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個小時, 大家按照謝江提供的思路，時而陰暗圍觀時而上手去抓，命中率果然不低。絕大多數時候都能在三次以內抓到娃娃, 偶爾出現過四五次才抓到的情況, 當然也有過一擊必中。

兩小時後，大號娃娃被他們抓到了12個, 幾人不得不意猶未儘地停下。

——因為他們拿不了了。

這裡不提供袋子，也沒有購物車之類的東西可以用，每人抱兩個大號娃娃就是上限了。考慮到娃娃會“因愛生恨”的屬性，沒有人想嘗試挑戰把娃娃留下或者遺棄、送人的後果。

離開抓娃娃區，幾個人再度聚到角落，算了算這一波的成果。

12個大號娃娃, 意味著他們拿到了1200的代幣獎勵。一共抓了39次，也就是390的成本，多賺了810。

分到每個人頭上，相當於每個人多了135。因此最初的五人組扣掉剛開始試玩浪費的, 已經每個人都有430左右的代幣了。後加進來的湘玉由於初始的300幣都已花完，目前的代幣總數就是135。

“接下來去哪兒？”葉汐詢問大家, 隊友們還沒商量,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朋友們，組隊嗎？”

大家循聲轉頭, 迎過來的是兩男兩女, 看樣子應該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紀。葉汐隱隱記得剛才在抓娃娃區看到過他們，主動發出邀請的那位穿著棕色皮夾克的男士就滿面笑容的開口：“我們剛才在抓娃娃區看到你們的表現了。找規律拚概率, 很機智。”

玩法被人看破，幾人神情一凜。

四人在他們面前站定，那位男士張開雙臂：“實不相瞞, 我們也用同樣的辦法賺了不少幣。”

葉汐不作聲地看著他們，見他們同樣每人都雙手各抱一個大娃娃，便知他們沒在說謊。

皮夾克男士輕鬆發問：“怎麼樣，強強聯手？為了表示誠意，我們可以先提供一些已知線索給你們。”

葉汐舉棋不定，下意識地看了眼肖冷，肖冷對此並不抗拒：“那就先看看你們的‘誠意’。”

男士銜笑：“第五條規則，存在問題。”

規則5是：如您需要購買食物和水，可以前往電玩城內的快餐廳。快餐廳同樣使用代幣進行消費，但請確保您在快餐廳的單次消費額度不高於50代幣。

他說：“我們驗過這條規則，‘單次’兩個字是假的，所以最初我們以為是在快餐廳的總消費不能超過50代幣。不過後來我們發現有些玩家已經在這裡待了兩三天，按照快餐廳的物價如果想吃飽喝足，每餐花十幾是下限，比較貴的套餐要四十多，他們不可能用50塊在這裡撐兩三天。”

“所以我們推測，50代幣的限製針對的是‘單日消費’。假如每頓都隻買兩三個包子，再加一份湯，50代幣足夠吃上一天。”

語畢他信心滿滿地勾起笑容：“這個‘誠意’，還可以吧？”

葉汐抿唇，點了點頭：“確實可以。”

他們雖然也懷疑過這條規則，但還沒有驗證，更沒去過快餐廳。雖然郭芙蓉有驗證道具可以用，但就算是能精準隻出錯誤的【鑒彆犬】在展現答案時也隻會把“單次”兩個字標紅、劃掉。

那麼按照常規邏輯，他們不會覺得一個電玩城副本竟然能讓人待上幾天，必然會認為這條規則的真實版本是“總消費額度不高於代幣”。

……雖然目前看來他們還是能很快離開，這種誤會無傷大雅，但身在怪談，能搞清楚真實規則到底是什麼當然更好。

更重要的是，“有些玩家已經在這裡待了兩三天”，對葉汐來說本身就是關鍵線索。

一方面，在規則之境裡大家精神緊張，時間越長消耗越大，副本時長便往往能直接影響存活率，因此17號對難度進行評級的時候也會把時長作為參考，這個信息是他們離開後需要上報的。

另一方面，這是嚴重有違常理的一點。

……誠然規則怪談裡有違常理的東西到處都是，光是時時出現的怪物就完全不能拿“常理”解釋，但就她經曆過的幾個怪談來說，時長往往和副本設定相吻合。

比如圖書館是一小時、購物中心是幾小時，溫泉酒店是幾天的住宿，醫院是幾天的住院。

就連星月公寓、育良一中、薔薇彆墅這種有背景故事的，設定和時長的搭配也都合理——比如育良一中，他們作為參與者是因為“住校”才在副本裡待了好幾天，如果是走讀，這個設定大概就要變一變了。

