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廢棄垃圾場在城市的邊緣, 懸浮車開了好一段時間才到目的地。

小天透過懸浮車窗戶看到外面堆成小山的垃圾，一座座垃圾山之間相隔的距離也不遠，乍一眼看過去就像是接連不斷、彎曲綿延的山脈。

司機就在垃圾山外圍停下, 再裡面懸浮車就不好開進去了。

小天見談昭帶她來到這麼荒敗的地方，心裡一跳，但是本著信任談昭的原則, 她還是硬著頭皮下了車。

“走吧。”談昭在前面帶路。

緋看見談昭走在前面的削瘦背影，他突然很想知道談昭的過去，她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成長到如今模樣。

“哇哦，這裡有好多東西。”鸚鵡飛在垃圾山之間倒是極其興奮，它像是沒見過市面一樣飛來飛去。

“啪嗒。”

一個反射著刺眼白光的水晶體從旁邊的垃圾堆裡掉了下來，鸚鵡眼尖看到那個水晶滾落到小天的輪椅下。

鸚鵡想去把它叼起來, 緋像是察覺了什麼，將興衝衝的鸚鵡攔下。

談昭倒是不在意, 走到小天身邊彎下腰將它拾起，這是一顆最普通的能源石, 市面上出售價格為每枚十星幣, 她仔細看著手裡的能源石, 它裡面的能源已經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頂多能賣一星幣。

談昭掂量了一下手裡的能源石，突然瞥向能源石滾落的垃圾堆上方。

不出所料, 一個小黑頭在垃圾的掩護下悄悄伸了出來, 他認真觀察著下面談昭一行人，察覺到談昭在看自己，那個小黑頭又嗖一下縮了回去。

“還你。”談昭朝那個方向說。

小黑頭很謹慎，哪怕聽到談昭這麼說也沒有冒頭。

“是我的，可以給我嗎？”一個突兀的聲音從另一座垃圾山傳來, 一個十二、三的男孩從垃圾堆裡冒了出來，黑黢黢的臉上沾滿了灰塵，灰撲撲的發絲透過日光隱約能看到原本的發色——紅棕色，他全身上下都很臟，唯獨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格外清透。

談昭挑眉，在垃圾場很少能見到如此膽大的小孩，這種不是傻就是有底牌，但傻的一般都活不到他這個歲數。

聽到有人要搶自己的能源石，小黑頭終於忍不住了，他如同土撥鼠般冒了出來，矮小乾癟的身材顯得他那顆頭格外大，臉上因常年饑餓隻剩下一層皮，單看外表可能以為他隻有七八歲。

“是嗎？你怎麼證明？憑你一張嘴嗎？”紅發男孩理直氣壯地質問道。

小黑頭沒想到對面的那個人那麼不要臉，他嘴笨，組織不好語言來反駁他，隻能瞪大充滿怒火的眼睛。

“是我們先撿到的。”在小黑頭身後又陸陸續續冒出幾個小孩，那些小孩也都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是嗎？”紅發男孩惡劣一笑，他看著對面那一堆小孩也絲毫不懼，氣焰倒是越發囂張起來。

談昭似乎預料這種情況出現，她不想在這裡耽誤時間，隨手將手裡的能源石丟向小黑頭的方向。

小黑頭沒想到談昭如此乾脆利落地將能源石還給自己，他們趕緊撿起能源石放入口袋裡，什麼也沒說就匆匆離開了這裡。

紅發男孩眼神一直盯著那群小孩離開的方向，沉默安靜，不複剛剛的囂張模樣，談昭一看他那副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談昭出聲打斷了紅發男孩的思緒。

“還有什麼事嗎？姐姐？”紅發男孩轉頭看向下面的談昭一行人，面對將能源石給對面的談昭，他竟也能擺出一臉燦爛的微笑，語氣極為客氣。

“你知道機械師廢品維修站如今在垃圾場哪個位置嗎？”

這些垃圾山的位置並不是固定的，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宇宙垃圾飛船過來倒入新鮮垃圾，而堆積過久的舊垃圾也會被城市清潔工拉去銷毀。

機械師的廢品維修站會時常跟著垃圾山位置的變動而移動，談昭常年沒來，早就不清楚機械師店鋪的具體位置，但她知道面前的男孩一定知道，因為他們撿到的大部分廢棄品都賣給機械師回收。

“知道。”紅發男孩應承很快，他猜到了談昭的意圖。

紅發男孩順著垃圾山的弧度滑了下來，劈裡啪啦的響聲接連響起，一些廢鐵垃圾隨著男孩的動作一起掉落下來。

“我直接帶你去。”紅發男孩走到談昭面前，他一雙大眼睛十分機靈。

“不過，我要五星幣的跑路費。”

談昭黑眸看向這個大膽的男孩，點頭同意了他這個交易。

紅發男孩走在前面帶路，矯健的步伐顯得輕快，五星幣足夠買他今天一天的夥食了。他沒有向談昭提起提前支付的事情，他觀察談昭一行人的衣著，認出他們是執勤部的人，所以並不擔心談昭他們會言而無信。

