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裡, 觀眾的人數還在不斷上升。

哪怕完全不了解花滑的人也能從熱搜上知道，今天紀和玉拿到的這枚獎牌，對華國花滑而言, 是怎樣的壯舉。

雖然這並非華國的第一枚獎牌, 但眼下紀和玉所面對的競爭對手實力非同尋常, 三位但凡參加比賽就能霸占領獎台的頂尖選手都未缺席這場比賽, 其餘幾位同樣瞄準了領獎台的準頂尖選手, 同樣參與了這次競爭。在這樣激烈的競爭環境，以及並不友好的國際局勢下，資曆尚淺的紀和玉能夠拿到一枚獎牌，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對很多路人觀眾來說, 他們不一定了解花滑圈子裡諸如“年輕選手拿不到多高的節目分”這樣所謂的潛規則, 也不一定了解華國花滑在國際上究竟面臨著怎樣不公的待遇，卻一定多多少少知道藤原野瑤在這個項目裡無可撼動的地位, 因此, 紀和玉打敗了藤原野瑤拿到獎牌，才格外震驚世界。

當紀和玉跟在禮儀小姐身後從後場走到台前，走到聚光燈下，走到攝像機前，走到全世界每一個關注著這場比賽的觀眾面前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人能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華國運動隊隊服的配色，一向為人詬病，剪裁版型更是一塌糊塗, 但穿在紀和玉的身上，卻不能掩蓋少年半分的風華，甚至讓人忍不住懷疑，其實本沒有“人靠衣裝”一說, 而是“衣裝靠人”。

雖然華國的旗幟是三面旗子中懸掛的最低的，華國選手面前的領獎台是三個領獎台中最矮的，紀和玉的身形更是三位獲獎選手中最單薄的，但他站在兩位成名多年的老將身畔，簡直毫不遜色，那唇邊漾起的淺淡笑意，以及眉眼間閃爍的耀目光芒，完全沒有一般新人初次登上大賽的領獎台的羞澀拘謹。

來自華國的皎皎明月，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和柔軟，將屬於東方的自信與美大方地展現給世人。

“這就是華國新一代的選手，他兼具了天賦、勤奮以及對這個項目和對祖國矢誌不渝的熱愛，哪怕隻有十七歲，依舊是這片賽場上最耀眼的存在！”直播間裡，李諾語氣哽咽道，“很難相信短短兩年內，紀和玉選手就完成了如此驚人的蛻變！”

“在數月前的冰演中，他曾保證會在比賽中拿到一枚獎牌，但我並未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麼快。”

“而且，我有預感，此時他面前的這方領獎台不是他的終點，而不過是他在成年組的賽道上的一個起點，很快，他就會為我們創造更多的奇跡！”

當M國的國歌響起時，紀和玉的眼神微微一凝，雖然轉瞬即逝，但冰場下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他的雲澈，還是博捉到了紀和玉的目光。

“他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雲澈輕歎口氣。

一旁的陳長興下意識就想趁機交代雲澈兩句，讓他有機會幫自己開解開解紀和玉。

沒想到雲澈下一句就是：“不過，如果沒有這些壓力，那他也就不是他了。正是因為他背負得足夠多，才能走得這麼快，也才會這樣地……”

“打動我。”

才能這樣讓我動心。

賽後的采訪裡，雖然葉甫蓋尼無緣冠軍這個新聞也蠻有爆點，但葉甫蓋尼的面子和實力放在這裡，這次沒拿到冠軍，記者們自然也不好戳他的痛點，因此，年紀輕輕卻一鳴驚人的紀和玉，又一次成了記者們“狂轟濫炸”的對象。

而因為紀和玉資曆淺，又是一匹“黑馬”，賽前還與奧本海默鬨出了不愉快，簡直哪哪都是猛料，記者的問題也就特彆刁鑽。

——今天的比賽競爭非常激烈，參賽選手都是一線中的一線，你覺得你為什麼能拿到這個獎牌呢？

這個問題看似平平無奇，其實是想把紀和玉往溝裡引，華國花滑本就面臨著舉步維艱的局面，“得罪”更多人總歸不好。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這位一向溫和內斂的華國少年下頜微揚，眼神中流露出自信而堅定的神采。

英文並非他的母語，但在回答問題的時候，他依舊不需要思考和停頓的時間：“在這個賽季，我進行了新的曲風的嘗試，甚至還創新了一種跳躍的技法，拿到了我職業生涯中第一個+5.0的GOE值。在賽前，我花了足夠長的時間一次次衝擊高難度連跳，一遍遍打磨我的節目，雖然我沒法說我這場比賽上的演繹是完美的，但我敢說，我的每一次演繹，都比上一次更加接近完美。我想，我應當有資格拿著個獎。”

紀和玉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所有人都能想象到其後的艱辛。

接著，紀和玉微妙地頓了頓，彬彬有禮地問道：“記者先生，這個問題我同樣也想問你，你為什麼覺得，我不能拿著個獎呢？”