可現在的電玩城規則怪談在這一點上，是逆常識的。

現實中有沒有24小時營業的電玩城……葉汐不敢說完全沒有，但至少她自己活了二十多年都沒見過。因為大多數電玩城都是開在購物中心裡的，隨著購物中心的營業時間開門關門，不會通宵。

這種通宵營業、能讓玩家一口氣玩上兩三天的，感覺更像那些不眠不休、讓大家賭得天昏地暗的賭場。

葉汐留了個心眼，懷疑這種“逆常識”的設定彆有隱情。

她定一定神，暫且擱置這個無法直接得到答案的問題：“我們也可以提供一個已知線索。”

對方一怔：“什麼？”

葉汐開門見山：“規則4：如果想購買更多代幣，請谘詢前台服務人員——這條規則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四人組難掩驚異。

由於副本提供300初始代幣，又明顯透露出想拿更多代幣需要贏遊戲才行的意味，他們都判斷這條規則是假的，連驗證都省掉了。

葉汐緩緩續道：“規則是真的。但你們應該也發現了，這個副本，參與者身上沒有錢。所以購買代幣要花的也不是錢，而是通過抽獎決定一種要付出的代價，可能是某個器官、可能是某位親人，也可能是一些現實中的財富。”

“一旦決定抽獎就不可逆了，不可以看到抽獎結果再決定是否換幣。”

她簡明扼要地總結完剛才打聽到的線索，皮夾克男輕輕吸了口涼氣，失笑：“看起來，這條規則比我們提供的線索價值更高……”

“沒關係。”葉汐聳肩。

作為17號成員，她的終極任務本身就是幫更多參與者活著離開怪談。如果不是這個副本的人員過多、情況過於複雜，不論是她還是肖冷都會很願意直接把大家組織起來，聯手通關。

“那……你們還願意組隊嗎？”身著紅色長大衣的女人小心詢問。

葉汐和肖冷交換了一下眼色，旋即點頭：“可以組隊。我們目前隻玩了抓娃娃機，你們建議接下來去試什麼項目？”

“我們也隻玩了抓娃娃機。”紅大衣女啞笑。似是怕他們不信，又立刻補充，“我們是一個多小時前才進的怪談，進來之後先把各個地方，包括快餐廳和衛生間都轉了一遍才開始玩。”

“進入抓娃娃機區域之後看到你們勝率很高，觀察了一會兒看出端倪，就照貓畫虎地學你們，用了一個多小時，四個人抓滿了八個大娃娃。”

這番話聽起來很坦誠，葉汐點點頭：“我信。”

女人鬆了口氣，笑道：“所以接下來去哪兒，你們決定好了。”

葉汐目光飄遠，落在琳琅滿目的遊戲設備上。還沒做出決定，郭芙蓉小聲：“能先去趟衛生間嗎……”

葉汐抽神，點頭：“也行，誰要去就一起去吧。”

說完大家一起走向位於電玩城東側的衛生間，要去的人結伴進去，不去的人留在外面，商量下一步計劃。

郭芙蓉和秀才一同走進女衛生間，剛進門就看到牆上貼著的大字通知。

“洗手液、衛生紙投幣使用！洗手液每泵/幣，衛生紙3節/幣！”

二人見狀，默契地先對這兩種設施進行了檢查。在確定洗手液瓶和衛生紙盒上都有投幣裝置後才去上衛生間。

幾分鐘後，兩個人先後走出隔間。

剛才上衛生間時，她們各花費2個幣買了6節衛生紙，現在去洗手，又每人花了1枚代幣買了一泵洗手液。

……想到現在的目標是攢到1000幣離場，這三個幣花得她們痛心疾首。

對面的男衛生間裡，剛走出隔間的趙森投幣洗手，洗完正要離開，突然停住腳步。

他側過頭，目光重新停在洗手液上，心緒飛轉。

進入電玩城之後，他原本也有賺到1000幣的雄心壯誌，但進展並不順利。

初始的300代幣經過幾個小時的漲漲跌跌，到現在隻剩下124個，所以他很想改換思路，把目標改成花到≤10。

可是花到0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多人競技”和“雙人對戰”的項目，連輸都會死，但贏就會賺。“運氣搏殺”那邊，抓娃娃空手離開會死，推幣機一類他沒試，但很可能也有類似風險。

但面前的洗手液……

趙森的視線投到牆上的那一行字上。

“洗手液、衛生紙投幣使用！洗手液每泵/幣，衛生紙3節/幣！”

沒有說不能多次購買，也不像快餐廳那條，限製了“單次消費額度”。

如果要謹慎一點，他覺得暗坑可能是這些東西隻能在衛生間裡使用，不能帶出去。

那他如果購買120幣的洗手液，然後將它們全都衝掉，不就達成≤10幣的目標了？

趙森自覺邏輯完美，說乾就乾！

他折回水池前，將盛放代幣的塑料筐放在台面上，抓出一把，一個個丟進投幣口。

“嘀——”

