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裡, 一切的感官被放得無限大。
呼吸清晰可聞。
圓房是這一場婚禮必有的儀式,誰也沒想要逃避。
隻是,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始。
餘光瞥見謝欽無聲無息, 沈瑤知道他還沒有睡, 心裡稍稍踏實了些,聽到心口傳來砰砰的跳動聲, 她轉過身朝裡側吐了一口濁氣。
身後的謝欽好像也動了一下。
大約是吵到他了。
趁著這個機會,沈瑤扭過身,黑暗裡亮晶晶的眸看著他的方向,
“六爺,能跟我說一說老太爺的事嗎?”
老太爺是她與謝欽唯一的交集。
謝欽呼吸有一瞬的凝滯,他年紀不輕, 於那事也不是完全不通,他性子一貫內斂,習慣束心束性,現在要釋放出來並不容易。
也正愁著如何打破僵局, 不成想沈瑤先開了口,明白沈瑤是在緩和氣氛, 於是開始回憶與父親的一切,配合著道,
“我是父親老來子,父親對兄長們十分嚴苛,唯獨對我卻寬容, 少時我習字,是父親握著我的手一筆一畫教出來的....”
沈瑤聞言神色微亮,這到了一人共通之處,“老太爺也教我作畫....”
於是開始跟謝欽講述老太爺在嶽州的情形。
謝欽這才想起母親交待過他, 當年父親在潭州查案突遭暗襲,是沈瑤的父親救了他,眼下聽得沈瑤興致勃勃講述父親往事,眼色慢慢柔和,連帶對沈家也生了幾分感激。
一番話拉近了距離。
“你帶父親上山狩獵?”
“是呀,隻可惜老太爺準頭不太好,兩隻鴿子全是我打下來的,”那時風輕天藍,父母猶在,她還過得無憂無慮,沈瑤說著說著,有些想爹娘,也想家了。
謝欽察覺到她情緒變得低落,想起她一個小姑娘千裡迢迢來了京城,無依無靠,心中添了幾分疼惜。
“無妨,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略含磁性的聲音在夜色裡幽幽地淌。
聽得人胸膛生暖,也勾起了心底的愁緒。
沈瑤怔怔的,不知該如何接話。這裡的一切太陌生了,高門闊院,華庭翠軒,與她熟悉的環境大相徑庭,她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自在,原先強裝的淡定和堅強在黑暗的掩護下慢慢破碎,她嘟囔著嘴,慢慢嗯了一聲。
這個時候,換做旁人,必定將新婚妻子摟在懷裡,繼而好好溫存一番。
可謝欽沒有,他實在做不出這樣親昵的事,於是他起身坐在沈瑤身側,無聲陪著她。
沈瑤見謝欽沒有多餘的動作,悄悄將心底那點酸楚收起來,默默看了一眼黑暗中的男人,他個子格外高大,哪怕坐在那裡也如一座山似的偉岸。
幸在光線太暗,瞧不清他的神色,不用面對那雙冷淡的眸子,沈瑤膽子大了,稍稍往他身側挪了挪,柔軟的手臂緩緩往他胳膊肘一圈,心險些要跳出來。
沈瑤已做的這麼明顯,謝欽當知其意。
他俯身下來。
隨著他呼吸頗近,沈瑤的心也凝在嗓眼,她低下眸平躺好,儘量讓自己不那麼緊張,黎嬤嬤不是沈瑤從沈家帶來的人,說起這事還有些顧慮,隻提點要領,其餘的靠沈瑤領悟。
沈瑤並不知道這事兒可以循序漸進,也猜到謝欽不可能來取悅她,很自然屈開身子。
兩個人畢竟陌生,謝欽又是這樣冷淡的性子,沒有前戲,直接進入正題。
衣裳一層疊著一層,遮掩住一人的尷尬。
兩個人唯一接觸的也就那地兒。
好像有斧子往她身子裡鑿,沈瑤咬著牙側眸看向暗處,臉上沒有情//動,更多的是羞窘,隨著突如其來的痛竄到四肢五骸,豆大的汗珠從眉心滑落,她抑製不住痛吟了一聲。
本就是堅強的姑娘,也沒想過在他面前矯情,感覺到他停了下來,她顫著手拽住他的衣袖,搖著頭道,
“我沒事......”
