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清醒

車輛在路邊停下，兩人下了車。

蘇葉伸了個懶腰，慵懶隨性，而沈輕霧則站得端正，溫婉端莊，似兩個風格迥異的極端。

蘇葉抬頭看了眼掛有“雪宴”二字的餐廳招牌，又是這裡。

“你怎麼這麼愛來這裡吃？”蘇葉問。

“因為自家開的，”沈輕霧往裡走：“不用錢。”

蘇葉：“……”

她倒是不知道這家餐廳是沈家的產業，主要財經雜誌上沒說過。

蘇葉小跑跟上：“我要吃最好的，大龍蝦，生蠔，鮑魚……”

沈輕霧沒搭理她，蘇葉繼續在後面報菜名。

然而一進包廂，桌上早就上好了菜，一眼掃去，清湯寡水，什麼也沒有。

“不是，怎麼吃這些玩意，你戴個佛珠你還真出家了，你出家了我沒出家啊，”

“我不吃這東西，我要吃大餐，我可不想喝粥吃青菜，”

“你不會是破產了吧……”

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沈輕霧一概不理，盛了一碗粥推到蘇葉跟前：“你感冒了，不能吃那些東西。”

蘇葉表情一頓，這會再看桌上的菜，雖說清湯寡水，但也確實是適合感冒期間吃的清淡菜。

“你搞什麼，”蘇葉一臉懷疑：“什麼時候還變得這麼體貼了。”

沈輕霧：“總得學著體貼你一些。”

蘇葉：“？”

氣氛突然怪怪的。

蘇葉輕咳一聲，為了脫離這怪怪的氛圍，拿起勺子開始喝粥，一邊喝還一邊瞥沈輕霧幾眼。

沈輕霧坐得端正筆直，吃東西動作優雅，不似她，沒什麼規矩。

蘇葉不由也坐直了身子，莫名其妙，突然也開始注意起了形象。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什麼，勺子一扔，看向她：“你，不會是綁定了什麼係統吧？”

沈輕霧停下筷子，看向她。

“係統給你發布任務了，奪取我的好感度？”蘇葉腦洞大開，都重生了，再來個係統好像也不奇怪吧，畢竟，標配嘛。

更何況沈輕霧最近的確很奇怪，除了係統強製讓她做任務這個理由，不然實在解釋不通她到底想乾什麼。

蘇葉：“我頭頂是不是還有好感值什麼的，你隨時都能觀測到。”

沈輕霧靜靜看她。

蘇葉：“如果你真是做任務的話，那你可完蛋了，我的頭頂的好感值肯定是負數，而且是拉都拉不回來的負數。”

沈輕霧看了看她頭頂，就好像那地方真有具體的數值一樣。

蘇葉摸了摸頭頂，一時間心裡也沒底了，剛剛就亂七八糟瞎扯的話，看沈輕霧這不苟言笑的樣子，總不能是真說對了吧。

“我怎麼看這數值是九十九。”沈輕霧說。

蘇葉面上神情微微一滯，立馬反駁：“不可能。”

沈輕霧輕笑：“九十九的好感值，還差一分嘴硬。”

蘇葉：“……”

聊到這，蘇葉算是明白了，自己瞎扯，她也跟著瞎扯呢。

“你無不無聊。”蘇葉白她一眼。

“不是你先開始的嗎。”沈輕霧挑眉。

蘇葉重新拿起勺子，繼續喝粥。

沈輕霧夾來菜，放在她菜碟上。

蘇葉沒說什麼，吃了，沒一會，沈輕霧又夾來一塊，蘇葉依舊沒說什麼，吃了。

然後然後，她再次夾來菜。

蘇葉扯了扯嘴角，瞪她：“你給我夾菜還夾上癮了？”

沈輕霧笑：“又生氣了？”

這語氣怎麼聽著像是等著自己生氣？

“你是不是有病。”蘇葉罵她。

沈輕霧臉上笑意更濃。

蘇葉算是看出來了，她是真想看自己生氣，也是真喜歡聽自己罵她。

蘇葉一言難儘地看著她，這什麼特殊癖好……

埋頭繼續吃粥，但吃的很慢，吃的慢是為了增加飽腹感，她最近可是學了不少減肥知識。

她本以為她吃得夠慢了，偏頭去看，沈輕霧比她吃得還慢，優雅得體，一舉一動，都像是古代閨門小姐，格外講究規矩。

吃個飯都吃得這麼好看？

沈輕霧察覺到她的目光，抬頭看來，眉梢微挑：“好看嗎？”

