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野心

風突然變得燥熱起來，這個夏天好像比以往都要炎熱。

蘇葉握著奶茶的手收緊，儘量鎮定下來：“我那會喝醉了。”

沈輕霧依舊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樣，絕塵脫俗，手腕佛珠更襯得她沒有半分俗世之欲，隻是她說出來的話卻是：“喝醉了就可以不認了？”

蟬鳴陣陣，擾人心神。

蘇葉僵愣在原地，鎮定的表面下是滿滿的手足無措：“什麼認不認的，你有病吧。”

罵完，好像沒那麼慌了……

蘇葉將奶茶塞她手上，不敢看她：“還你。”

轉身就跑，跑兩步又回頭，觸到沈輕霧的目光後，又飛快收回視線，快速跑走，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在裡面。

沒敢等電梯，一路跑上了三樓。

快速開門，快速關門，最後靠著門，緩緩坐在了地上。

一路跑上三樓，她累得大口喘息，炎熱的夏季，隨便動一動就出了一身的汗，如今一進屋，被冷空調一吹，她不禁打了哆嗦。

是溫度乍冷導致的寒顫，還是被沈輕霧嚇著打的寒顫，不得而知。

“你乾嘛，後面有鬼追你啊。”孔斐望著癱坐在門口大口呼吸仿佛劫後餘生的人。

蘇葉沒說話，撐著門緩慢站起。

還真讓孔斐說對了，後面還真有個女鬼在追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猶豫著，走到窗口，朝下看去。

黑色賓利還停在樓下，而沈輕霧則依靠在車邊，並沒有離開。

她看下去時，沈輕霧恰好也抬頭。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了一秒。

沈輕霧一身素雅旗袍，站在陽光裡，所有光都聚在她身上，像是夏季沁人心脾的微風，帶起水面層層波瀾。

“唰”

蘇葉原地慌忙蹲下，躲了起來，有那麼一瞬她不敢直視那人。

沈輕霧到底想做什麼？

上次說什麼不介意負責，這次又說什麼認不認的，她總不至於真要計較這事吧。

蘇葉懊惱不已，這酒是真不能喝，喝完之後的爛攤子簡直了。

就這麼蹲著，不知道蹲了多久，直到腳都蹲麻了，她才倒抽一口涼氣撐著牆緩慢站起。

腿部傳來的麻疼感像是觸了電，稍稍動一下都麻疼得她齜牙咧嘴。

看往樓下，沈輕霧還在。

蘇葉因為腳麻而扭曲的臉瞬間又平靜下來。

蘇葉站直了身子，沒再躲避，迎上了她的目光。

烈日短暫被薄雲所遮蓋，天色暗了一分，沈輕霧站在那，如一副渾然天成的水墨江南畫卷。

清雅溫婉，不染半分俗世塵埃。

沈輕霧晃了晃手機。

蘇葉會意，拿過手機點開查看。

沈輕霧：【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蘇葉蹙眉，沒回她，順帶還將窗簾“唰”一聲拉上了。

走就走，告訴自己乾什麼，她都不該來這，有病的狗女人。

*

入夜，她又一次失眠了。

最近總失眠，許是節食減肥導致的，也許是沈輕霧擾得她思緒不寧導致的。

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了一小時也沒睡著，不得已拿起手機，也不知怎麼了，居然點進了和沈輕霧的聊天界面。

最後一條消息還是她上午發來的那句【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這句話，蘇葉怎麼看怎麼變扭，還改天再來看你，有什麼可看的，兩人也不是互相看來看去的關係。