謝欽也做不到鐵石心腸,將她懸著的腿往身上一擱讓她借力,隨後用衣袖撫了撫她額尖的汗,“我慢些。”
這是一人在這一場推拉中唯一的對話。
起先很是艱難,沈瑤在劇痛中感覺到自己丈夫天賦異稟,也感受著他的天賦異稟。
那張煞白的小臉慢慢被他催紅。
沈瑤的難受他看在眼裡,謝欽並不是圖自己痛快的人。
他掌握著節奏。
而這種節奏,恰到好處地滋生了情//熱。
帳內溫度攀高。
沈瑤為了緩解拽了一把他的袖子,隨後再也沒有鬆開。
一人都克製著沒有發聲,潺潺音越發明顯,沈瑤羞得用他寬大的衣袖遮住了臉。
幸在第一次,時間沒有太長,兩個人都到了,同時分開彼此。
謝欽先去沐浴,沈瑤聽到嘩啦啦的水聲才在黎嬤嬤的攙扶下去了浴室,浴室用屏風遮擋,隔開兩間,謝欽在左,沈瑤在右。
黎嬤嬤迅速折回來收拾屋子,將元帕折好擱在匣子裡捧出去。
謝欽洗好先出來,沈瑤並沒有讓他等太久,很快從屏風後挪出來,一話不說鑽去裡側被褥裡躺著,床上備了兩床褥子,誰也礙不著誰。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敬茶禮,沈瑤作了一番準備,黎嬤嬤在彆苑便把謝家人情世故各房情形都告訴了沈瑤,沈瑤一一記在心裡,敬茶一切順利,也可能是有謝欽在場的緣故,延齡堂的明間人頭攢攢卻不失安靜。
大家看她的眼神少了幾分輕慢,多了幾分唏噓甚至是戒備。
沈瑤熟視無睹。
謝欽是謝家六老爺,又是長輩,三位妯娌年紀足夠當她祖母,與她說不上話,其餘年輕的媳婦又是晚輩,她也礙不著對方,隻要旁人不招惹到她頭上,沈瑤自問可以相安無事。
老太太看著年輕的小兒媳婦楚楚動人,那驚豔的五官,落落大方的氣質,站在兒子身旁也不落下風,由衷露出了笑容。
這姑娘出身不好,自個兒卻爭氣,難怪丈夫挑中她。
老太太滿意地給了豐厚的敬茶禮。
敬茶禮結束,謝欽領著沈瑤去祠堂拜見先祖,當場將她名字落入族譜。
依著老輩的規矩,得新婚婦人誕下孩子方能上族譜,謝欽這人,不論喜不喜歡沈瑤,都會儘可能給她該有的尊榮,已經娶了她過門,認定她是妻,生同衾死同穴,這是他的承諾。
謝欽也是在上族譜時方知沈瑤姓沈。
離開祠堂,謝欽去朝堂,沈瑤回房歇息,昨夜雙腿酸得很,這會兒跟被折了似的,沈瑤倚在羅漢床上暗自給自己揉。
謝欽連著三日沒回府,沈瑤沒有娘家,自然也就沒回門宴,但回門這一日,老太太還是備好了給沈展的禮,
“禮不可廢,要麼請你弟弟過府吃席?要麼我遣人去一趟國子監。”
沈瑤想起沈展那彆扭的性子,她出嫁跟出家似的,他格外不痛快,想了想還是算了,“多謝母親,他近來功課繁重,抽不出空,還是我去看他吧。”
老太太頷首,能考到縣學第一,不是普通的苗子,無依無靠的人家能有這樣的出息十分罕見,她並不以門楣高低看人,由此越發信重沈家姐弟,
“隨你,不過都是一家子,萬不可生疏了。”
沈瑤道了謝,親自下廚做了沈展愛吃的菜,擰著食盒和新給他做的衣裳出了門。
嫁給謝欽的頭一樁好處就是,見沈展更方便了。
上回遞去拜帖,國子監幾日都無人回複,這回帖子剛送進去,便有一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笑吟吟迎了出來,嘴裡謝夫人長謝夫人短的,迎著她去待客廳坐著,大約等了一刻鐘便見到了沈展。
不過是十來日沒見,沈展鮮見瘦了不少,原先白淨的臉變得黑黢黢的,嚇了沈瑤一跳,
“你這是怎麼了?”她拽住弟弟的胳膊,心疼地眼眶泛紅。
沈展臉色也不好看,沈瑤出嫁那日他在謝府外苦苦熬了一夜,無意從人口中得知謝欽是當朝首輔,狠狠吃了一驚,以謝欽的能耐和手段有幾百種法子退掉這門不合時宜的婚,可是謝欽循諾娶了姐姐,沈展心情五味陳雜,又或者說,更難受了。
他躲開沈瑤探究的視線,支支吾吾回,
“近來熬夜看書,瘦了。”
沈瑤卻不信,自己的弟弟是什麼人她還能不明白嗎?
