事情,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來,隻能看到簡淮亦道:“母親讓你學的鋼琴課學完了?”

簡淮寧哪裡還記得什麼鋼琴課,隻能有些胡亂的點頭說:“嗯……嗯。”

簡淮亦便拉起他的手往裡面走:“來,先彈給我聽聽,免得一會不過關要挨罰咯。”

簡淮寧看著他的背影,簡淮亦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歲月仿佛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他在那裡,好像從未改變過。

兩個人步入大廳。

這是記憶中溫暖的家,牆壁上是顏色鮮豔嶄新的全家福,家裡的茶幾上擺放著他最愛吃的水果,不遠處的廚房裡散發著母親煮的湯,簡淮亦拉著他越過大廳走到後面的琴房,那裡停著一架鋼琴,他說:“去吧。”

簡淮寧慢慢的做到了鋼琴前面。

他現在已經不是過去的小孩了,他可以完整的彈奏出很多曲子了,甚至在萬人注視下也可以不出錯的演出,但即便如此,在這一刻,他居然還是緊張了。

卻又一雙手溫柔的落在他的發頂。

簡淮亦輕輕的笑了笑說:“彆怕,彈錯了也沒關係。”

就像是一陣清風吹去了陰霾。

簡淮寧的緊張不翼而飛,他的手落在了鋼琴鍵上,原本他不知道要彈什麼曲子,卻在這一刻明白了,他的手落在了鋼琴鍵上,開始彈的一首音樂,是很多年前,哥哥教給他的第一首鋼琴曲,夜的鋼琴曲五,當年他聯係的時候,在中間的時候總是會亂拍子。

後來哥哥去世後,他就再也不碰這首曲子了。

就好像是將過去的一切都列為禁區,他不敢觸碰,但是又將自己也關在裡面。

簡淮亦說:“還是跟以前一樣不敢彈嗎?”

簡淮寧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簡淮亦卻輕輕的笑了笑說:“來,一會兒你錯拍了,我來幫你接。”

他的話就像是給了他定心丸一般,

鋼琴的聲音緩緩的響起,舒緩而悠揚,他按著琴鍵,原本不敢彈的曲子卻如同流水一般演奏而出,因為有簡淮亦在旁邊,他不再害怕面對,也不再擔心會錯拍,他彈奏的很順利,直到最後一個琴鍵的落下。

簡淮寧有些不敢置信,他彈完了。

年少時他曾經認為太難了,無法做到的,也不敢再碰的曲子,如今被他完整的彈完了。

回頭。

對上的是簡淮亦的眸子,那雙眼睛帶著淺淺的笑意,他的聲音清澈又溫和:“彈的真好,我就知道你能做到的。”

那一瞬間。

那個年少時極度叛逆任性,愛鋼琴卻又總是彈不好的孩子,似乎得到了那句他一直渴求的誇獎。

簡淮亦溫柔的笑了笑,輕輕的摸了摸簡淮寧的頭發,微微低下臉目光落在簡淮寧的身上:“我們阿黎長大了。”

“個子也高了。”簡淮亦輕輕的笑了笑:“是大小夥子了。”

在他撫摸上來的那一刻。

就如同是打碎了簡淮寧給自己製造的夢境,他的模樣已經不再年少,他用自己最真實的模樣站在了簡淮亦的面前。

簡淮亦溫聲說:“現在變得好厲害了,彈的曲子很流暢,應該花費了不少努力吧?”

無數的酸楚幾乎在瞬間湧上鼻尖,簡淮寧的眼淚控製不住的落下來。

記憶中,早些年的時候,他們兄弟來總是相差著四歲,那個時候父母給他們量身高的時候,簡淮寧總是會比哥哥要矮一點,後來每次量身高的時候,他都會吵吵嚷嚷的跟哥哥比較身高,但凡比哥哥多長高了一點點,就會興奮的不得了。

後來。

一年又一年,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比大他四歲的哥哥,還要大三歲。

他長高了。

比哥哥高了一點。

那思念變成了一方矮矮的墳墓。

他再也不能站在他身邊跟他比身高了,不能再拉著他說任性的話了,他很想告訴他,他長高了,一直練不會的琴已經會彈了,他有好好吃藥,也沒有再惹父母生氣了,他有好多好多話想說,可那個小氣鬼,卻一次都沒有來他的夢裡看過他。

簡淮寧撲在哥哥的懷裡,眼淚止也止不住的落下來說:“沒有很厲害,你彈的最好了,你才是最好的!”

簡淮亦牽著他的手,從一旁拿起乾淨的帕子給他擦臉,動作溫柔仿佛在對待什麼珍寶一般,他的眉眼多年來一點都沒有變,就如同七年前一樣,那個下午,他站在樓下對他笑著說,哥哥去參加比賽啦!

