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這男人難得,也不知將來……(1 / 1)

世婚 希昀 10015 字 6個月前

白日便在老太太的延齡堂渡過,三位嫂嫂年紀比沈瑤大許多,與她幾乎沒什麼可交談的,倒是幾個侄兒媳婦來她面前露了臉。

要屬二夫人的媳婦周氏最會來事,“我如今幫母親管著廚房的事,六嬸嬸有什麼口味習慣可要告訴我才好。”沈瑤才知府上是二夫人掌中饋,“我口味不太挑,你隨意便是。”

周氏最怕彆人跟她說隨意,心中叫苦,面上卻不顯,“嬸嬸客氣了。”

其餘人不愛往她跟前湊,有的嫌她年紀太小不足以當她們的長輩,更多的神色間隱隱帶著幾分高門的傲氣,自視身份,不願折節討好與她這個鄉下女子。

沈瑤把謝家當個暫時的避難所,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好不容易熬到晚邊,謝欽回了府,眾人聚在老太太屋子裡用膳,擺了好幾桌,謝欽在場,晚輩們一個個跟鋸嘴的葫蘆老老實實不做聲。

謝欽眸眼低垂,濃黑的眼睫將所有情緒掩下,周身有一層無形的威壓,能將他與眾人生生隔離開。

彆說謝家人,就是沈瑤也有些懼他。

沈瑤這一日時不時被老太太喂零嘴,肚子不餓,稍稍吃了半碗飯便擱下筷子,老太太嫌她吃得少,便問,

“怎麼,飯菜不合你胃口?”

忙著張羅飯菜的周氏一聽便緊張了。

沈瑤頭一回領教到高門大戶的人情世故,倍感頭疼,

“哪裡,申時吃了一碗燕窩,幾片瓜果,撐著呢。”

晚宴畢,老太太看了一眼天色,囑咐謝欽,

“天黑路遠,牽著你媳婦,莫叫她摔了。”

謝欽高高大大立在那裡,默了一下,自然而然牽住沈瑤的手,“兒子知道了。”

沈瑤猝不及防被握住,手背有些發麻,配合著道,“母親放心,夫君會照料我的。”

老太太眉開眼笑擺擺手示意他們回去。

謝欽就這麼牽著沈瑤跨出了延齡堂,迎面的涼風吹來,拂去了沈瑤面頰的熱浪,謝欽刻意放緩腳步,讓沈瑤跟得不那麼吃力,沿著抄手遊廊往前面小廳走,謝欽還不曾鬆手,遠遠望去,夫妻二人十分甜蜜。

隻是待繞出老太太等人的視線,謝欽鬆開得很乾脆,沈瑤也立即隔開些距離,二人神色平淡到仿佛剛剛牽手的不是他們。

沈瑤想起白日老太太催生的事,便輕聲道,

“謝大人,老太君很著急孩子,您可有一勞永逸的法子,否則我日日應付遲早露出馬腳。”

謝欽神情頓了頓,那聲“夫君”喚的很自然,“謝大人”轉換得也很流暢。

他一面走一面沉吟,“尋個機會,找來一太醫,就說我身子有礙,不宜子嗣。”

沈瑤吃了一驚,猛地打住腳步驚愕地看著他,“這不好吧,怎麼能讓您受這樣的屈辱?”

尋常男人最在意這樁事,打死都要將罪過推給女人,謝欽說出來卻如此雲淡風輕。

娶她已經夠連累他了,再讓他背這樣的名聲,沈瑤覺得自己罪過太大,她寧願現在離開謝家,也不能這麼做。

沈瑤難過得眼眶泛紅。

謝欽靜靜看著她,眼底彌漫著一股萬徑蹤滅的清寂,他沒料到沈瑤反應這麼大,他性子淡漠,這一生風裡來雨裡去,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上有兄長孝順雙親,下有侄孫延續香火,他從來不在乎子嗣,若非這次為了替沈瑤解圍,他甚至都沒想過要娶妻。

他是個將“濟世”刻在骨子裡的男人。

“你難道有更好的法子?”

