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著到了時間，於昕桐從防潮墊上爬起來。

原地熱身了一下，便抓起泳鏡泳帽往檢錄處走。

賽場分前後方，前方的池子中熱火朝天，後方休息區域，各隊亂糟糟的，像菜市場一般嘈雜。

於昕桐中途走過一處，這裡擠了不少人，裡面圍著像是黑板一類的東西。就在她打算直接略過時，見一個工作人員拿著一遝雪白的單子，在眾人的包圍下走到黑板前，一張張往上貼。

應該是先前比完項目的成績單。

於昕桐想起薑彥涵就在前幾項，也好奇地擠進去看了眼。

她個子矮，哪怕站在黑板前，也不得不踮起腳才能看清上面的內容。

薑彥涵50米自由泳預賽居然拿了第三名！

於昕桐眉眼彎起來，眼裡掛起笑。

還挺不錯的。

她又瞥了眼其他幾張單子，掃過每個項目的前幾名。

比賽一共兩天時間，分高、中年級組和低年級組，分彆用甲乙丙代稱，她的年齡目前所在就是乙組的尾巴。

小孩子們體力不足，除了50米短程會加設預賽以外，其餘的項目都是直接決賽製，比賽結果即比即出。

如今各學校總分榜的排名已經有變動了。

市小目前雖然沒拿到第一，但二三四名好幾個，以人數優勢排在總分第一。

然而拿了兩個第一名的二小僅僅隻落後了一分！

市小的位置不管誰看都是岌岌可危。

於昕桐聽見自己旁邊一個不知道哪個隊的教練嘖嘖兩聲，“今年二小不是還有個叫孟卓姝的嗎，那幾枚金牌一拿下來，市小就怎麼也不可能反超了。”

一個賽場上足夠亮眼的人，隻用一次就會被所有人記住。

孟卓姝去年的三塊金牌，讓所有人印象都很深刻。

“唉，市小這兩年不行了啊，也沒培養出幾個能看的……”

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遠，於昕桐沿著通道，一路向檢錄區走去。

檢錄區是用隔離帶圍起來的一塊地方，裡面擺了些小凳子，於昕桐到的時候剛好念到她的名字，她便直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旁邊有孩子瞅了瞅她，似乎覺得她面生。

不過才剛掃了眼她，忽然就聽檢錄處的工作人員又報出一個名字：“孟卓姝。”

瞬間，那群孩子的腦袋唰的一下，全部轉移到那個方向。

所有目光一下子全挪走了，於昕桐低頭調了調泳鏡帶子，動作依舊不緊不慢。

這個女孩應該就是先前薑彥涵和她講過，去年拿了三塊金牌的。

這個項目也是她的三枚金牌之一。

這一項是200米混合泳，一共三個組，很巧的是，她和孟卓姝剛好分在一組。

快到他們這組上場的時候，有關於孟卓姝的議論聲都沒有停下。

而一個籍籍無名的新人，第一次出現在這裡，除了一開始的那點目光，基本不會受到什麼關注。

新的一組孩子上場，場邊所有教練的神情都專注了起來。

“這是乙組200混吧，看到孟卓姝了。”

女子200混的國家二級運動員標準是2分58秒，而孟卓姝去年遊了3分06秒。

彆小看這個成績，雖然有著整整8秒的差距，但對於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來說，已經很接近了。