“你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麼事?”
沈展不知哪裡來的怒氣,眼風掃過去冷笑道,“那你呢,還背著我嫁人呢?”
沈瑤也來了氣,“你簡直蠻橫不講理,你姐姐我今年十八了,留在家裡作甚,你養我嗎?”
本不過是隨口一句,卻不知那少年扭過臉來,眸子如同小獸似的泛著紅絲,逐字逐句認真道,
“對,我養你。”
沈瑤給了他一道白眼,不想再與他爭執,便將食盒拿出來,將三個菜擱在桌案上,“快些趁熱吃。”
沈展對沈瑤的手藝太熟悉,聞著便知是她的味道,心頭一酸,坐下來用飯。
沈瑤坐在一旁喝茶。
沈展吃到一半,打量沈瑤,她臉色與以往沒有什麼區彆,辨不出好壞,不放心還是硬邦邦問,“他對你好嗎?”
沈瑤眼梢揚起一抹笑,“挺好的。”
沈展聞言露出一絲戾色,“是嗎?我看不儘然。”
沈瑤無語,“為什麼這麼說?”
沈展捧著一碗湯灌入嘴裡,憤憤道,“若他真的對你好,今日回門之日,他該親自帶著你來見我,而不是任由你孤零零一個人來。”
沈瑤愕然。
換做旁人她也不想粉飾太平,這是親弟弟,唯一的親人,不想讓他擔心。
她將茶盞擱下來,半真半假道,“他平日公務繁忙,相處的時候不多,不過在一起時對我十分的好。”
沈展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悶悶喝湯不做聲。
沈瑤絞了絞手帕,又亡羊補牢道,“老太太著實要請你,隻是被我攔住了,我擔心你不高興。”
沈展沒好氣道,“你還知道我不高興。”
沈瑤看著倔牛一樣的弟弟,心下喟然。
她與謝家定親的事,沈展是知道的,隻是弟弟對這門親事嗤之以鼻,後來謝家音訊全無,他三番兩次慫恿她把玉佩扔掉,為了不讓弟弟分心,進京前她始終不提此事,直到將他安頓在國子監,沈瑤才坦白,哪知弟弟突然跟個豹子似的竄起來,又難過又彆扭,非不肯放她走,還揚言要帶著她回嶽州。
她氣得惱羞成怒,放了狠話,
“我十八了,我想男人了,想嫁個人來養我愛著我不成嗎?你為何攔我?你現在還要我養呢,有什麼資格攔我?”
沈展像個被打敗的雛鳥,滿臉窘迫。
因為那一次,沈展再沒給過她好臉色。
她明明已經跟沈展解釋謝家失約的原因,沈展絲毫不為所動,對著她成親格外抵觸,沈瑤也是心力交瘁。
姐弟倆現在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沈瑤等他吃完,將包袱塞給他,收拾食盒打算離開,隨行的丫鬟杏兒連忙折進來幫忙。
沈展掏開包袱,在裡頭尋到一個布囊,打開裡面有五兩的銀票,他擰出來面龐惡狠狠地質問沈瑤,
“哪來的銀子?”
沈瑤有些心虛,故作淡定道,“我攢下來的。”
謝家月例豐厚,還沒嫁進來前,老太太便按謝欽妻子的待遇給她,每月有三十兩。
這對於沈瑤來說,是一筆巨財。
黎嬤嬤告訴她,月例便是個人的私產,沈瑤可隨意揮度。
她便拿了五兩接濟弟弟。
沈家是什麼情形謝老太太和謝欽都很清楚,老太太言語中也是告訴她,彆苦了弟弟。沈瑤也沒拿喬。
姐弟倆進京前靠沈瑤賣繡品或抄書補貼家用,沈瑤能掙多少銀子,沈展門兒清,一個眼神就看出其中端倪,他冷笑,將那香囊扔在桌案上,
“謝家的東西我分文不取!”
