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汐這才知道, 原來在過去的大半年裡，謝江根本沒有“順水推舟”地把她忘了。

在她的設想中，他們之間並沒有很深的感情, 她忙到七八個月沒時間跟他聯係, 他又有自己的學習和生活，身邊同齡朋友也不缺，會很順利地把她忘掉。

但現在看來, 謝江這個十八九歲的男大學生, 比她想象的更單純。

單純的年輕人對愛情有更多虛無縹緲的幻想，更相信一往情深, 也更相信所謂的“持之以恒”，所以謝江一直覺得隻要他夠努力，就有打動她的機會。

所以在過去的七八個月裡，他雖然按她說的沒有在集訓期再約她，甚至沒有在微信上打擾她，但他會在沒事的時候到17號附近閒逛一圈，意圖製造“偶遇”。

這個思路很偶像劇, 可現實是殘酷的。

葉汐前陣子是真忙得要死，體能、格鬥、射擊每天輪番虐她, 而且時間不固定，所以她一次都沒遇到過謝江。

現下得知這些，葉汐突然覺得她自以為的“委婉斷聯”，其實搞得很殘忍。

原本坐在沙發上專心翻旅遊攻略的肖冷在聽到謝江聲音的刹那就豎起了耳朵, 聽完謝江的話, 他眉心跳了跳，起身走向門口。

葉汐剛開口：“我們……”

肖冷出現在葉汐身後，依舊是那副慵懶的模樣, 朝謝江微笑：“進來坐？”

“不了！”葉汐和謝江異口同聲，說完，葉汐一邊扭頭看肖冷，一邊把謝江往外推：“我們換個地方說。”

“……好。”謝江隻能點頭，肖冷的神情一滯，薄唇緊緊抿住，無聲地看著葉汐出門。

葉汐推著謝江走出去，但沒去她家裡，而是去了平常沒什麼人走的樓梯間。

她看著謝江，坦誠地將最近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最後說：“……所以，是的，我和肖冷在一起了。”

謝江的眉頭蹙得很深，痛苦可見一斑。在長久的沉默之後，他道：“是因為他舍命救你，所以你答應了？”

葉汐一怔，旋即搖頭：“不是。”

謝江：“不是嗎？”

“真的不是。”葉汐懇切道，“我答應和他在一起，其實是在那件事之前。隻不過那時為了讓他專心於任務，我說等離開那個副本後，我們再在一起。”

“所以不論有沒有最後的意外，我們都會在一起。”

“我不會拿自己的感情去報答救命之恩的。我答應他是因為覺得我們很合拍，而且在任務的時候，他經常給我那種……旗鼓相當的感覺。”

說到這兒，她腦海裡晃過很多在怪談裡想法一致的片段，不自禁地笑了笑：“我想我大概不是那種‘傳統’的女生吧，我其實並不太在意被人保護的感覺，但我很喜歡旗鼓相當的伴侶。”

“我也不是那種‘傳統’的男生啊！”謝江有點急，反駁得沒頭沒腦。

葉汐啞了啞，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C國文化的“傳統”裡講究男主外女主內，因此男生多少會有點大男子主義，謝江顯然不是那種男生，他喜歡比他能力強的女生。

下一秒，他自己也反應過來這句反駁並不合適，懊惱地低下頭：“我知道，我太笨了。”

他們都不“傳統”。

可他喜歡比他強的，她喜歡和她旗鼓相當的，他們就不合適。

謝江用力咬牙，沒有讓眼尾難過的紅暈再多延伸，又很不甘心地說：“那我不再打擾姐姐了，但……但如果姐姐和他以後，嗯……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這麼直白的盼著我分手啊！”葉汐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聽姐姐一句話，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女生很多，能力強的也很多，會有更適合你的。”

這是完全不給機會的意思。

謝江更難過了：“哦……”

葉汐聲音放軟：“早點回學校吧。開心點，愛情嘛，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嗯。”謝江悶悶的，“姐姐再見。”邊說邊和她揮了揮手，就低著頭沒精打采地走了。

葉汐看著他的背影，感覺就像在看一個霜打的茄子。

她在謝江走進電梯後回了肖冷家，走進客廳一看，肖冷盤坐在沙發上，後背靠著沙發背，眸光暗淡，儼然是另一顆霜打的茄子。

吃醋？

葉汐摒著笑，眼睛一轉，若無其事地走向電視櫃。

電視櫃裡放著消炎藥，他最近每天都要吃，她邊拿藥邊狀似隨意地說：“謝江還挺專情的，真可愛。”

“可愛”。

身後的沙發瞬間有了輕微的響動，肖冷坐起身：“那你……”他如鯁在喉，盯了她找藥的身影半天，才迫使自己問出來，“你更喜歡他嗎？”