小孩子一年一個樣，說不定去年還差8秒，今年就達二級了。

一看就前途無量。

有教練悄悄去看二小的王教練，眼中透著些許羨慕。

那孩子至少還能在這個賽場出現兩年，也就代表，這兩年二小的總分都有了保障。

然而處在關注焦點的王教練卻盯著場上，視線落在了泳池最邊緣的一條泳道。

那個孩子好眼熟，他眯著眼回憶了半天，突然想了起來。

這不是自己早上看到的那個？

於昕桐穿著一身黑色的泳衣，泳鏡泳帽也都是同款的黑色，他還記得這孩子在水中的模樣，像一支黑色的利箭。

不過她一看就是自由泳主項，自由泳在200混中隻有最後那50米。

王教練安了安心，滿面笑容地重新望向自己的學生，期待著這一場結束後，二小新到手的那枚金牌。

“嗶嗶嗶——”哨聲響起。

熟悉的哨音仿佛征戰的號角，賽場氣氛瞬間變了。

於昕桐的神經也像是突然被彈了一下。

恍惚間，猛然意識到，自己又重新站在了這裡。

她抬起頭，望向高處。

空曠而廣闊的空間，高而威嚴的場館，兩側的看台，擠滿了來加油的觀眾，這樣的場景似乎經曆過無數次。

眼前場景漸漸重合，靈魂中曾經那個她，仿佛在這一刻徹底蘇醒了。

隨著長哨，她站上出發台，彎下身，雙手搭在出發台邊緣。

世界重歸安靜，於昕桐輕輕閉上眼。

“各就各位——”

“嗶！”

她全新的征程再次開啟了！

……

李維盯著場上，兩拳在下方虛握，看著水中的女孩出水後，接上蝶泳動作。

漂亮而流暢，短短兩個月時間能練到這程度，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沒發現，在他旁邊，其他學校的幾個教練突然都噤聲了。

“我擦？”這什麼情況？

這突然是哪來的一個孩子！

原本以孟卓姝的水平，開頭遙遙領先是他們預想中的畫面，誰知道剛一出水，就發現她被邊緣一條泳道給超了。

有一個先前他們完全沒注意過的孩子，從出發起就遊在了孟卓姝前面。

二小的王教練眼睛瞪得比誰都大，整個人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

看著這一幕，他的心臟急劇下沉。

他是注意過這孩子，可對方不是自由泳主項嗎？

孟卓姝的主項可是蝶泳啊！

可現在她卻在自己最擅長的前50米輸給了另一個女孩？！

腦中嗡的一聲。

難道他判斷錯了？

“這孩子是誰啊？哪個隊的？”

“哇這蝶泳真漂亮，速度居然比孟卓姝還快。”

觀賽的家長們也都在議論。

或許太過震驚，教練們這邊遠比觀眾台其他地方安靜許多。

此時的其他地方已經炸了，在場邊圍觀的孩子們在尖叫，此時也不知道誰帶頭，正在使勁喊著加油。

雖然分不清是給誰喊的。

薑彥涵剛比完賽，也混在其中，看著於昕桐比賽的這一幕，發現自己全身熱血都隨著她每下動作被調動起來。

他激動得快瘋了。

她好像比一個月前測試的時候更強了，薑彥涵從來沒想過，她居然能在場上遊第一名。

看於昕桐比賽居然比自己在場上還激動。

一轉眼到了仰泳，這是混合泳的第二個泳姿，可於昕桐遙遙領先的優勢已經奠定。

孟卓姝在前50米沒能超過這個新來的女孩。

——那她之後就再也不可能了。

從來沒有人能在於昕桐領先的時候，從她手中把勝局奪走。

從前沒有，今後也不可能有。

未來所有人都會深刻地明白這個道理。

但現在場邊觀賽的多數人，心中還抱著一絲希冀。

隻可惜，事與願違。

這50米兩人之間的差距不但沒有縮小，反而還隱約被拉大了。

等到了轉身，於昕桐率先開啟蛙泳的時候，已經甩開了身後近三米。

就這樣，等蛙泳結束，差距已經拉長到了四米。

二小的王教練忽然間腿腳一軟。

他已經知道了這一場的結果。

孟卓姝沒有希望了。

這樣一匹突然衝出的黑馬，以最強勢的姿態，一來就把上一屆三金冠軍的其中一枚金牌搶走了。

還是以壓倒性的優勢。

所有人都看得傻了眼。

直到於昕桐率先觸壁，他們才恍恍惚惚意識到一件事……

金牌沒落在二小手裡？！

那最後到底落在了哪？？！

等他們賽後找到總分榜公示的那塊板子，這才發現，第四名的位置突然多出了一個孤零零的名字。

於昕桐。

極其醒目，夾在前後一堆學校之間。

後面分數標記著20。這代表著，這是一個個人參賽單位。

然而，就是這樣的個人參賽單位，在開賽不到一小時，僅僅隻靠一個項目，便讓自己在眾多學校的競爭中有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