撂下這話便離開了。
把沈瑤給氣死了。
她現在嫁了人,京城人生地不熟,去哪裡掙銀子貼補他,放任他不管是萬萬不成的,京城居大不易,在國子監就讀的非富即貴,襯得弟弟越發寒磣,她不想弟弟為生計發愁。
回程的路上沈瑤想出一個主意,一個體面的掙錢活計。
她趁著時辰還早,著隨行嬤嬤領著她去城中的書鋪,跑了五六家終於找到一份活,她給掌櫃的抄書,沈瑤自小經父親教養,寫了一首好字,掌櫃的給她一頁三文錢的價格,比在嶽州掙得多,當場試了一頁掌櫃的對她很滿意,
“姑娘,尋常第一回咱們隻給半冊書,你嘛,我便破例,給你兩冊書。”
沈瑤千恩萬謝,帶回了謝府。
下人不知她要做什麼,每日每夜瞧見沈瑤抄書隻當是樂趣。
黎嬤嬤有些猜測,卻也不敢多問。
耗了六日功夫,沈瑤抄完了兩冊書。
這六日謝欽隻回過一次,因時辰晚也沒碰她,翌日與她一道用了早膳又給老太太請了安方離開。沈瑤才知那日是他休沐,默默記在心裡。
到了三月十八這一日,沈瑤去書鋪結算,掀開車簾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目露恍惚,一晃而過已出嫁十來日,仿佛過了許久,平心而論,在謝家的日子還算不錯。
謝欽神龍見首不見尾,壓根不需要她伺候,至於老太太那邊,也無需她獻殷勤,爭先恐後伺候老人家的多得去了,她是小兒媳婦,老太太疼著並不舍得勞動她,沈瑤反而被當閨女似的養著。
旁的謝家人瞧在眼裡多少有幾分不服,沈瑤不想招惹是非,隻每日晨起給老太太請安,坐了片刻就離開。
吃穿用度更不在話下,她日子過得舒適清閒。
若是沈展能順利高中,她再有個孩子,便萬事大吉了。
沈瑤抵達書鋪,未免拋頭露面,將書冊交給杏兒,讓杏兒去兌銀子,杏兒那日親眼目睹姐弟吵架,明白沈瑤的苦衷,很樂意聽主子使派,不到片刻,杏兒兌了一兩銀子回來,與此同時塞了五冊書給沈瑤。
沈瑤看著厚厚一遝書冊鬥誌昂揚,
“回府吧。”
到了傍晚,天色還未黑透,沈瑤聽得明間內傳來請安的聲音,她連忙擱下筆,一道緋紅的身影闊步而入,他目光從沈瑤面容刮過,很快下移至桌面,旋即眯起了眼,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你今日去哪了?”
沈瑤心裡一咯噔,有不妙的預感。
這十來日,除了洞房那夜親熱過,一人鮮少見面,沈瑤對他還很陌生,愣了好一會兒,很客氣回道,
“我去了一趟書鋪,您今日這麼早回來,還未用膳吧?我先給您倒杯茶。”
“不必。”
他眼神冰冰涼涼沒有一絲溫度,指著書冊問,
“你很缺銀子嗎?”
沈瑤總算明白謝欽為何這麼惱怒,至於缺不缺銀子,他是明知故問。
謝欽給氣笑了,在圈椅裡坐下,即便是坐著,那眼神卻生生給人居高臨下的壓迫,
“謝家養不起你嗎?你要去外頭拋頭露面?”
沈瑤聞言心底閃現一絲惱火,“我不過是抄個書,著丫鬟出面,算拋頭露面嗎?”
謝欽語氣冰冷,“去書鋪抄書還不算拋頭露面?”
沈瑤有些心虛卻又不甘認錯,
“我之所以去書鋪,是想掙些銀子貼補弟弟,弟弟讀書尚不能自立,他又不肯受嗟來之食,我無可奈何隻能行此計策,我行的正坐得端,你若因此怪我拋頭露面,恕我不能接納。”
“沈家什麼情形您是知道的,我不能一輩子不出門吧?”
謝欽唇角輕扯,冷目灼灼,“那謝家是什麼情形你知道嗎?你以為你是尋常夫人嗎?你是我謝欽的妻,你可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你還敢去書鋪抄書?”
沈瑤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意思?”她不就是謝家六夫人嗎?謝家其他少夫人也日日出門遊玩上街逛鋪子,也沒見大家多忌諱。
謝欽已沒了耐心,“若被人曉得當朝首輔的夫人在外頭抄書換銀子,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
沈瑤雙目駭然睜大,當朝首輔?
她上上下下打量謝欽,仿佛初次認識他一般,滿臉不可置信。
自來謝家,人人稱他一句六爺或六老爺,她隻知道謝欽在朝中為官,並不知他是什麼官,陰差陽錯地誰也沒提這一茬,謝欽一來便跟她約法三章,她更歇了打聽的心思,不成想他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
沈瑤跌坐在圈椅裡,一張俏臉跟浸在水裡似的,喃喃說不出話,
她倍感壓力。
謝家那麼多兒孫,適齡的也不少,老太爺為何非定謝欽?隨便尋一位溫柔小意的不好嗎?
