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的整個五月都變成了血色, 柏林警察局不但衝著德共舉起了屠刀,還趁機清洗了一批傾向於德共的人士。搞得柏林這段時間簡直就是人心惶惶,但凡是有點兒政治敏感性的, 都在緊張政府是不是什麼時候又會搞出來事情進行大清洗?
而跟這種風氣截然相反的是比魯科夫的行動, 最近這段時間他簡直就是瘋狂的下訂單,米亞才剛剛交了一單畫稿,他的電話就又打到了格雷茲巴赫家追加訂單。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諾伊爾放下電話皺起了眉頭。
為了能夠更好的賺錢跟擋木倉, 格雷茲巴赫家安裝了一台電話,方便所謂的諾伊爾·G先生的工作。全家都對這件事心知肚明——除了米亞的工作性質,所以他們平時在米亞不在家的時候也會幫忙傳話,讓米亞回來之後再跟對方溝通。當然這個時候諾伊爾是必須在旁邊的, 他才是真正的‘作者’,比魯科夫溝通的也是他。
這讓格雷茲巴赫先生十分痛苦,每次接電話的時候都感覺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汙染, 理智在潰散的邊緣反複橫跳,比魯科夫這家夥, 是撒旦派來汙染世界的吧?
看了一眼表情麻木的女兒, 諾伊爾揉了揉臉, 強行鎮定下來, 米亞都被摧殘成這樣了,他這個隻是擋槍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叫苦?
雖然米亞的麻木並不是因為聽到了比魯科夫過火的要求, 但她也不想要然諾伊爾太過擔心她的心理狀態而產生什麼停止這項工作的想法, 在搞定所有事情之前,格雷茲巴赫家需要這份工作帶來的金錢。至少,他們離開德國的時候不能使用那些‘撿到’的錢,而是要使用正當收入。
不過諾伊爾的疑惑倒是可以解釋一下,“我想應該是他背後的能量對這方面的作品需求量變大了。”
血..色..五月最大的得利者當然不是受到了各界抨擊的魏瑪政府, 也不是死了人又引起了政府敵對警惕的德共,而是這兩個黨派共同的敵人民社黨!
要說本次事件當中沒有民社黨的影子才叫奇怪,布勞瑙美術生的腦子這時候還是夠用的,手底下也有一批的瘋狂擁躉者。要是不趁著工人們反抗政府的時候渾水摸魚搞事情才叫傻瓜,換了米亞也會這麼做。儘最大的努力去消滅敵人手中的力量是所有政客的必修課,敵人弱了自己才能強大,直至最後壓的對手再也翻不了身。
當然,斬儘殺絕是不可能的,但是壓製的沒有話語權甚至是迫使對方不得不轉入地下這種事情還是很普遍的。就像是托洛茨基,現在正在土耳其等著來自於蘇聯內部籌集到的資金。
瘋狂趕稿了一段時間之後,米亞終於重新空出了時間去黑市上繼續打探消息。
可惜根本就沒有得到什麼太有用的消息,反倒是武器家族尼森家的現任主事人阿爾弗雷德·尼森從蘇聯購買的一批劇毒農藥被扣押了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人們都在猜測他需要花費多少錢才能讓這些東西回到自己的手裡面?
