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隊員們感受到有規律的呼吸。

那種氣息擦在耳側、後頸，透著一股陰涼, 顯然不是活人的溫度。

也有人感受到了指甲劃過頭皮的觸感。

……是很長的指甲，幽幽地摩挲過他們的頭頂，激起一陣酥癢。

還有人明顯地感覺到厲鬼飄在自己面前，臉已經貼得很近，時而發出一聲陰涔涔的笑，像是陰曹地府裡沁出來的聲響，帶著一點即將捕獲獵物的暢快，妖異地縈繞在耳畔。

所有人都死死閉著眼睛, 雖然幾乎每個人都在不受控製地設想女鬼的樣子，但沒有一個人敢睜開眼睛看她到底長什麼樣。

熒幕中，劇情早已過去了, 風格寫實的《午夜凶鈴》片段不複存在，《頭號玩家》的動畫重新浮現。

但關於鬼片的要求是：本影院不會播放鬼片，如您觀影過程中發現熒幕上在播放鬼片, 請立刻閉上眼睛，直至影片結束。

因此隊員們依舊咬緊牙關維持著閉眼的狀態。

《頭號玩家》這部片子隊員們都看過，雖然時隔幾年大家都已記不住細節，但當影片播到最後的時候, 通過BGM和台詞，隊員們還是能判斷出影片已接近尾聲。

接著，片尾曲響起來。

隨著片尾曲開始，那股縈繞不散的陰冷氣息消失了，長指甲不再撥弄他們的頭皮，耳邊也不再有寒涔涔的笑音。

孟飛雨舒了口氣，一邊睜開眼睛。

……頃刻之間, 一張慘白的面孔逼到眼前。

那是一張明顯不屬於活人的臉，雖然枯草般的黑發垂在眼前，孟飛雨通過發絲間的縫隙還是看到了她眼下濃重的烏青，以及……

以及兩行漸漸延長的血淚。

還有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是沒有黑眼球的，充斥眼眶中的隻有眼白。眼白上布滿鮮紅的血絲，如同樹葉的脈絡，嶙峋蔓延。

“啊……”孟飛雨張大嘴巴，想叫，但已嚇到喉嚨緊繃，發不出一點聲音。

女鬼陰森森地盯著他，然後朝他的腦袋緩緩伸出了手。

她的手和臉一樣慘白，枯瘦得仿佛隻是在骨頭上包了一層皮膚，指甲有五六厘米那麼長，一分分地探過來，觸在孟飛雨頭頂上。

“彆、彆……”孟飛雨薄唇翕動，聲音還是發不出來。

隻消片刻，女鬼的長甲頂端已經觸在他腦後，整個手掌完全覆蓋在他的頭頂。孟飛雨感覺那隻手往下壓了壓，長甲扣進頭皮，尖銳的痛感令孟飛雨呼吸急促，本能地向後躲避。

但這種躲避顯然無濟於事，女鬼慢條斯理地將手收回，撫過頭頂的長甲輕而易舉地劃出血痕。

鮮血沿著頭皮淋漓而下，一股腥鹹的氣味瞬間漫開。

身邊緊閉雙眼的隊友程頌感到異樣，小聲開口：“飛雨？”

“救……”孟飛雨聲音嘶啞，“救我……”

程頌悚然一驚，一下子從座位上竄起來。

可片尾曲還沒結束，他不敢睜眼，而且就算睜眼，他也幫不上什麼忙。

他是跟著韓遠上船的那波人，在船上待的時間最長，道具早就用完了。廳裡其他隊員的情況都差不多，剛才在買電影票的時候，大家正是考慮到他們沒有道具，覺得《頭號玩家》最安全，才讓他們來的。

可現在，孟飛雨顯然遇到了意外。

程頌戳在那裡手足無措，他猜想孟飛雨是在故事結束後就睜開了眼睛，可電影後面都還有片尾曲。雖然大多數人在看電影都會在片尾曲時就離場，但片尾曲的確也是影片的一部分，而且等片尾曲結束在走，是一種對演員和製作團隊表達尊重的方式。

“你、你怎麼了……”他隻能小聲探問孟飛雨的狀況。

可孟飛雨發不出聲，程頌隻感覺到身邊的人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周圍的腥氣也在加重。

程頌以前是軍人，很清楚這種腥氣意味著什麼。

他無力地把手伸過去攥住孟飛雨的手，感覺到那隻手是冰涼的，還沾著一些黏膩，不知是汗還是血。

然後在一刹間，孟飛雨不再顫抖了，程頌覺得身邊突然平靜，被握住的手也忽而一鬆。

他眼眶一熱：“飛雨……”

不出所料，沒有任何回應。

熒幕裡的片尾曲還在繼續，程頌第一次覺得電影的片尾曲有這麼長，他恍惚感覺孟飛雨的手在逐漸變冷，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忍不住地低頭抹眼淚，盤旋於影廳中的女鬼注意到他的動靜，明顯希望他也睜開眼睛，程頌便覺一股涼氣驟然逼近，緊隨而至的還有那已不陌生的笑音。

終於，片尾曲的聲音也結束了，謹慎的隊員們依舊不敢動，直到聽見工作人員說：“影片已經結束，本影片沒有彩蛋，請大家有序離場！”