謝欽並不知沈瑤想換個丈夫,隻見她臉色發白,氣頓時消了大半。
“你不知我身份?”
沈瑤嘟囔著回道,“你又沒說過。”
謝欽無語,原先他不是沒想過,那沈瑤怕是衝著他身份地位而來,從她今日這番反應看出她不知情,連帶對這門婚事的不滿也淡去了些。
尋思一番沈瑤的話,也略微能理解,“明日請你弟弟過府,”他按著眉心盤算一番,“下午申時,我回來親自教導他。”
他有的是法子治這些叛逆的少年。
沈瑤回過神來,露出苦笑,原想說不必了,又念著謝欽與沈展不曾見面,不如乾脆破罐子破摔,萬一謝欽真有辦法呢。
翌日沈瑤便去尋沈展,哪知沈展調兒可高呢,嘴巴差點撩去耳後,怒道,
“娘家舅大,我是他的小舅子,他隻要不是天王老子,就該他來見我。”
“婚約是他們謝家主動定下的,並非咱們沈家高攀,誤了你八年不說,仗著位高權重拿鼻孔看人,謝欽想見我,讓他自個兒來!”
說完,塞了幾張皺巴巴的銀票給沈瑤,狠狠撂下話,
“姐,你以後不必為我掙銀子,我能自己養活自己。”
沈瑤唬了一跳,“你哪來的銀票?”她擔心弟弟學壞。
沈展拂了拂鬢角的汗,將臉彆過去,“你彆管,總之銀子來路正當。”然後頭也不回走了。
沈瑤急得滿頭是汗,沈展一下子衝出門,她也不敢去追,憂心忡忡回了謝府,挨到下午申時,謝欽如約回來了,看到妻子愁眉苦臉,皺眉問,
“怎麼?他不肯露面?”
還是頭一回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張狂,這小舅子脾性可真烈。
沈瑤看了一眼氣度威赫的丈夫,再回想沈展那理直氣壯的模樣,頓感頭大。
旁人家小舅子大舅子跟姐夫妹夫十分投緣,到了她這兒跟冤家似的。
謝欽還沒功夫跟個小少爺計較,“我著人去一趟國子監,他的事你不用費心,我會照看。”
他既然不許沈瑤外出掙銀子,那麼沈展的事他必須解決,不能讓妻子有後顧之憂。
沈瑤本就擔心沈展學壞,琢磨著尋個人盯著他,不料謝欽主動攬下此事,打瞌睡有人抵枕頭,沈瑤第一回在謝欽身上感受到了默契。
由衷道了謝。
謝欽又將方才從管家手裡拿的一疊銀票放在沈瑤面前,
“這銀子你拿去花。”
昨夜也怪他脾氣上來,一回來便斥責了沈瑤,事後回想,是他這個丈夫做的不稱職,明知沈家一無所有卻沒拿銀子給妻子家用,害她拋頭露面去抄書,洞房那晚他又說了不許她纏著的話,沈瑤沒臉尋他要錢也是情理當中。
謝欽越想心中越愧疚,
沈瑤盯著銀票發呆,那一遝銀票面額一千兩,一共十張便是一萬兩。
丈夫這是將家底都掏給了她?
這才像是過日子。
沈瑤將銀票疊了疊,“你放心,我不是大手大腳的婦人,這些銀票我全部記錄在冊,若外院需要什麼您也吩咐我,”料定謝欽不會在小事上費心,她立即改口道,“不對,我會主動與外院的管家對賬。”
六房人丁少,即便謝欽應酬多,一萬兩也足夠用很多年。
沈瑤這樣想。
謝欽一言難儘看著她,“這是給你的零用錢。”
還沒有將家底交給沈瑤的覺悟。
“啊....”沈瑤看著那遝銀票,隻覺得燙手。
一面驚歎丈夫家底豐厚,一面又有些失望。
也對,她與謝欽相識才多久,謝欽不可能放心將簿冊庫房交給她。
也是沒有孩子的緣故。
新婚夫妻,總不能一直這麼冷著。
沈瑤難為情看著他,
“六爺今晚留宿嗎?”
謝欽一愣,目光在她通紅的耳根落了落,淡淡應了一聲好。
這一夜,謝欽在書房忙完,早早回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