蘇葉下意識要答好看，但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說：“好看什麼，吃個飯這裡又沒有第三個人，你裝什麼。”

沈輕霧放下筷子，用紙巾擦了擦嘴，動作一如既往的優雅。

蘇葉切了一聲，繼續吃自己的。

“這裡，”沈輕霧指了指嘴邊示意：“沾了東西。”

蘇葉胡亂擦了兩下。

沈輕霧：“還在。”

蘇葉又一次胡亂擦了兩下。

沈輕霧似是看不下去了，扯來紙巾，輕捏她下巴，幫她在唇邊擦了擦。

指尖微涼，柔軟紙張劃過唇瓣。

面前人眉目清淺，溫柔入了骨。

時間仿佛靜止了。

蘇葉心驟然加快一瞬。

“好了。”沈輕霧收回手。

蘇葉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生出幾分不舍……但很快她又將這種奇怪的情緒壓了下去。

剛剛給蘇葉擦嘴的紙巾，被沈輕霧隨手放置在了一旁。

紙張上面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倒是沈輕霧眼底多了一分狡黠。

蘇葉神經大條，自是察覺不到這些，還在那自顧自的心跳加快。

她偷偷看沈輕霧一眼，沈輕霧笑容淺淺，端莊又婉約。

蘇葉心跳忽地又快了一分。

她連忙收回視線，拿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一口，這才侃侃將亂動的心跳壓了下來。

她不敢再看沈輕霧……

今天的沈輕霧和以往其實沒什麼不同，但今天的自己好像有點兒奇怪。

“你看什麼！”蘇葉突然朝沈輕霧凶了一句。

沈輕霧好笑又無奈：“我又怎麼惹你了。”

蘇葉規避視線，不說話了。

“你知不知道，”沈輕霧說：“你有個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習慣。”

蘇葉皺眉：“什麼？”

沈輕霧：“你一慌，就愛罵人。”

蘇葉面上表情一怔。

“你在慌什麼？”沈輕霧歪頭淺笑。

“我……”蘇葉卡殼了一下：“你有病吧。”

沈輕霧愉悅地笑了：“你看，我說的沒錯吧。”

蘇葉滿頭黑線。

她尷尬地去拿杯子喝水，拿起來後才發現剛剛已經把水喝空了，默默又將杯子放下。

搞什麼，氣氛怪怪的。

這氛圍太詭異了，怎麼有種自己在和沈輕霧玩曖昧的錯覺。

曖昧？

大夏天的蘇葉哆嗦了一下，後背隻覺吹過一陣森冷涼風。

*

“沈輕霧……”

蘇葉拿著劇本背台詞，背著背著，口中的台詞忽而變成了沈輕霧這三個字。

念過之後又清醒過來，她有些惱火，將劇本往桌上一丟，癟嘴。

這沈輕霧是不是真給自己下降頭了，這整得她都沒法好好工作了，工作一會又想到沈輕霧，工作一會又想到沈輕霧。

滿腦子都快隻剩下沈輕霧那狗女人了。

算了，工作先放一邊，玩會吧。

蘇葉拿出手機，開始刷短視頻，打發時間轉移注意力。

刷到一個變裝視頻，一開始是不修邊幅的樣子，音樂一轉，搖身一變成了個穿著旗袍手撚佛珠的禁欲模樣。

好看，也很驚豔，和沈輕霧有幾分神似，但遠不及沈輕霧。

沈輕霧身上那絕塵脫俗不染塵埃的氣質，根本沒人能模仿。

蘇葉點開評論，底下一堆【老婆貼貼】的評論。

其中熱度最高的是：【有三分像沈輕霧，但有這三分的相似，就已經很貼近絕色了。】

蘇葉盯著那變裝視頻又看了一遍。

好看是好看，絕色也真絕色，也確實和沈輕霧有三分相似，但和沈輕霧比起來，差太遠。

蘇葉將手機丟一邊，真煩，本來是刷視頻轉移注意力的，結果好像越刷越想沈輕霧了。

呸，誰想沈輕霧了，誰能想那狗女人。

蘇葉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吹吹風，透透氣。

底下恰巧路過一盲人，杵著導盲拐杖走過，結果腳踢到路障，摔了一跤。

盲人疼得直叫喚，氣得連手上的導盲拐杖都扔掉了。

三樓都能聽到那盲人的叫罵聲：“我艸，我怎麼這麼倒黴，我還這麼年輕，我眼睛治不好了怎麼辦，我不想瞎……”