另外就是各種各樣的八卦消息,把自己給化妝成為了一個瘦小的男人的米亞壓了壓帽簷,隻覺得想要從這裡打探出來有用的消息真的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好在她需要知道的事情已經知道的差不多清楚了,倒也沒有什麼必要繼續待在這裡。看了一眼某個卡座裡的亞美尼亞人,她低頭離開了這裡。
當初她還試圖從這位埃德加先生手中獲取一份工作呢,沒想到這個魚龍混雜的酒吧竟然也是他開的,路子真是夠廣的了。
走出酒吧,看了一眼周圍零零散散的小混混們跟調情的男女,米亞皺了皺眉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嘴裡點燃,靠著小巷旁邊的牆壁融入了吞雲吐霧的人群,目光也逡巡在酒吧門口。
直到一根煙都快要變成了灰燼,一個同樣瘦小甚至是臉色糟糕的跟癮君子沒有區彆的男人出現了。
他先是看了一會兒周圍,似乎是在確定環境是否安全,然後看到了米亞,眼睛一亮,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哈羅特!”瘦小男人裝作是無意間從這裡走過,經過米亞的時候低聲喊了一聲,兩個人進入了旁邊的小巷子裡。
“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米亞直奔主題。
她需要一份詳細的柏林地區的建築物圖紙,這種東西可沒有辦法在明面上買到。為了這件事,她不得不喬裝打扮在這家酒吧裡面混了好長時間才算是找到了一個能夠賣給她東西的人,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海尼克·肖特。
曾經上過戰場,但是卻因為戰後創傷應激後遺症的問題而不得不離開政府職位的小職員。
“整個柏林的地圖我弄不到,隻能弄到這一部分。”海尼克從自己的衣服裡面掏出一張折疊著的圖紙遞給了米亞,“如果你還想要彆的地區的,我可以幫你找彆人弄到手,但是你知道的,那需要付出一點兒代價。”他搓了搓手指說。
離開了旱澇保收的政府職位之後,他收入大減,隻能靠著一些出賣消息之類的事情做掮客。但是也不是所有的消息他都能賣——有些已經過時了,根本沒用。不過要是這個哈羅特願意出錢的話,他當然不介意去跟自己往昔的‘同事們’進行一些交易,從這位客戶手裡賺取更多的錢財。
“那就繼續找。”米亞打開圖紙,觀察了一下之後,確定這是真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卷美元丟給海尼克。
對方迅速的拆開點起了數量。
他喜歡這個客人,總是用美元結賬。這讓他可以利用官方跟地下彙率不同的機會去黑市上多賺一筆,也算是額外的收入了。
至於為什麼一個德國人喜歡用美元結賬?海尼克表示管那麼多做什麼?他隻是一個掙錢吃飯的小人物,不聽不問是他的原則!
“我要離開德國一段時間,這些錢給你作為活動經費,我們一個月之後還是在這裡見面,要是到時候我沒來的話,你以後也不用等我了。”米亞皺著眉頭糾結了一會兒,又掏出了四卷美元丟給海尼克,“記住,小心行事,彆讓人發現了我們之間的交易!”
說完她探頭看了看外面的情況,見無人關注這邊,壓低了帽簷,匆匆離開了。
留下海尼克一個人待在小巷中,就著路燈的光芒,貪婪的拆開了那幾卷鈔票。
老實說,他沒想到這次來能有這麼多的收獲。
光是第一筆交易就能讓他過上一段時間的好日子了,沒想到對方竟然還不滿足於已經收到的一個大區的圖紙!
確認了拿到手的鈔票是真正的綠油油的美鈔之後,海尼克重重的在上面親了一口,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也溜走了。
他雖然被迫離開了政府工作的崗位,但是他的家人可沒有離開,想要弄到這種圖紙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甚至現在這種整個國家都亂糟糟的情況下,隻要不是一整個檔案館的搬走檔案,根本就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些事情。時間長了,這種圖紙很容易會因為保存不當而出現損毀,還有可能會因為一場小小的火災而徹底消失,總會有辦法處理好這件事的。
海尼克絲毫沒有考慮過為什麼會有人想要柏林的建築物圖紙,那跟他有什麼關係呢?他隻知道這些錢夠他買好多令人愉悅的藥物了,今後的一兩年時間裡面都不用再去跟那一群垃圾們共享一個針頭!
戰爭摧毀一個人就是這麼的容易,曾經的海尼克也是一個積極向上的年輕人,甚至還有心做出一番大事業。可惜的是,他所有的一切都被德國政府給毀掉了,成為了今天這樣的一個毒蟲。
暫且不管這位先生今天想要去哪裡繼續快樂,米亞這邊已經揣著那份柏林某個地區建築物的分布圖回到了家。
她需要確認一下自己‘撿到’美元跟珠寶的所在地,不是太隱秘,但是也不至於偏僻到她根本就不會去的程度,這樣才能有足夠的說服力。並且這段時間最好經常晚一點兒回家,呃,也許是時候把漢斯給拉出來當一下擋箭牌了,不然怎麼說服作息規律的她竟然會發現這種東西?
還好她之前就有過這種操作,現在隻是更嚴重一點兒而已,倒不會太突兀,就是眼前的這個問題有點兒難以解決。
“結婚?”米亞瞳孔地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怎麼就進展到結婚了?他們戀愛的時間有到一年嗎?有嗎?
所以是幻聽吧?是吧?
她閉了閉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呼氣——吸氣——呼氣——吸氣.......試圖讓自己趕稿趕的有點兒發麻的大腦重新清醒運作起來,而不是一陣陣的發懵,連話都聽不清楚!