隊員們鬆了口氣，睜開眼睛，發現影廳裡的燈已經亮起來，那些NPC觀眾也早就不見了。

程頌第一時間扭過頭，便看到了孟飛雨的死狀。

……他大睜著眼睛，直視著前方，滿頭滿臉的血痕。視線透過簡單利落的寸頭，程頌依稀看到他頭頂上那些可怖的抓傷。

“飛雨？！”其他隊員很快也反應過來，大家都圍到孟飛雨身邊。

可大家能做的，也隻有幫死不瞑目的孟飛雨閉上眼睛。

影廳裡陷入長久的沉寂，直到作為組長的尹媛媛發話：“……快搜查影廳吧。”她勉強維持著冷靜，但顫抖的聲音暴露了她的悲痛，隊員們無聲地點頭，克製住傷感，執行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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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號廳，宋雷晚餐時喝了一碗湯，便在影片播放到一半時去了趟衛生間。

在整個2樓，3號廳是離衛生間最近的，出門後隻需要往左一拐就到了。

因此宋雷去得很順利，回來得也很快。

洗手池在衛生間門口，他洗完手一邊甩掉手上的水珠一邊往回走，按原路拐了彎，就直接走進了影廳大門。

因此他沒有注意到，影廳門上懸著的“3號廳”門牌，不知何時變成了“4號廳”。

廳裡黑燈瞎火，他摸索著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抬頭看了看熒幕，發現劇情不大對。

他買的是《孤軍騎兵》的票，電影講的是一場歐洲戰爭。主角是個騎兵，被敵軍圍困在城裡，城裡有幾萬百姓，但士兵隻有他一個。

援軍還要三天才能到，他沒辦法獨自和敵人抗衡，隻能暫時拖延，因此便和城中百姓一起演戲，讓敵軍誤以為城裡士兵很多，不敢貿然進攻。

總的來講，就是部外國版的《空城計》。

現在的熒幕上，是主角在和一個賣面包的老婦人商量，讓她去和熟悉的鐵匠借一些鐵器，不一定是刀劍，鍋碗瓢盆也可以。

……但這個劇情，宋雷在去衛生間之前，明明看過了。

他不由皺眉，小聲詢問右側的隊友：“這不是放過了？怎麼回事？”

“當然是，怕你錯過劇情啊——”旁邊回答的聲音十分熟悉，但語調無比陌生。

那是一種帶著邪笑的陰陽怪氣的語調，令宋雷冷不防地打了個寒噤。

他驀然扭頭，“隊友”也正轉頭看向他，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帶著白色面具的臉。

面具兩隻眼睛往下彎曲、嘴角上挑，形成一個堪比小醜的誇張笑容。

再仔細看，那眼睛、嘴巴的輪廓下面完全是空的，是一塊漆黑的洞。

甚至，有可能，那個面具後面本身就沒有腦袋……

“你……”宋雷驚慌失措地從座位上彈起來，連連後退，可在他的前面、兩側、背後，更多觀眾隨之站起來，全都含著笑，重複著同樣的話：“當然是，怕你錯過劇情啊——”

他們每個人都戴著一模一樣的面具，直愣愣地走向宋雷。被椅子擋住的那些直接踏過椅背，落在宋雷面前。

他們將宋雷層層包裹，宋雷極端驚恐地望著充斥滿眼的面具，叫喊著向上伸出手，試圖尋找幫助。

但4號廳裡並沒有他的隊友，求助當然得不到回應。

面具人們伸手抓他，將他按下去，他很快就在擁擠中完全失去了影子。

在清醒的最後一刻，宋雷明白了那條規則。

規則5：本影院沒有4號廳，如您不慎買到4號廳的電影票，是店員打印錯誤，請立刻告知店員並進行更換。

……所有人看到這條規則，都會把重點放在“電影票”上，可祂隻是虛晃一槍。

真正的危險在於，觀影者會在不知不覺中踏入4號廳。

可太晚了。

五分鐘後，人頭攢動的面具人如行屍走肉般散去，地上沒有留下屍體、也沒有血，隻是如果仔細數的話，會發現面具人多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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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號廳，葉汐觀看的《勇者競技》接近尾聲，幾乎生硬的劇情反轉讓葉汐心裡警鈴大作。

這部電影的過程血腥殘酷，雖然是鬥獸場主題，但劇情其實更接近大逃殺，主角的親人、兄弟要麼一個個死亡，要麼反目成仇，最後隻剩男主自己。

……但當男主逛集市的時候，一個人拍住他的肩膀，他回過頭，居然是自己的親哥哥。

要知道，這個親哥在影片開始5分鐘時就殺青了。

然後在明亮的陽光下，他又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妹妹、姑姑，還有很多曾經一起接受訓練的角鬥士。

什麼鬼啊！！！

葉汐心裡暗暗吐槽這種劇情，同時在心裡對自己強調那條規則：世間沒有那麼多美好，請警惕那些過程淒慘、結局大團圓的電影。

這條規則寫得很模棱兩可，沒說看到這種電影會發生什麼，也沒講該如何應對。

所以她現在能做的，隻有“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