簡淮亦看著他,眼睛帶著笑意,輕聲說:“阿黎長大了,可不能總這樣哭鼻子了,讓人笑話。”

簡淮寧哭著搖頭。

簡淮亦對他說:“沒有誰比誰更好的,坐在鋼琴的那一刻,曲子就屬於你,你就是最懂它的人,能夠完整演繹出它來,便已經是做到最好了,要認可自己,不許再亂想知道嗎?”

長久以來,簡淮寧都背負著重重的大山。

他彈琴,他學習音樂,是為了不讓父母失望,不讓哥哥的願望白落空,他活的行屍走肉一般,簡淮亦走後,他就活成了簡淮亦的模樣,可是他忘了,曾經很早以前,他也是愛音樂的,從前他為了自己的喜好而活著,後來,他為了簡淮亦而活著。

仿佛這成為了枷鎖,一生無法卸下。

簡淮寧說:“我彈的真的好嗎?”

簡淮亦點了點頭,笑著說:“當然好啦,我弟弟是最棒的。”

簡淮寧的眼淚在瞬間掉落下來,哄孩子的話讓長久堅持的人潰不成軍:“哥,你能回來嗎,我想你,你不要離開好不好?”

簡淮亦給他擦掉眼淚說:“怎麼還跟小孩似的。”

“對不起。”他的聲音落在簡淮寧的身上,簡淮亦輕聲說:“都是哥哥不好,讓你這些年受委屈了。”

簡淮寧一邊哭一邊搖頭,他說:“沒有,我不怪你。”

他怎麼會怪他呢。

他哭是因為為他難過啊。

簡淮亦眉眼卻依舊溫柔的看著他:“阿黎,不要再一直往回看,往前走才會有新的開始,還記得以前你練琴的時候,我教過你什麼嗎?”

坐在鋼琴邊的簡淮寧認真的回憶,落淚說:“不能因為害怕失敗就不去嘗試了。”

簡淮亦輕輕的點了點頭,他拉著簡淮寧往外面走說:“那麼人如果想往前走,就不能一直待在原地的,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

這個家,仿佛是簡淮寧一直以來給自己製造的牢籠。

簡淮亦的手溫柔的拉著他往外面走,簡淮寧卻有些抗拒,他說:“不,我們不走,我們就在這裡……”

這個家太好了,不是冰冷冷那個布滿白布的地方,不是隻有他一個人,他的哥哥還在他的身邊,我的父母也都還愛著他。

簡淮寧不願意走,他想留在這裡。

孤身一人太冷了,他不想走。

簡淮亦卻回過頭,溫聲問他:“如果不走的話,那些關心你的朋友們要怎麼辦呢?”

簡淮寧一愣。

“他們還在等你,很擔心你呢。”簡淮亦抬手為他擦去眼淚:“還有那個人,他受傷了,你不想去看看他嗎?”

簡淮寧想起了蕭宏,想起了江望,他想起來他為自己受傷,想到他一直以來的陪伴,倔強的臉鬆軟了許多,他試探往前走兩步,卻又不舍得身邊的人。

簡淮亦卻隻是拉著他的手,仿佛看穿了他的不安,溫聲說:“阿黎,你長大了,是個勇敢的孩子,你的身邊也有很好的夥伴陪著你了,現在已經不會孤單了對嗎。”

簡淮寧的眼淚落了下來,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可是他依舊舍不得他。

簡淮寧好像似乎冥冥之中意識到如果離開就會失去什麼,他走到了房子的門口,卻依舊不肯放手:“哥哥……”

簡淮亦的笑容卻帶著釋懷,他說:“走吧,我們一起走。”

他的手牽著他的手,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他們兄弟兩個人總是這樣,他會牽著弟弟的手一起走過很多很多的路,站在他的面前為他遮風擋雨。

就如同現在。

他也會親自帶他出牢籠。

簡淮寧重新步入黑暗時卻不再感到害怕和冰冷,隻是越來越暗的光讓他看不清身邊的人,而前方又有亮起光來,那光影裡站著很多他熟悉的身影,有江望,有蕭宏,還有其他願意幫助他的好朋友,他下意識的朝他們跑去,卻又想回頭看簡淮亦。

然而簡淮亦卻壓根不給他的機會。

簡淮寧甚至來不及回頭看清楚身後人透明的身軀。

後背傳來力量,那力道很輕,有人在命運的路口輕輕的推了推他,隻是這麼一下,但卻似乎驟然讓跨步出去的人的好像一下子就有了無儘的力量,他邁入前方的路仿佛徹底與過去告彆,耳邊傳來溫和的聲音,如同化成霧般的春風:“阿離,噩夢不會重現,願你日後,長夜無夢。”

簡淮寧驟然轉身,身後空無一人。

他猛地睜開眼,入目看到的卻是醫院白色的天花板,還有入鼻子有些刺鼻的藥水味。

窗外的陽光燦爛,還有微微的鳥叫。

簡淮寧躺在床上發呆了片刻,有瞬間,恍若隔世。

忽然耳畔傳來聲音:“醒了?”