蘇葉定睛看那盲人，怎麼感覺這盲人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隔壁房間的孔斐也聽到了樓下的動靜，湊過來看情況。

“這不是那個偷拍男嗎，之前聽群裡的人說他出了點意外，讓人把眼睛打瞎了，還以為是開玩笑的呢，原來是真瞎了。”

蘇葉蹙眉：“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眼睛瞎了。”

孔斐：“報應唄，聽說他拿無人機偷拍了不少人，就是一個死變態，就這麼個偷窺狂，眼睛瞎了這不是瞎得好嗎，看他以後還怎麼偷窺偷拍彆人。”

蘇葉點點頭，若有所思，這世間真有報應這一說嗎？

蘇葉莫名又想到了沈輕霧。

“叮”

手機響了一聲。

一條娛樂新聞推送：【梁倚林宣布退出娛樂圈回歸生活，此前梁倚林酒醉後右手骨折，據知情人士透漏，右手傷勢過重，無法複原。】

孔斐瞥見了蘇葉所看的新聞，說：“這梁倚林真是個倒黴蛋，喝個酒，摔一跤，居然把自己右手摔殘疾了。”

蘇葉沒答話，看了看底下哭鬨的盲人，又看了看新聞上的內容，握手機地手收緊一分。

有點太過巧合，是沈輕霧乾的嗎？

應該不是吧，應該隻是自己想多了。

“你怎麼了？”孔斐察覺到她臉色不太對。

“沒什麼，”蘇葉搖頭：“就是想到了一些離譜的事情。”

但其實細細想來，好像也不能算作離譜的事。

沈輕霧還真做得出來這些事，她那樣的人，什麼事乾不出來，惹她一分她還旁人一萬分。

常人能理解的，常人不能理解的，她都做得出，隻要能達到目的。

蘇葉不再看樓下的鬨劇，突然感覺頭有些疼。

這段時間自己是不是瘋了，居然會對沈輕霧產生粉紅泡泡，對她有了些許幻想。

可她是什麼樣的人，自己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嗎，涼薄冷血甚至是殘暴。

沈家人分崩離析，沒一個有好下場，這不就是最好的佐證，自己又能幸免到哪裡去。

蘇葉幾次點進和沈輕霧的聊天框，又幾次退出來。

她想問問她，偷拍男的眼睛瞎了，梁倚林手斷了，這些事情到底是否和她有關。

但問了又能得到什麼答案呢？

她為自己出頭，自己應該感激她，自己並沒有指責她的餘地。

可是，蘇葉還是無法理解，無法理解她的極端，就像不理解她對沈家一眾人的絕情。

偷拍男拿無人機偷拍，報警抓進去得以教訓，可以了，梁倚林打自己一巴掌，灌了三杯白酒得以教訓，也可以了。

這是蘇葉理解的可以了，那沈輕霧的可以了是什麼程度呢？

瞎眼？斷手？

沈輕霧到底是替自己出頭，還是她本性就過於殘暴，容不得他人挑釁。

應該隻是後者吧，沈輕霧本也不是好人。

她可以面對至親死亡時來上一句“死得好”，可以送手足入獄，可以逼迫親人不得再回故土，面對眾叛親離的結局也隻是站在高峰嘲弄眾人。

無情又冷漠。

她怎麼敢招惹沈輕霧的，又哪裡招惹得起，今天她開心了，維護你，明天她要不開心了，怕是比那偷拍男和梁倚林還要慘上一百倍。

蘇葉心情一時間五味雜陳，那些悸動的心，突然得以平息，似被澆了一盆冷水，徹底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