然而就算是她把眼前的那杯冰水給灌進了嘴裡也不能讓剛剛的幻聽消失,尤其是在眼前的漢斯並不是一個幻覺的情況下。
“是的,結婚。”漢斯完全沒有察覺到米亞的異常,隻是以為她可能是因為學習太累了導致的疲倦,“銀行裡面的存款我都已經換成了美元跟部分的黃金,產業也處理的差不多了。但是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我母親在過世之前為了防止一些意外的發生,對她的產業做出了特定遺囑,有一部分的產業隻有我結婚之後才能擁有處置權。在那之前,這些產業都將由專業的機構進行托管,所以想要拿到這部分的產業,我就必須結婚。”
漢斯簡單的跟米亞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為了處理他手中的產業,他最近這段時間跟米亞約會的時間都被迫減少了,簡直就是怨念叢生!
但好在得到的結果還算是不錯。
他媽媽之前從奧地利嫁過來的時候家族陪送了大筆的嫁妝,其中一部分是非常優質的土地。這些優質的土地在每年給他帶來大筆收入的時候也接受著來自於其他人的羨慕嫉妒之情,在維茨蘭德夫人還在世的時候就曾經有人想要買下這些土地,並給出了不錯的價格。如今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這些土地的價值更高了,同時因為地理環境等等原因,有太多的人願意溢價購買——前提是他願意賣掉。
剩下的那些產業也是,地段好,生意賺錢,隻要他願意賣,就會有一堆的人願意接手,還是出高價的接手!
漢斯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並沒有選擇在自己的交際圈子裡面出手,而是選擇了聯係他的舅舅,通過他的手將這些產業給賣了出去,得到了一個十分不錯的價格。以及一個寫在合同上的規定,在明年五月之前這筆交易絕對不能曝光,來為自己贏得更多的時間。
買下這些產業的人也十分識趣,出於對漢斯的舅舅家信譽的信任,同意了這個條件。
他大概知道這是為什麼,拋售地產在這些貴族中是很少發生的事情,除非是破產了不得不拋售產業還債,否則對於這些驕傲的地主們來說,隻有買的沒有賣的!
這個漢斯·維茨蘭德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問題賣掉了自己的產業,但是他手中還有另外一部分的產業沒有售出,簽訂這種合同的目的應該就是為了避免被彆人知道他拋售產業而被壓價。
很聰明的想法,買主也願意配合——他自己花了這麼大一筆錢買下了這些產業,憑什麼彆人能夠花少量的錢就買下那些東西?
所以漢斯很愉快的繼續操作了起來,將他在德國的產業都給賣了出去,並且無一例外的附加了在1930年五月一日之前不能曝光交易的條款。
這對於買下來這些產業跟土地的人來說無所謂,買到就是賺到,而且有合法的手續還有維茨蘭德家族的榮譽來擔保,他們也不擔心漢斯搞什麼小動作。八成就是貴族們死要面子的那一套,他們懂!
但是這些明面上的產業處理掉了之後還有更加重要的一環,那些他媽媽在遺囑中規定了隻有他結婚之後才能自己掌控的產業。
維茨蘭德夫人過世的時候漢斯還是個沒有長成的少年,他的監護人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肯定會再娶,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誰都說不準,所以才立下了這樣的一份遺囑。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出現什麼意外——畢竟老維茨蘭德年事已高,不知道還能保護漢斯多久,有這樣一份保障至少能讓這筆財富在漢斯成年之前不受到威脅。
之前漢斯一直都沒有去管這件事,每年隻是從托管公司那裡收取大筆的紅利。
可現在不同了,他要跟米亞去隔著一個大洋的美國生活,德國的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反而還是累贅,他不可能總是跨越一個大洋來管理這邊的產業。而且國內變來變去的政權也讓他擔心,在德國,他是一個維茨蘭德,能夠受到家族的庇護,但是去了美國,他就不再受到父親的控製,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真的很難預料,他不想要冒這個險。
既然彆的產業都賣了,那也不差這一份,直接斷個徹底更省心!
前提是他必須找到一個姑娘跟他結婚。
這不就巧了嗎?
他就是為了一個可愛的姑娘才要賣掉這份產業的啊!
所以漢斯迫不及待的把米亞約了出來,跟她說明了這件事,直接把米亞的神誌給打的發懵快要找不回思考能力。
而漢斯還嫌這件事給她的衝擊不夠,握住了米亞的手,“親愛的,相信我,我會保護你不受我父親的傷害的!”
他看著米亞茫然的眼睛,說出了自己的計劃,“我們秘密結婚,直接通過律師來完成這份遺囑的條件,不經過維茨蘭德家族。這樣在離開德國之前,我們的關係都是保密的!”