沈瑤急道,“自然是請太醫把脈,說我不能生,屆時我替你抬兩位姨娘,為你延續子嗣。”

有這個由頭在,回頭和離順理成章。

謝欽沉默地看了她一會,語氣不容反駁,“我不納妾。”

沈瑤愣了愣,都這樣了還不肯納妾,“你沒有通房嗎?”她小聲地問。

謝欽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壓迫,仿佛她問的很不應該,半晌擠出兩字,“沒有。”

沈瑤暗暗稀罕,這男人真是難得。

也不知將來便宜了誰。

她堅持道,“無論如何,必須得是我不能生,否則我即刻離開謝家。”

謝欽眉頭輕皺,默了一會兒,“成。”繼續往前走。

沈瑤莫名覺得好像惹到他了,連忙跟了上去,“謝大人,咱們倆彼此不熟悉,若是我有惹你不高興的地方,你可以直說。”

謝欽腳步停下,“我沒有不高興,”想起沈瑤不是他的屬官,不能將在朝廷的習性帶來府邸,臉色放緩道,“若有,我會告訴你。”

“當然,你在府上遇到犯難或不快的事,亦可直言。”

謝欽平日一心撲在朝務,極是繁忙,無暇去猜沈瑤的心思,更何況二人又是這樣的關係,他不想把手伸的太長,以防越過界限。

沈瑤求之不得,笑眼彎彎道,“好的呀。”

二人默契地達成了一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搭夥做生意。

一路無言至故吟堂,謝欽去了前院,沈瑤回了房,中午在老太太那邊小憩了片刻,晚上精神得很,沒心情繡花,沒興趣看書,沈瑤無所事事。

想起今日收了不少禮,吩咐碧雲道,

“你去尋黎嬤嬤取個新簿冊來。”

碧雲不一會便抱了個厚厚的賬簿來,“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麼?”

沈瑤來到西次間的書房,將賬簿鋪開,“去將今日收的禮全部抱來,以後謝家給的東西分門彆類登記造冊,走時一件不拿。”

眼見沈瑤挽起袖子要動筆,碧雲笑道,“您就彆忙活了,今日奴婢隨黎嬤嬤搬回來時,黎嬤嬤都囑咐杏兒姐姐全部登記造冊好了。”

“是嗎?這倒省了我不少事。”

又將黎嬤嬤喚來,問起賬簿的事,黎嬤嬤笑著回,

“這是府上人情往來,老奴自然要幫著您記下,譬如今日大夫人給了您一對金鑲玉的八寶福鐲,下回她娶媳婦或者嫁女兒,您該送什麼心中便有數。”

沈瑤一聽頭都大了。

她以為這是假婚約,實則從進門起,一切都不一樣了。

幸在謝欽給她備了嫁妝,回頭便用謝欽的東西還人情,總之她來的時候兩手空空,離開的時候分文不取。

不過為了給謝欽交待,萬事還是記清楚得好。

“黎嬤嬤,但凡任何人送東西來故吟堂,你必須樣樣登記明白,一件都不可錯漏。”

黎嬤嬤覺得沈瑤神色鄭重得有些異常,“無論什麼都要記下嗎?”

“是。”

黎嬤嬤點了點頭,似想起什麼又道,“老太太今日賞您的錦盒奴婢還沒動。”

沈瑤回想今日眾媳婦隱隱豔羨乃至嫉妒的神情,歎了一聲,“老太太給的東西貴重,你幫我送去書房,交給侯爺給我鎖著吧。”

黎嬤嬤雖覺得奇怪,卻還是照辦。

再過一會兒,沈瑤累了,打著哈欠上了床,一面昏昏入睡,一面擔心太子又遣人盯梢,渾渾噩噩的睡不踏實,也不知過去多久,隱約聽到水聲,她茫然睜開眼,燈火猶亮,夜已深,該是謝欽回來了。

正撐起半個身子,謝欽已從屏風後繞了出來。

她睡眼惺忪,發髻略亂,一撮秀發彆在面頰,胸脯往前傾,越發拖出飽滿渾圓來。

謝欽餘光瞥到她,挪開視線,側身來到長幾後倒茶。

謝欽未回,沈瑤不敢退衣裳,身上還齊齊整整,

“謝大人,今晚怎麼辦?”

