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話讓肖冷下意識地去看葉汐的反應,便看到葉汐臉色依舊蒼白，不知是尚未從副本帶來的痛苦裡緩過來，還是被祂的話打動了。

“小汐。”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冰涼的,突然被他握住,讓她打了個激靈。

肖冷頷了頷首，沒有催促她進入狀態，就這樣攥著她的手繼續和面前的靴子說話：“你說的或許有道理,但我們還是選擇為地球保留自由。”

“你確定嗎？”靴子不緊不慢地笑道,“哪怕戰火紛飛,哪怕會有人流離失所？”

“其實,在我這裡你們依舊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這種所謂的‘失去自由’與你們這樣的普通人沒有關係，隻是讓掌權者失去權力。”

“我想你應該承認，其實那些戰火帶來的痛苦，都是掌權者帶給你們的。普通人從來沒有權力決定是否開戰,是否停戰。”

“這部分你說得很對。”肖冷心平氣和地點頭,“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從來沒有權力決定是否開戰。所以,我更沒有權力決定地球是否……”

“如果你有一天變了呢？”被他握住手的人突然開口。

他、楊歌、王心冉，連帶對面的靴子都唰地看向她。

她蒼白的臉色未變，但抬起頭,緊盯著那雙靴子：“如果有一天你變了,決定奴役你的‘子民’呢？”

她目光堅定，語氣一掃剛才的虛弱慌張,甚至顯得咄咄逼人。

楊歌被她的話弄得有點緊張，擔心她在副本裡受的打擊太大，祂給出一個擔保她就會覺得加入那個世界也不錯,便要出言阻止她，卻被肖冷一記眼風止住了湧到嘴邊的話。

肖冷凝視著葉汐，一語不發地等她繼續說。

靴子笑了兩聲：“放心吧我的朋友，奴役同胞是低等文明的劣俗，我對此毫無興趣。當然，你如果不放心的話，我們也可以簽訂一個協議。”

眼看擔心的事情就要發生，楊歌憋不住了：“小汐……”

“你沒在回答我的問題！”葉汐謔地站起來，雙手撐著桌面，俯首鄙視著那雙眉飛色舞的靴子，“我的問題是——如果有一天你變了，你決定奴役我們，一切協議、規則都不能約束你這個至高無上的存在，而我們也沒有力量反抗你的統治，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

楊歌心弦一鬆，再次閉了口。

肖冷意識到她狀態恢複，眉心跳了跳，安然靠向椅背。

緊接著，他就發現葉汐不僅是“恢複了狀態”，而且帶起了一種平日沒有的攻擊力：“到那時候，我們根本沒的選，對嗎？”她步步緊逼地質問靴子，“看，這就是自由與不自由的區彆——你擁有絕對的力量，一旦加入你，我們就再也沒有脫離你的可能。假如你有一天突然變了，我們所有人就要在痛苦中無止境地熬下去！”

“但在現在的地球，你說得沒錯，我們一直有戰火、有疾病，還有更多你不曾提及的罪惡，但我們有的選。”

“我們面對不公可以

抗爭，哪怕抗爭的過程是痛苦的，我們也有機會迎來最終的勝利。”

“但加入你的世界之後……”葉汐淡看著那雙靴子，沒有把話說得太清楚，但誰都能理解她是什麼意思。

一旦加入那個世界，面對和人類根本不在同一段位的高級力量，成功抗爭就變得幾乎不可能了。

“而且，你的世界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吧。”葉汐繼續說，“我們見過在你的世界生活窘困的居民了，也聽帽子先生提及過一場戰爭。所以，這件事情我們沒的談，建議你儘快找委員會的成員過來，我們一起簽訂契約，然後你和你的人就離開地球，不要再耽誤雙方的時間。”

話音剛落，兩側的門突然打開，十幾個人湧進這間並不太大的談判間，桌上靴子霎時暴躁起來：“什麼？這太快了！出去！出去！”

走進來的人都穿著深藍色的曳地長袍，帶著白色的面具，為首的那個拊掌笑道：“他們已經完成了規則要求的談判點，您應該履行契約了。”

說罷，為了避免對方的困惑，他很主動地解釋起來：“就像你們體驗過無數次的怪談一樣，我們的世界充滿規則。”

“在這場談判裡，我們的規則是，如果對方提及‘一旦主宰者出現變化怎麼辦？’和‘生活窘迫的居民’，那麼，祂就必須同意簽訂撤離契約。我們委員會的全體成員會作為見證人，保證契約的完成”

這似乎是個好消息，葉汐卻感覺微妙，不禁皺了眉。

在“祂”負氣的沉默中過了半晌，她逐漸意識到這種微妙情緒大約是一種無奈的懊惱。從那些規則之境降臨開始，這場遊戲就全是對方在做主，根本沒有公平可言。現在他們坐到了談判桌前，她一度真的以為這會是一場公平的談判，她可以想方設法地說服對方，沒想到在對方眼裡也隻是在刷一個任務kpi，達成或不達成根本沒有什麼彈性，全是所謂的“規則”做主。

從當下的局面看，這種情況好像無傷大雅，隻是讓人心情很不爽。

於是葉汐忍了忍，沉默地看著委員會成員跟變戲法一樣拿出合約，分發在他們面前。

王心冉看事情快成了，略微鬆氣，打量著他們道：“我們還想要回被殺死在副本裡的參與者。”

這是肖冷剛才提到過的要求，同樣留出了砍價餘地。

剛才給他們解釋的那人睇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各位最好適可而止。”