葉汐用力咬住舌尖才沒讓自己笑出聲，板著臉回過頭，本來打算惡趣味地說一句“是啊”，但在和肖冷對視的刹那，這份惡趣味被衝得煙消雲散。

她隻是想逗他玩，想看他吃醋，現在看到的卻是緊張，以及一份即將被人拋棄的痛苦。

要不是手裡拿著藥，葉汐此時後悔得想抽自己一嘴巴。

她趕忙走過去，把兩顆膠囊放到他手心裡，又給他倒了杯溫水：“先把藥吃了。”

她想岔開話題，可他攥住她的手：“小汐。”

她僵住，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不安而笨拙地剖白：“我知道謝江性格比我好，他更溫和，不會像我那樣氣人，但我可以改，我……”

他的手在顫，葉汐在他的聲音和戰栗中，一顆心被揪得疼。

她於是突然逼近他，吻住了他的唇。

隻是蜻蜓點水的一下，但帶著安撫，很有效地讓他收住了聲。

她依舊和他湊得近近的，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睛：“我逗你的，你怎麼這麼好騙。”

肖冷驟然鬆氣，緊隨而至的就是窘迫，他訕笑：“小汐……”

葉汐歪頭端詳著他：“你的隊員知道你這麼黏人嗎？”

他被她問得手足無措。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此她得以眼看著他臉上漫開潮紅，再仔細分辨，他連呼吸都屏住了。

“哈哈哈哈！”葉汐再也忍不住笑，不再繼續欺負人，重新把那杯溫水拿給他，“快把藥吃掉，然後商量商量明天去哪兒！”

“哦。”肖冷悻悻地把藥吃掉，然後又拿起手機，兩個人一起攤在沙發上，在萬能的小紅書上翻找攻略。

一個小時後，他們得出結論：還是彆出門了。

B市的冬天太冷了，雖然北方的乾冷是物理攻擊，不像南方的濕冷那麼難熬，但是風大，瑟瑟寒風刮在臉上跟刀子似的。

這種天氣對普通人沒什麼，但對肖冷這種剛做完大手術半個月的傷員來說很不友好。

葉汐便出主意：“要不把大家喊來聚一下？大副本剛結束，難得大家都有空。”

肖冷的臉色亮了一些，欣然點頭：“好。”

葉汐又大刀闊斧地開始安排：“這回就彆自己做飯了，你不能累，我的廚藝……呃，我不配！咱們叫外賣，多叫幾家，想吃什麼都安排上！”

“再叫一波喜茶，我看最近有新品！”

“你還是吃得清淡一點，我給你叫淮揚菜好不好？”她靠在他肩上，抑揚頓挫的語氣多少有點哄小孩的味道。

肖冷小心翼翼：“可以申請一份甜點嗎……”

她一下子坐起來，瞪了他起碼半分鐘，翻翻眼睛：“好吧，我幫你找找不太甜也好消化的。”

他得寸進尺：“那喜茶有我的嗎？”

葉汐：“沒有。”

“小杯就行。”

“不行。”

“常溫也行……”

“好吧好吧。”葉汐無語了，睇他一眼，抬手捂住了他那雙可憐兮兮的眼睛。

.

同事們都住在一個公寓樓裡就是方便。聚會的消息葉汐是第二天一早發出去的，當天下午兩三點大家都已如約而至。

這次還有個特殊的客人，就是椰子。張立平犧牲時把椰子托付給了肖冷，但肖冷最近在養傷不太方便，就暫且托付給了楊歌。

椰子是隻很乖巧的狗狗，並不拆家，和17號的所有隊員關係都很好。但它和小孩子一樣，也會人來瘋，楊歌到肖冷家的時間比較早，剛開始椰子的情緒還很穩定，後來隨著客廳裡人數增多，椰子越來越興奮。

在有新客人進門的時候，它會撲過去跟每個人打招呼；在大家說話時它會在大家之間繞來繞去，刷存在感；看到有誰在吃香噴噴的點心，它還會往對方面前一坐，豎著一對小三角耳朵來回歪頭賣萌，口水劈裡啪啦流一地。

4:30，王心冉也來了。

她最近在幫研究所做資料分析，所以沒有休假，是到得最晚的一個。

在她到場之後，就不再有其他客人進來了，椰子最初還會時不時跑到門口望一望門外，後來逐漸意識到不再有人，就低落起來。

它趴在門口，整個貼著地，毛茸茸地大腦袋擱在兩隻前爪之間，烏溜溜的眼睛往下垂著。

所有隊員幾乎同時意識到它在等什麼。

它在等張立平。

張立平以前也會出差，會連續好幾天不回家，但最終總會回來。

現在在椰子小小的世界裡，不能理解他這次為什麼一去不返，更不能理解為什麼它最熟悉的一波隊員都在這裡了，他依舊不來。

葉汐看得鼻子一酸，走過去俯身抱了抱它，揉著它的腦袋道：“椰子，來吃罐頭好不好？我們給你買了新罐頭呢！”

椰子是聽得懂“罐頭”“零食”這種詞的，之前張立平帶它找大家玩，大家都會拿這些詞逗它，它聽到就會興奮地咧嘴笑。

但現在，它雖然仰頭看著葉汐，但眼睛裡一點興奮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