“嘀——”

“嘀——”

“嘀——”

每投入一個幣，機器都發出一聲象征投幣成功的提示音。

隻用了大概兩分鐘，趙森就把手中的124個幣投進去了120個。停止投幣後，他按下機器上唯一的按鈕，機器開始運轉發出微弱的聲響，淡藍色的洗手液很快從出液口吐出來。

1泵、2泵……

趙森兩隻手輪流伸手去接、輪流用水衝掉，藍色的粘稠液體經過水流衝刷泛起些許泡沫，但更多的根本來不及被水流衝散就直接整坨滑入下水口了。

可洗著洗著，洗手液怎麼好像衝不掉了？

……也不是衝不掉，他明明看到一直有洗手液源源不斷地衝入下水口，但衝不乾淨，手上始終覆著一層薄薄的藍色。

沒過多久，郭芙蓉和呂秀才走出衛生間，葉汐幾人正在門外不遠處商量下一步的計劃，突然聽到刺耳的尖叫：“啊——”

幾人猝然回頭，首先看到的是嚇得面色慘白的芙蓉和秀才，接著就看到和女衛生間正對門的藍衛生間裡走出一個怪物。

……它渾身都是淡藍色半透明的黏液，軟塌塌的，看起來極為惡心。一股清洗劑的濃鬱香味在它行走間飄向四周，那顆沒有五官的腦袋好似盯住了芙蓉和秀才，步履蹣跚地逼近她們。

“啊啊啊啊！！！”兩個妹子嚇得失聲尖叫，好在秀才的智商並沒有下線，一邊叫得破音一邊拉著芙蓉跑回女衛生間，反手砰地關上衛生間的門。

粘液怪被擋在外面，不得不找其他目標，離得最近的就是葉汐的小隊。

它轉過頭的瞬間……雖然沒有眼睛，但葉汐感覺到了對視，頭皮一下就麻了。

“快跑！”耳邊響起熟悉的低沉嗓音，葉汐如夢初醒，像被按下開關一樣轉頭就跑。其餘幾人不約而同地開始逃命，肖冷跑在最後，邊跑邊觀察怪物的動向。

“草，怪物！”原本在專注遊戲的人群逐漸發現怪物的出現，電玩城裡陷入混亂，叫喊聲連成一片，人群推推搡搡地躲到遠處。

不過，大家很快就發現，這個怪物的行動速度慢得出奇。

它就像一大灘爛泥一樣，以非常緩慢的速度移動。隻不過沒有爛泥腐朽的味道，反倒充斥近乎膩人的清香。

大家於是不再跑了。

……反正副本就這麼大，能跑的距離十分有限。對方既然行動速度很慢，大可以隔著一段安全距離一貫究竟。

此時的趙森無比絕望。

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裡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坨藍色半透明的洗手液，他隻覺得自己被那些衝不乾淨的洗手液包裹住了。藍色的液體覆蓋他的口鼻，讓他喘不上氣；糊住他的腿腳，讓他行動不便。

所以他驚慌失措地衝出來想要求助，換來的卻是其他人的紛紛遠離。

趙森說不出話，稍一張口，洗手液就會灌進嘴裡。他因此無法求助，隻能努力地接近人群。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帶著歉意的聲音朗朗穿過人群，人群下意識地避讓，為他們讓出一條過道。

趙森心裡升起希望，卻看到幾個工作人員提著碗口粗的水管穿過人群，並沒有立刻往他這邊來，而是先畢恭畢敬地向人群鞠躬：“很抱歉驚擾各位顧客，我們馬上為大家處理意外！”

說完，幾個人轉過身，朝趙森走來。

趙森心裡那一點剛剛升起的希望變成了不祥的預感，他轉身想跑，但糊滿洗手液的腿腳不聽使喚，挪動極為遲緩。

工作人員很快走到他身後，打開水管上的閥門，清水噴湧而出！

有那麼一瞬，趙森有即將獲救的感覺，期待洗手液被衝掉。

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

隨著清水的衝刷，他身上漫出大量泡沫，流淌到地上，流進周圍的排水口裡。

……可他的胳膊就這樣被水一起溶解掉了。

直至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原來他並不是被洗手液包裹住，而是從頭到腳都成了一大坨洗手液！