“他們是拾荒者。”走在後面的談昭解釋道。

“這麼小就出來拾荒了？”緋有些訝異，他注意到有些小孩看起來還隻有五、六歲，他們的身板甚至還沒有自己的手臂大。

小天常年直播，什麼地方都去過，對於這種事情早已見怪不怪了，所以她並沒有表現的跟緋一樣驚訝。

“沒辦法，他們有些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年齡太小，做苦力也沒人要。”談昭聊起這個話題語氣倒是十分平淡，說起生死就如同吃飯睡覺般簡單：“如果不出來拾荒的話，隻能餓死。”

拾荒者一旦多起來就會容易發生爭執，有時候爭執大了還會鬨出人命來，但是在貧困區，最不值錢的也是人命。

而剛剛那個能源石也僅僅隻值一個星幣而已。

紅發男孩帶著他們在垃圾群山裡轉了有一會兒，終於在繞過一座垃圾山後，談昭看見遠處熟悉的生鏽鐵招牌，明暗不一的霓彩線環繞在招牌周圍，上面用幾個燈泡組合一排大字。

“廢品維修站”

廢品維修站的原型是一輛大卡車，後來被機械師撿到修理了一頓，成功將它變為自己未來十幾年的居住地。

紅發男孩見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他在前面停下來轉頭看向談昭一行人。

“就在前面。”他指向前面的牌子說道，期待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看向談昭。

談昭摸向口袋卻發現自己並沒有五星幣，她身上最小數額的錢都是十星幣。

“給你。”談昭沒有一絲猶豫，將手裡的十星幣拋給了紅發男孩。

紅發男孩看了一眼手裡的星幣，又看了眼談昭，談昭似乎明白他想說什麼，淡淡說道：“不用找了。”

“謝謝老板！”紅發男孩捧起手裡的錢笑得更加燦爛了，黝黑的臉顯得他一口牙格外白，他道完謝後就一溜煙跑了。

“談昭？”機械師剛送顧客到門口，他便看到了不遠處的談昭。

談昭順聲望去，機械師依舊還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形象，一件沾滿機油的黑色實驗服他穿了半輩子，談昭就從來沒看見過他脫下過這件衣服。一起半永久的還有他那副戴在臉上的圓形黑框眼鏡，那副大框架眼睛占據了他二分之一的臉。

機械師淩亂的胡須如同一團白色毛團，在他自己看不到的胡須下方也沾了點黑色機油。

旁邊的顧客見機械師有人拜訪，也沒多說什麼就自行離開了。

談昭一行人來到機械師店鋪下面。

“就是她？”機械師將目光投向坐在輪椅上的小天，小天的下半身被毯子給蓋住，完全看不到具體情況。

“對。”談昭點了點頭，小天立馬懂了機械師眼裡的意思，她將毯子給掀了起來給機械師看雙腿斷口處。

機械師看了一眼隨後點了點頭，表示問題不大。

“但是你們得等一下，我店裡還有一個顧客，我得先給他做完手術。”機械師朝店裡面走去。

“手術？”談昭眨眼，她不知道機械師什麼時候轉行了，業務都發展到醫學上面去了。

“義體手術。”機械師推開鐵門。

“最近改造人越來越多，我也順便搞點副業。”機械師也是最近發現這個商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人體改造逐漸成為了潮流。

雖然機械師以前沒有從事過這一方面的工作，但他以前的身份是機甲師，機甲師的基礎就是熟練各種機械部位零件，包括仿生人，他來做義體手術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機械師讀了幾本專業書，上手實踐了幾個病人後，他的技術就爐火純青了。

機械師的技術好，關鍵是收費也便宜，相比於正規醫院，他們更傾向於來機械師這裡做手術。

“黑診所？”談昭一行人跟著機械師的腳步進到店子裡，她一看機械師那副模樣就知道他肯定沒考證。

店鋪裡面依舊是熟悉的布局，進去便看見占據一面牆的櫃子，櫃子上面擺滿了各種金屬零件，在櫃子正前方有一個櫃台，上面堆滿了機械師最近收來的廢品，空氣裡也充斥著一股淡淡的機油味。

“嗯，怎麼？不放心我？”機械師承認的乾脆利落，他掀起隔間的簾子，打算先去看看隔間裡的顧客。

“那倒沒有。”談昭知道機械師的水平，不然之前她也不會第一個想到機械師。

小天突然冷不丁對機械師說：“叔叔，你看起來有些眼熟啊？”

她棕褐色的大眼睛看著機械師的背影，表情疑惑，她真覺得自己應該在哪裡看見過他，或者記憶裡存錄過他的影像？

機械師腳下步伐一頓，他沒有轉過身來，小天看不見他表情，隻能聽見他帶著笑意的語氣。

“那可能我就是大眾臉，讓你覺得眼熟了。”機械師開玩笑道，藏在胡子裡的嘴角卻慢慢扯平。

他不知道小天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試探還是無意之舉。可機械師確認自己對她沒有任何印象，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