謝欽挺拔的身影微頓,非禮勿視,他側身站著,回她道,

“你先睡,不必管。”

沈瑤明白了,尋常夫妻也不至於夜夜笙歌,太子要盯隨他盯。

不一會,外頭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劈裡啪啦拍打著窗欞,很快陰冷的風從窗縫裡灌了進來,涼颼颼的。

謝欽聽到屋頂有動靜,吹了燈,起身往拔步床走。

昨夜那對紅燭已燃儘,屋子裡徹底陷入黑暗。

沈瑤早已挪去裡側,謝欽如昨夜那般躺在外側。

外頭雨滴聲越發密集,二人並排躺著,當中足足隔開半張床的距離。

謝欽在默默核對折子上的賬目。

沈瑤也沒了睡意,便想起了明日回門的事。

“謝大人,明日回門,我一人回去便可。”她不想沈黎東借謝欽做文章。

謝欽有些意外,“為何?”

沈瑤看著頭頂的鴛鴦簾帳,語氣忿然,“你去了不是給沈家長臉嗎?我心裡憋屈。”

憋屈在其次,她與謝欽終究是萍水相逢,實在不忍麻煩他太多,至於丈夫不回門所勾來的閒話,她壓根不在意。

沈瑤話說到這份上,謝欽無言以對,內閣朝務堆積如山,他也不想將時間耗在沈家,沉默了一會兒,他語氣乾脆,“好。”

原先對沈瑤一直懷著特彆的感恩與包容,無論她怎麼樣在他這裡都是應該的,可短短兩日相處,他發覺這姑娘磊落大方,行事很有分寸,也有界限。

沈瑤得到肯定答複,心裡踏實了。

如果謝欽當真是她丈夫,她自然需要他作陪,既然他不是,便不能麻煩人家。

身旁有個陌生的男人,沈瑤睡得沒那麼沉,半夜醒過一次,發現謝欽不見蹤影,悄悄掀開簾帳望向碧紗櫥,借著廊外的光色看到他頎長的身影躺在小塌上,小塌不夠長,他雙腿伸到一旁高幾上,胸口隻搭了一條薄薄的被褥。

君子端方,自持如玉。

翌日夫妻二人醒的早,告彆老太太一道出門,隻是離開時雍坊後,一個往官署區去了,一個則獨自坐著馬車前往沈家,沈黎東果然帶著闔家子侄與女婿在前廳迎候謝欽,卻見沈瑤獨自一人回來,大失所望。

沈瑤扔下前廳一屋子人,去到老太太院子裡請安,匆匆用了膳便回了謝府。

謝欽未陪沈瑤回門的事,終究傳到謝家老太君耳郭裡,老人家氣得不輕。

眾媳婦心裡想,沈家又不是沈瑤正兒八經的娘家,謝欽不看重並不意外,不知老太太折騰個什麼勁。

到了晚膳光景,朝中傳來消息,說是邊關出了急遞,謝欽回不來。

老太君給自己找台階下,“我就說嘛,定是有急事,否則他不會怠慢瑤瑤。”

又派人送了些首飾給沈瑤,以示安撫。

過去十年,謝欽一月有大半月不在府上住,如今再忙,夜裡總要回故吟堂一趟,好叫太子曉得,他與沈瑤很是恩愛。

當中幾回,太子還是不死心,偶爾遣人來盯一盯,不是上半夜,就是下半夜。

這就苦了沈瑤,沈瑤睡覺並不老實,這幾日總是醒醒睡睡,生怕自己冒犯了謝欽。謝欽亦不習慣身邊睡一個女人。

直到某一日沈瑤醒來,發現自己睡在謝欽的位置,嚇出一身冷汗,偷偷摸摸掀開簾帳,珠簾外一盞銀釭燃得正旺,燈下男人俊美依舊,手執書卷看得入神。

所以她這是把謝欽逼下了床?