“啊啊啊啊——”趙森終於發出驚恐的嚎叫，但在其他參與者聽來，就是恐怖的獸吼。

恪儘職守的工作人員們上前一步，舉起水管愈發儘力地衝刷，短短十幾秒後，淡藍色的粘液怪徹底消失不見，地上隻餘一攤尚未散儘的泡沫。

生命的最後一課，趙森在恨規則誤認。

規則隻說洗手液和衛生紙要付費，沒說存在危險。他明明乖乖付費了，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工作人員們放下水管，走進衛生間的工具間，拿出拖把，將殘餘的泡沫拖了個乾淨。然後折回玩家們面前，再度鞠躬：“已經處理好了，請各位放心遊玩。感謝大家的理解與配合。”

一場鬨劇宣布結束，但人群還是小心觀望了一會兒才開始散開。躲在衛生間裡的郭芙蓉和呂秀才一直將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面的動靜，確認已恢複正常才探頭探腦地摸出來，從人群中找到隊友們的身影，一溜煙地跑過去。

“夏雪夏雨夏冰雹！”她們跑向最初的三位隊友，喊出的名字讓後來加入結盟的四個人一臉複雜。

郭芙蓉跑到葉汐面前，驚魂不定：“剛才那什麼情況……為什麼男廁所會跑出一個洗手液精？！”

“洗手液？”葉汐蹙眉，“為什麼是洗手液？”

郭芙蓉啞了啞：“那個味道和顏色，和衛生間裡的洗手液一模一樣啊！我和秀才剛洗完手出來就撞上那玩意兒，肯定沒弄錯。”

如果是洗手液……

葉汐垂眸打開手裡折了兩折的規則，輕聲念道：“9.環保起見，本店衛生間不提供免費衛生紙及洗手液，如有需要，請您投幣拿取，收費標準詳見衛生間內。”

讀完她抬起頭：“這條規則的重點不是衛生紙、不是洗手液，也不是‘投幣’和‘收費’，而是‘環保起見’。”

“‘環保起見’意味著，這條規則是基於環保的原因才定下的。所以……參與者買多少衛生紙和洗手液應該都沒關係，隻要是真的要用，沒有浪費，就不算違規。”

“但那個人——”她瞟了眼適才怪物被衝散的方向，思索道，“我推測他可能是為了儘量多花代幣買了很多洗手液，造成了大量浪費，所以觸犯了規則。”

“……天啊。”呂秀才心有餘悸。

還好剛才她們一心隻想賺到1000代幣離場，上衛生間的時候三個幣都花得痛心疾首，全然忽略了還有花到≤10的通關方法。

否則隻需要一閃念，她們恐怕也會覺得這是個可以利用的機製，從此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另一支小隊也推測出了剛才那個“洗衣液精”的誕生原因，葉汐聽到其中一個人抱憾道：“可惜啊，變成怪物再死亡就不掉代幣了，還是以玩家身份直接死了好。”

葉汐不動聲色地掃了他們一眼，搖搖頭，跟隊友們說：“走吧，咱們儘快賺幣。”

怪談裡的腥風血雨本來就會消磨人性，這次副本讓參與者能直接從死者身上“獲利”，勢必會加劇這個過程。

所以在這個怪談裡他們必須很謹慎。

葉汐心生提防，一時不僅看其他人都不像好人，對剛加入隊伍的四名隊伍的隊友也充滿警惕。

按照剛才在衛生間外聊的計劃，他們原本打算去找個“多人競技類”的項目，因為肖冷覺得相較於“運氣搏殺”，多人競技的勝負更可控。

可在路過推幣機的時候，幾個人齊齊地停住了腳步。

推幣機無疑也是屬於“運氣搏殺類”的項目，大致玩法就是玩家將手裡的代幣投入機子，代幣最終會滑入下方的幣池，但在那之前，根據路徑不同，可能會在觸屏上觸發一些小獎勵，比如讓機子往幣池裡多吐幾個幣，或者開啟一場挑戰小遊戲。

同時，幣池後方還有一個推杆在有規律地一下下將成堆的代幣往前推。當幣池裡的代幣積攢到一定程度，可能就會被推杆大量推出，落入取幣口，成為玩家獎勵。

由於每台機子的幣池裡除了玩家陸陸續續投入的代幣外還有店家摞起來的高高“幣塔”，如果運氣好讓幣塔被推倒，就意味著直接拿到幾千、上萬個代幣。

無論葉汐還是肖冷，原本都是對這個項目完全不感興趣的。因為比起抓娃娃，這個項目的賭.博意味更重，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必然勝少輸多，能穩賺不賠的隻有商家。

……但就在剛剛，他們目睹了一個小隊推倒幣塔，兩個幣塔轟然倒塌，大量代幣灌入取幣口，掉了很久都沒掉完，看起來簡直無窮無儘。

小隊的歡呼聲一時間響徹整個電玩城，周圍的參與者們都忍不住擁上前圍觀，如果不是知道搶幣會死，這種大場面勢必引起一番爭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