簡淮寧的手指微動,蕭宏的聲音大聲道:“哇,淮寧醒了!”

沒一會兒的功夫,不止是有其他嘉賓進來了,還過來一大堆的醫生,他們用各種儀器檢查,還詢問了各種各樣的問題。

簡淮寧全都回答了。

醫生仿佛鬆了口氣說:“沒事了。”

其他人也都放心一些了。

剛醒來的簡淮寧第一件事就是:“江老師呢?”

沈豐年說:“江老師受傷的位置雖然不致命但是也很危險的,醫生說就差那麼幾寸就是心臟的位置了,手術也做了一晚上,但是他現在還在監護室修養著,你不用擔心了,那邊有很多人專家在看著,彆擔心。”

簡淮寧欲要坐起身來說:“我去看看他。”

他想要從病床上起來,但是剛坐起來就感到一陣的頭暈,眼前一黑就要摔回去了。

蕭宏連忙衝過來扶住他說:“你可好好休息吧,彆亂動了!”

簡淮寧的臉色有些蒼白,他輕聲說:“我沒事……”

“你還沒事呢!”蕭宏對著床上躺著的簡淮寧說:“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三天三夜啊,真的是要把我們給嚇死了,而且醫院一直說你沒有什麼問題,就是太累了。”

坐在不遠處的夏博文笑著說:“他們還說你要是再不醒啊,都懷疑你是不是中邪了,準備請那個神婆來給你跳什麼招魂舞呢!”

簡淮寧坐在病床上,他的手緊緊的攥著被子,低聲道:“我沒有中邪。”

話音落。

醫生也過來說:“沒有什麼邪不邪的,大家要相信科學,他身體太虛弱了而已。”

有人出來解釋了。

旁邊的一位醫生道:“是的,他的情況比較特殊,屬於急火攻心,加上悲傷驚懼,本來他的身體就比較虛弱,而且長期憂思過重導致氣血虧損較多,忽然整個人鬆弛下來就容易垮掉,我們也有試著給輸入葡萄糖,然後給身體補充營養,至於昏迷這麼久的原因,可能就是太累了,你是不是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而且有入睡障礙?”

病床上的簡淮寧被注視著,他輕輕的點了點頭說:“算是吧,我經常會做噩夢,睡不好。”

參加節目後他就沒有繼續吃安眠藥了。

簡淮寧看向眾人說:“彆擔心,我現在好多了,你們其他人都沒事吧?”

蕭宏擺擺手說:“我們能有什麼事啊,不過季總倒是身體好像”

沈豐年還說:“不止是你,季總也倒了。”

簡淮寧好奇的抬頭:“季總。”

“對,季總病倒了。”沈豐年說:“從小樓下去的時候還沒事的,在樓下的時候陳川給他說了幾句話,好像是說風鈴什麼的,當時陳川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結果後面的到下樓的時候,季總忽然就吐血了,他被送到A市的大醫院去了,他們家有專門的醫生團隊昨天就做私人飛機從國外來的,其實這幾年季總的身體也不太好。”

蕭宏在一旁說:“當時雅卿幾個人一起陪季總上的救護車,後來給我發消息說了一些,醫生說他很多年前做了幾場大手術,身體也一直都需要好好養著的,但是從前幾年開始,季總就沒有怎麼休息,開了上市的公司,又做了很多項目,一直忙著,所以身體也垮了。”

眾人聽後都有些沉默,不知道該作何評價。

醫生在旁邊道:“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都太不把身體當回事了,年紀輕輕的,把事業看的太重了,用生命去換錢,可要知道,有時候錢可不一定能買的了命啊,不管怎麼樣,身體永遠都應該是第一位的,不管你們是因為什麼,要是想好好活著,就不能這麼不顧身體!”

其他人都被教育了一通。

蕭宏感慨說:“要我說,季總雖然在金融界叱吒風雲的,但是對養生和身體上面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眾人深以為然。

卻在這個時候。

卻隻有坐在病床上的人輕聲說:“也許他是知道的。”

作為一個年幼時常年生病從鬼門關過來的人,是最明白生命的可貴的,他擁有最好的私人醫生團隊,怎麼會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