這一夜過後,謝欽搬回了書房,沈瑤如釋重負。

至於黎嬤嬤時不時投來的晦暗神情,沈瑤裝作視而不見,她與謝欽的事遲早瞞不住黎嬤嬤,至於黎嬤嬤是偏著老太太,還是聽謝欽使喚,這是謝欽分內的事,沈瑤相信謝欽能處置好。

果然過了兩日,黎嬤嬤神色如常,再也看不出半點端倪。

謝欽先一步打消太子疑竇,又悄悄配合三皇子給太子嶽丈呂尚書折騰出一樁案子,太子左支右絀,無暇惦記著沈瑤。

往後謝欽要麼歇在朝堂,要麼歇在書房,他的地兒隨時隨地許沈瑤來,但沈瑤的院子,沒有特殊緣故他不會踏入,她是清白的姑娘,他要懂得避嫌。

故吟堂被謝欽治得跟鐵桶似的,外頭對夫妻情形一無所知。

日子不聲不響過了將近一月,沈瑤偶爾去老太太上房坐一坐,大部分時間與碧雲在後院擺弄花草,主仆二人合力折騰出一架秋千來,也漸漸適應在謝家的日子。

謝欽神龍見首不見尾,二人幾乎沒有機會見面。

四月初沈瑤來了小日子,老太太心中微有些失望,不許她挪動,讓她在故吟堂養著,

月事一結束便到了四月初六,連著下了幾日雨,初六終於放了晴,黎嬤嬤在院子裡張羅幾個小丫頭曬被褥。

聽到正院搖了鈴鐺,連忙從夾道鑽入屋子,幫著碧雲伺候沈瑤梳洗,順帶便稟了一句,

“老太太方才遣了人來,請您去上房。”

沈瑤今日本要去上房請安,“可是有什麼事?”

黎嬤嬤笑得神神秘秘,“老奴不知。”

沈瑤沒放在心上,待洗漱回到東次間,卻見碧雲捧著一碗雞絲面,興致勃勃催著她吃,

“姑娘嘗嘗,這是奴婢親自下的廚。”

沈瑤面露驚喜,連忙坐下來,接過碧雲遞來的銀筷,“來謝家這麼久了,今日怎麼舍得給我下廚?”

沒旁人在場,主仆二人便沒這麼多拘束,碧雲坐在她對面托腮望著她笑,

“我的好姑娘,今個兒是什麼日子,您忘了嗎?”

沈瑤愣了一下,終於回過味來,每每到了這一日,沈瑤心底總有幾分黯然,被父母遺棄的孩子,沒有底氣給自己慶祝生辰。

“謝謝你碧雲。”

沈瑤一口一口吃著長壽面,吃得很香。

碧雲望了望窗外,暖風習習,落英瀟瀟,烏牆外新竹擢耀青翠欲滴,碧雲略有幾分傷神,

“已一月不見姑爺,也不知今日姑爺會不會與您慶壽。”

碧雲看得出來,謝欽是個極有手段的,能護得住妻子,沈瑤又是他救命恩人,若夫妻兩個好好相處,未必不能成一對佳偶。

沈瑤聞言湯水嗆在喉嚨裡,嗔了碧雲一眼,

“彆瞎說。”

“謝大人日理萬機,豈可為這點事勞動他。”

她連謝欽何年何月生的都不知道,謝欽更忙,哪會記得她的生辰,即便知道又如何,他們隻是一對假夫妻。

這麼多年,她何嘗過過生辰,在沈家那七年,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她是哪日生的,大家都很默契地不提那個日子,離京那一日,她含著淚問沈黎東,方知是四月初六,這麼些年也就碧雲會在這一日給她做一碗長壽面。

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留言發紅包,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