越過那句讓她變扭的話，將聊天記錄繼續往上翻看。

她和沈輕霧沒聊過什麼，沈輕霧給她發來的消息很單調，不是“下來”就是“嗯”，半句多話不說。

她總來見自己做什麼？總不能是睡了之後，喜歡上自己了吧？

這想法冒出來後，蘇葉立馬就搖頭否決。

誰都有可能喜歡誰，但如果一方是沈輕霧，那就絕對不可能。

沈輕霧那樣的人，涼薄成性，喜歡這兩個字和她實在太不搭調。

蘇葉點開搜索框，輸入了沈輕霧三個字。

隨著搜索很多詞條彈了出來，沈氏集團ceo，無妄之雪創始人，旗袍美人，天上謫仙……

各種耀眼的代名詞，誇讚奪目，它們都叫沈輕霧，但它們又都不是蘇葉所認識的那個沈輕霧。

蘇葉其實並不懂沈輕霧，但毋庸置疑的一點就是，沈輕霧不是好人。

夜色漸深，蘇葉縱是再怎麼沒有睡意，也緩緩睡了過去。

入睡前她想著沈輕霧，入睡後竟又夢到了沈輕霧。

酒店天花板的水晶燈折射著光，雪白寬大的床，柔軟綿密的薄被，還有沉溺於其中的人，帶著木質沉香。

天上的謫仙原來也會落入凡間，染上緋色。

“真礙事。”蘇葉扯掉了她手腕的佛珠。

她沒阻止，還笑了，笑得人心尖都跟著顫抖。

睜眼，旖旎的夢境消散。

蘇葉望著天花板發呆，呆了很久，最後手臂蓋在眼睛處，重重歎了口氣。

空調開得很足，但她卻覺得渾身都冒著熱意。

下床，去洗手間換了衣服，望著衣服上那像是汗水又非汗的痕跡，紅了臉。

衝了把冷水臉，她呆望著鏡中人，除了染了水漬的發絲，臉上還殘留著未能散去的紅暈。

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夢便夢了，怎麼還沉溺其中，不想醒。

右手搭在了左肩處，那早已恢複的咬傷，此刻又泛起隱約的酥麻癢意。

是不是單身太久。

蘇葉歎氣，那就算單身久了，也不該是她沈輕霧。

沈輕霧……

鏡中自己的臉，慢慢變成了沈輕霧的樣子，那張溫良清雅如皎潔明月的臉。

她朝她勾勾手指，引誘她。

蘇葉晃了晃腦袋，最後將臉埋入冷水中，試圖用這種方式讓躁動難安的心平靜下來。

十秒，二十秒，一分鐘。

直到窒息感傳來，她才從水中抬起頭，冷水順著臉頰，劃至脖頸，停在鎖骨處，又沒入衣領。

她再次想到了沈輕霧，想到她眼尾泛紅時隱忍又縱容的樣子。

蘇葉拍了拍臉頰，彆想了彆想了，沈輕霧就是一株鈴蘭花，表面好看無害，但實際上渾身都有毒。

天光漸亮，蘇葉在跑步機上跑了好幾個小時，驅散多餘精力。

直到滿頭汗漬，徹底脫力，她才仰倒在地上，望著天花板大口喘息。

累到完全沒了力氣後，腦子裡那些不合時宜的廢料，才算是暫時清除掉了。

她側頭看向窗外，烈陽多日，今天是個難得的陰天。

蘇葉憶起上一世，同樣是陰天，帶著涼意的風，還有路燈下的沈輕霧。

沈輕霧一個人站在路燈下，昏黃的光灑在她頭頂，襯得她淡漠孤寂。

而她身後的沈宅，掛了白，死氣沉沉。

蘇葉：“沈爺爺他……”

沈輕霧：“死了。”

蘇葉嘴巴張了張，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她下意識覺得沈輕霧是難過的，因為那是她爺爺。

雖然因為抱錯的緣故，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沈爺爺待沈輕霧是極好的，沒有血緣卻勝過血緣。

起碼，蘇葉是那麼理解的。

可是，蘇葉錯了，因為沈輕霧眉眼間劃過一抹譏諷。

她說：“早該死了。”

蘇葉愣住，完全不理解，沈輕霧都不難過的嗎？作為孫女，疼愛她的爺爺死了，她張嘴第一句話便是“早該死了”。

多冷血一人。

她何止不難過，她甚至盼著沈爺爺死。

而在那之後的一年裡，沈家分崩離析。

沈家大小姐沈輕顏被迫出國。

沈家二少沈輕則入獄。

沈爸沈媽更是回鄉養老，再不過問沈家的任何事。

這些人，或許不曾好好對待過蘇葉，但他們卻真誠對待沈輕霧二十多年，將她視作親人。

但是這些人似乎統統未得好下場，淒慘收場。

這一切，全都是沈輕霧的手筆。

她一直在等，在等沈老爺子死，好不容易等到，她那按捺多年的野心，噴薄而出。

她逼著沈輕顏出國不得再回，後又親手將沈輕則送進了監獄，沈爸沈媽也被她壓得放棄一切。

她就像是一隻惡狼，一點一點的撕咬著，逼死逼退所有人，最終成了沈氏唯一的掌權人。

她的野心太大，大到容不得任何人。

一旦有人阻了她的路，她就會將這些人踩扁碾碎，哪怕這些人是血脈親朋。

她向往金錢，向往權力，向往一切一切可握在手心的力量。

她的欲望，她的野心，和她那張與世無爭的臉，簡直是這世間最大的反差。

蘇葉常想，沈輕霧要是生在古代，那肯定是個奪皇位的好手，哪個皇子都不會是她的對手，她會算計一切能算計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堆著累累白骨，登上至高皇位。

這麼一想，上一世如果自己不被車撞，自己算是比較走運的，因為沈輕霧沒對自己下手。

可能是蘇葉的實力不值一提，沒有半分威脅，不值得沈輕霧多費心神。

上一世沈輕霧都那般厲害了，如今再加個重生的金手指，沈氏就更是她囊中之物了，她的野心怕也不止一個沈氏。

蘇葉沒想過要提醒沈家人留意這個吃人的沈輕霧，一來沒人會信，二來則是不想沾邊。

隻是事與願違，要不是那天酒醉乾了糊塗事，她早就脫離沈家脫離沈輕霧了……

沈輕霧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她為什麼要頻繁來見自己，那一晚的糊塗事，是不是也是沈輕霧的計劃一環？

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她利用的東西嗎？

沈輕霧這人，無利不起早，肯定是有所圖謀才會做這些事。

可蘇葉左思右想，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自己身上能有什麼值得被利用的價值，這價值還大到值得她獻身……

她就一個十八線演員，公司對她也幾乎是放養，一沒名氣二沒錢，雖然有個沈家真千金的身份，但這身份狗屁不是。

雖然也是重生，和沈輕霧握有一樣的金手指，但說實話，她這腦子和沈輕霧就不是一個級彆的存在，鬥也鬥不過，最多也就過過嘴癮罵罵她。

沈輕霧到底想從自己身上獲得什麼。

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這黑心肝到底揣了個什麼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