漢斯很清楚一件事,他的婚事對於維茨蘭德家族來說也是一件十分有利的籌碼,他的父親在過去的幾年中一直都在計劃著用他的婚事來為家族換取足夠的利益——比如說一個實力強大的盟友跟更多的利好家族的協議之類的。
隻不過他還沒有從柏林軍事學院畢業,尚未取得校官的職位,在婚事上 不好操作,所以暫時沒有進行到這一步而已。
但是他很確定他的父親已經為自己劃定了結婚對象的範圍,剩下的,就是看哪一個姑娘能夠帶來更多的利益。而一旦確定了這一點之後,就是訂婚跟結婚。
如果他沒有遇到米亞的話,漢斯覺得自己應該會按照父親的規劃來進行自己的人生路途。雖然是因為利益而結合,但是就算是為了家族榮耀,他的父親也不會給他定下一個糟糕的妻子的,在表面上,他依然會擁有一個美滿的婚姻。
而且誰又能肯定他跟那位素未謀面的女士之間無法產生感情呢?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
但是現在他有了米亞,就不想要按照父親製定的計劃走了。
有了真正的愛情,他為什麼還要去將就一段不得不的感情?
“聽我說米亞,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很突然,但是我們不能放棄這筆財富,它比我之前賣掉的那些產業還要龐大,這是我們去美國之後好好生活的基礎!”漢斯堅定的對米亞說。
有足夠的錢才能在異國他鄉生活的更好,這是永恒不變的真理。
而且這本來就是屬於他的東西,他為什麼要放棄?
唯一的問題在於他需要保護好米亞,不讓他父親知道這件事,避免他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情。
好在,他並不是毫無準備,在鄉下陪伴著祖父度過的那些日子不僅讓他擁有了強健的體魄,還對祖父曾經的那些帶上戰場的士兵們有足夠的了解,也跟他們的孩子們成為了朋友。這些人有不少都跟在維茨蘭德的柏林宅邸中服務的工作人員有親戚關係,他可以通過這些人得到一些有關他父親的信息,判斷出來是否有危險靠近。
就,為了跟喜歡的人一起跑路到美國,漢斯也是夠拚。
但是米亞完全懵掉了啊!
她隻是告訴漢斯處理好銀行的事情而已,避免到時候經濟危機來了銀行倒閉馬克貶值,富翁變成負翁,誰能想到他竟然連產業都變賣了?
這對於一個容克地主來說科學嗎?
米亞的眼神有些恍惚,還處在被打擊當中。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漢斯這麼能,居然繞過了自己的父親跟家族完成了這麼多的事情,他這是真的把軍事學院教導的那些戰術給用刀了生活中了吧?
漢斯看著米亞沉默的樣子有點兒擔心,放開她的手捧住了她的臉,“親愛的,我知道你有一些事情並不想要跟我說,我也明白你不說的理由,但這並不是我們之間的鴻溝。相信我好嗎?”
他又不是傻子,米亞想要離開德國的態度都已經不僅僅是強烈了,而是一種逃離般的警惕!
而且她一直對魏瑪政府不看好,覺得遲早有一天這個政府會被現在的民社黨黨魁給取代。而作為軍事學院的學生,漢斯很了解這位黨魁的曆史跟理念——他的同學就有這位黨魁的追隨者,還是特彆瘋狂的那種。
如果想到了這些還猜不到米亞到底在恐懼著什麼的話,那他乾脆直接給自己一木倉死了算了,彆浪費糧食了!
米亞身上的秘密隻有兩種可能,第一,她是來自於蘇聯的間諜,甚至整個格雷茲巴赫家都是。
這點被漢斯直接否定了,要是格雷茲巴赫家真的是間諜的話,過去的那些年也不至於過的這麼窮困潦倒了。
那麼就隻剩下另外一種可能了,她也許擁有猶太血統!
作為軍事學院的學生,漢斯很清楚現在社會上反猶的風向,也很明白一件事,如果米亞所推測的經濟危機真的發生,那麼民社黨有極大的可能性會代替現在的社民黨上台,到時候那位黨魁就會在全德國推廣他的理念.......
所以逃離德國是她最好的選擇。
但這無所謂,他會一直陪著她,不管她去哪裡。
氣氛沉默了下來,似乎陷入了泥沼當中,壓抑又沉重。
米亞看了漢斯好一會兒,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感受著脈搏的強力跳動,輕輕點了點頭,微笑著對他說,“我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