紀和玉這話一出，全場都呆愣半秒鐘，就連直播間裡的彈幕都停滯了一瞬，接著才爆發了一陣熱烈的討論。

【啊啊啊小玉也太A了，反客為主也太帥了吧！】

【9494，我們小玉為什麼不能拿這個獎！！】

【問我憑什麼拿這個獎啊，我就是憑實力拿的：）】

剛才提出了這個問題的記者一瞬間啞口無言。他原以為，以紀和玉的資曆和先前表現出來的謙遜，肯定隻能吃下這個暗虧，沒想到紀和玉竟然這麼剛！

這位記者不自覺地開始回想紀和玉這兩次的比賽，最後也不得不承認，這位看似孱弱的東方少年，體內蘊含著無比驚人的力量。

“這是你應得的。”記者複雜地看了紀和玉一眼，答道。

——在這次的比賽中，你拿到了職業生涯第一個滿分GOE值，這是否就是你創新3A起跳方式的原因呢？這樣的得分，又是否在你的預料之中呢？

“我進行這樣大膽的嘗試，的確有這個原因在，”紀和玉坦誠地說道，“對一線選手來說，能否打破滿分GOE的薄膜，其實也就是能否邁過那道通向領獎台的無形門檻。滿分GOE意味著精益求精，意味著是否受到裁判的認可，更意味著是否受到這片賽場的認可。”

“我的確是以衝擊高分為目標在做準備，但更多的，還是以儘可能雕琢我的節目為目標在做準備。能得到裁判的認可自然最好，但這並不是我唯一的目標，更不是我最終的目標。我想，每一位花滑人，最大的願望應當都和我一樣，不止要征服裁判，還要征服觀眾，征服腳下這片冰場，更是征服自己。我不敢說我做到了這幾點，但我始終會努力做到這幾點，絕不會對不起我腳下的冰場。”

紀和玉的用詞雖然溫和內斂，但目光卻斬釘截鐵，讓人沒法忽視他話語裡的分量。

聚光燈下的少年，簡直是光芒萬丈。

【啊啊啊小玉當然能說了！你就是做到了呀！】

【咱就是說，誰能拒絕小玉呢，沒看就連觀眾席上的人都淪陷了嗎！】

——在賽前你似乎和前輩選手產生了摩擦，還為此受傷，請問你怎麼看待這件事呢，你是否真的沒有尊重前輩呢？

這個問題的尖銳程度，超越了之前的任何一個問題，全場的氣氛都凝滯了一瞬。這裡畢竟是M國的賽場，哪怕紀和玉這兩天的演繹，打動了不少M國觀眾的心，但他們仍不會忘記紀和玉的國籍，更不會忘記在賽前媒體對紀和玉的攻擊和指責。眼下這件事被記者提了起來，所有觀眾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將注意力投向了紀和玉，迫切地想要知道，這位神秘的東方少年究竟會給出怎樣的解答。

紀和玉在節目裡表現得實在太乾淨、太純粹，純粹到仿佛世上唯有潔白冰面可以入他的眼；然而，他們更加無條件地支持和相信著本國的選手！

就連場下的陳長興和駱溫明，都忍不住皺了皺眉，擔心紀和玉能否處理好這個問題。

雲澈卻是目光微沉，接著輕聲道：“放心。”

他不會被難住。

更沒有什麼能難得住他。

“記者先生，我想你搞錯了一點，從物理學上講，當物體與另一物體沿接觸面的切線方向運動或有相對運動的趨勢時，在兩物體的接觸面之間才會產生摩擦①，因此，雙方互相的矛盾交鋒才叫摩擦，隻有一方怎麼能稱得上摩擦呢？”紀和玉並未提及當日之事的細節，反而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我們之間更像是前輩與後輩的交流，作為前輩對後輩的成績和實力還有疑慮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賽前我並沒有與奧本海默產生摩擦，而是向他客觀地闡述了某些事實，並且我也與他約定，會在比賽中證明自己。”

“我想你的物理可能不是很好，記者先生。”說完，紀和玉善意地對這位刁鑽的記者笑了笑。

將“摩擦”引申為物理意義上的摩擦，巧妙的化解了這個話題可能勾起的國家矛盾，而且紀和玉這番話簡直給足了奧本海默面子，但最後那一句“證明自己”又令人不能不浮想聯翩，有心者哪怕覺得陰陽怪氣，也挑不出半點錯處。

【哈哈哈哈笑死了，小玉真的可以開課說話的藝術，幽默中帶著嘲諷哈哈哈哈哈！】

【物理不是很好我是真的會笑死。】

那記者訕訕地點了點頭，忍不住在心裡腹誹紀和玉的伶牙俐齒，根本不像一個還沒成年的新人。

但這還沒完，就見紀和玉輕笑一聲，轉向奧本海默道：“您說是這樣嗎，奧本海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