這句話頓時加深了葉汐的無力感。

她聽得出對方是誠懇的，在委婉地告訴他們不要肖想太多，不要激怒祂。

這件事的主動權，依舊在祂的手裡，就連這個談判場所都是祂所建立的空間，祂完全可以隨時把他們轟出去然後繼續吞並地球，激怒祂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縱使談判結果到手得還算順利，也讓人感覺十分屈辱。

葉汐咬緊牙關，忿忿地拿起契約來讀，忽而想起什麼，落在紙上的視線頓住。

楊歌和王心冉覺得沒得談，已經開始認真閱

讀面前的文件，肖冷看了兩行，忽而注意到葉汐的情緒，側首看她。

下一秒，葉汐把手裡的契約丟在桌上：“那如果我們拒絕簽字，會怎麼樣呢？”

“什麼？”剛在靴子那一側安然坐下來的幾名委員會高級成員一愣，身後更多的成員更開始了交頭接耳。

其中一個人說：“那不是正合祂的意嗎……”

“真的麼？”葉汐勾起一弧笑容，目不轉睛地看著桌上那雙雖然看上去挺可愛但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的靴子，“我知道你們的世界並非一直沒有藝術，但後來藝術引起大家對自由向往，繼而引發戰爭，這是帽子先生告訴我的。”

“？”三名隊友都意識到了一些什麼，紛紛放下手裡的契約，看著她，等待下文。

葉汐緩了口氣：“我還知道，在那場戰爭之後，你們改變了規則，所以現在在你們的世界不再有藝術了。甚至於……如果你嚴格執行那些規則話，你根本不該來我們這個擁有藝術的星球。”

“那如果，我們重新為你的世界帶去藝術和反抗，會怎麼樣呢？”葉汐偏了偏頭，眼中威脅之一毫不掩飾，“曾經的那場戰爭很讓你們頭疼吧？”

如果不是影響重大，他們也不會為此修改規則。

靴子上的那雙眼睛明顯驚慌了一瞬，旋即又變得凶惡：“那是不可能的，你們會直接被清除一切關於藝術的記憶，你知道我能做得到！”

“哈哈。”葉汐笑了，她真的心情很舒暢。

靴子眼中一閃而過的那一抹驚慌表明，現在的狀況已經不完全在祂的掌控之中。

也就是說，這場談判慢慢變得更公平了。

葉汐不緊不慢地籲氣：“我當然知道你做得到，可你不知道我們能做到什麼。”

靴子咬牙切齒：“我對你們這個低等的族群了如指掌！”

“那你就應該知道，我們是一直在發展的，而你通過規則之境吞並地球需要時間！”

“如果你不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們就不要談了！在你徹底吞並我們之前，我們會一直研究如果繞過你的監視和洗腦把那些藝術帶進去，將你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而你會一直陷在被動裡，不停耗費大量地精力防著我們……哈哈。”說到最後，葉汐笑了，笑得真心實意。

在經曆過隊友全體陣亡的折磨之後，她覺得自己現在多少有點變態，腦補祂到時候的筋疲力竭，她忍不住有點邪惡地期待那一天真的能來，哪怕那意味著談判崩盤。

談判桌上安靜了，四名參與者沉默地看著對面，對面那一群委員會成員沉默地看著正當中的靴子。

“你要賭嗎，這個鞋？”葉汐連稱呼都變得輕蔑。

“你……放尊重點！”靴子氣得跳腳，輪流在桌子上蹦。

氣急敗壞地暴躁了半晌，靴子咬牙切齒地做出了退讓：“我可以歸還受汙染的那些人！”

這是17號原本預期的談判結果，但葉汐看現在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便想再努力一下：“不，我們要陣亡的那些。”

靴子眼中沁出寒光：那我寧可賭你剛才提及的危險，終結談判，吞並整個地球！”

看來這就是底線了。

“好吧。”葉汐點了頭，雖然有些不甘，但也不算遺憾。

“優秀，看來我們需要一份新的契約了。”那個委員會成員笑了笑，然後適當展現了一下高級文明的強力科技，一秒之內就搞出了新的契約，重新發給他們。

事關重大，每個人都認真把契約的各個條款讀了幾遍，並且反複確認了沒有隱藏的小字，最後才拿筆簽合同。

於是直到合同放下，他們才發現那雙靴子早就不見了，對面正中央隻放著一份已經簽過字的合同。

“……人呢？”楊歌彎腰從桌子底下看了眼，椅子上也沒有。

委員會成員訕笑：“被氣走了。過去的幾百萬年裡，祂第一次被這樣威脅。”

“脾氣還挺大的。”葉汐一臉好笑。

確定每一份合同都簽訂無誤後，其他人就散了，一直在主動給他們講解的那一位委員會成員很禮貌地送他們往外走，帶著客套誇讚了他們一番，最後歎息說：“坦白說，這份合同……我也隻能說它暫時有效。祂對權力的渴望還在膨脹，或許未來有一天，祂會撕毀這一切條款，真正開始肆無忌憚地征戰宇宙。”

“但不管怎麼說，我的朋友，我很高興你們這次獲得了成功。你們不止保住了自己的自由，也幫我們維護了規則的尊嚴。”

“在祂根本就不該來的星球，不應該讓祂嘗到什麼甜頭。”

說罷，他看了看面前的四個地球人，最後將目光落在肖冷面上：“我很想給你們每個人準備一份禮物作為感謝，但是看起來……這三位朋友都很幸福，應該打錢就行？”

“還可以這樣嗎？！”楊歌驚住了，“就是說，我們出去就能收到一筆巨款？”

委員會成員點頭：“應該會出現在你們最常用的銀行賬戶上，完全合法，不會給你們惹麻煩的。”

說完，他續上剛才的話題，對肖冷說：“至於你——我沒有冒犯的意思，但你的人生好像太慘了點。所以，我可以為你動用一點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