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兩相思(一)(1 / 1)

山靈與狐妖相伴百年,不知幾時起學會了製造幻境,陸輕舟料想到葉柳柳要拿鬱潤青祭舍,一時心切,不慎被幻境所迷惑,落進山靈的陷阱,好在山靈迷途知返,並未傷人性命,隻是帶著葉柳柳一起隱入了驚鶴山,自此消失不見,狐妖的罪責自然也無從追究了。

不管怎麼說,總算是有驚無險,剩下的就隻有狐仙堡這一堆爛攤子。

臨陽瞭望台轄內出了這麼大的事,玄官未能上報,督長便一無所知,實在是監管不嚴,沒有儘職儘責,免不了要在臨陽多輪值兩年,連同當地官府給自己任期裡的爛攤子善後。

旁的還好辦,最讓人頭疼的莫過於蕭玉。

她一個未曾受狐妖蠱惑的人,反倒最執迷不悟,狐仙堡的百姓陸陸續續都離開了,隻有她還守在那座空蕩蕩的宅院裡等著葉柳柳回家。

聽聞此事時,一行人已經將要抵達淮山,想起鬱潤青所描述的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鐘知意不免有些唏噓:“於狐妖和山靈,是一念之差,是彈指一瞬,卻害蕭玉搭上了一生。”

哪怕得知了真相,瑤貞對葉柳柳的好感也絲毫未減,就像不諳世事的孩子對天真懵懂的小獸會有一種出於本能的親近,她忍不住要替狐妖抱不平:“這怎麼能怪葉柳柳呢……我覺得她不壞。”

鐘知意道:“那山靈就壞?”

瑤貞晃晃腦袋,憑心論事:“這山靈和我與潤青師姐之前在肇安縣遇見的水淵無異,雖然非神非仙,但也造福了一代又一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百姓,可山靈與那水淵又不一樣,從山靈有神識至今,恐怕忍受了數百年的寂寞,有了人氣,通了人性,生出想要變成人,掙脫束縛的念頭,想一想,無可厚非,到最後呢,也是懸崖勒馬了,怎麼能就因為這一念之差,就說山靈是壞的。”

鐘知意笑道:“照你這意思,誰都不壞嘍,是陰差陽錯,命運弄人。”

瑤貞思忖片刻,鄭重其事的點一點頭:“沒錯。”說完又看向陸輕舟:“師姐,你覺得呢?”

鐘知意一把將瑤貞拉到身旁,略有些刻意道:“欸,也不知道白文耀現在怎麼樣了,他那個脾氣還真適合做玄官。”隨即湊到瑤貞耳邊,壓低聲音道:“你傻呀,沒看出來她們倆有事。”

她們倆自然是指鬱潤青和陸輕舟。

至於這個“有事”嘛……

瑤貞看了眼並肩而行卻一言不發的兩個人,後知後覺,氣氛確實不太對勁。

“怎麼了?”瑤貞也壓低了聲音。

“我哪知道。”鐘知意緊接著又說:“多半是在山上出了什麼我倆不知道的事。”

被幻境迷惑,落進陷阱,山靈迷途知返,帶著葉柳柳一起消失不見……瑤貞這一琢磨,驚覺山上發生的事被她師姐三言兩語的給一帶而過了。

有什麼是不能同她和鐘知意說的?想來也隻有她們兩個的私事。

瑤貞明白了,又不明白了,她挨在鐘知意耳邊悄聲問道:“那這算好事還是壞事呀?”

鐘知意還是那句:“我哪知道。”

淮山的傳送陣遭到了破壞,迄今為止還沒修好,一行人隻好輾轉到銅雀台,借了車馬趕回淮山,誰成想眼看著到淮山了,那匹笨馬竟然誤食了大黃,導致腹瀉不止,腿腳發軟,到了寸步難行的地步。

將笨馬安置在一個農戶家中,一行人從晌午走到夜裡,終於走到了長平城。

而這期間,鬱潤青和陸輕舟之間說幾句話是有數的,連眼神接觸都少得可憐。鐘知意雖然心知肚明這當中有事,但真不知道是什麼事,更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既然一無所知,就不便於插手。

乘著夜色進了長平城,鐘知意決定在觀望觀望。

“師娘,我肚子好餓啊,我們在長平吃點東西再回去吧。”

陸輕舟倒是和平常沒兩樣:“你想吃什麼?”

鐘知意隨手指向街邊:“就這家得了,我餓的頭暈眼花,走不動路。”

那是一家面館,夫妻店,很小,隻擺了四張桌,丈夫在外邊挑燈煮面,妻子在裡邊拾掇菜葉,見一行人朝這邊走來,夫妻倆一齊抬頭,非常和氣的笑了笑,那妻子正要開口招呼,視線忽然落在鬱潤青身上,眼睛一亮說:“是你呀,你終於來了!”

鬱潤青微怔,還沒等反應,那妻子便丟下手裡的菜快步上前,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仙長不記得我了嗎?那日你來長平吃面,就在這兒,見我在街邊上哭,問我怎麼了,我說奶奶生病了,要老桑樹的樹枝做藥引,你就替我去折了樹枝呀。你真的不記得了嗎,我那時候還答應你,以後你來長平,我都請你吃面。”她說著說著有些羞澀的笑起來,回頭看了眼丈夫,又回過頭說:“不承想後來我就嫁到了這家,也算緣分了。”

其實她話說一半,鬱潤青就想起來了,沒辦法不想起來,畢竟,於她而言,這不過是前幾個月的事情,她還為此受了罰,印象不能不深刻。

看著眼前大約三四十歲的婦人,那紅潤的面容,漸漸與記憶裡流著鼻涕嚎啕大哭的小女孩重疊,鬱潤青心裡不由得顫了一下,第一次如此直觀的感受到她跨越的光陰。

“我記得你。”

“真的!”

婦人歡喜極了,可又有些質樸的埋怨:“既然記得,這麼些年怎麼一次也不肯來。”她也沒有非要鬱潤青一個解釋,說完便招呼一行人進到屋子裡,要丈夫拿出看家的手藝給幾人煮面。

外邊夫妻倆熱熱鬨鬨的忙碌,裡邊一行人悄然無聲的沉默,半響,鬱潤青開口道:“要不然我等恢複了記憶再回宗裡吧,反正我師……宗主也閉關呢。”

這話不知道是跟誰說的,橫豎瑤貞口直心快的先答複了:“為什麼呀?”

鬱潤青的理由很簡單:“就是覺得彆扭,我的事情,旁人都知道,隻有我不知道。”

瑤貞不曉得她是哪裡來的苦惱,更不能感同身受,當然也做不了主,隻能看向正用熱茶洗筷子的陸輕舟。

陸輕舟垂著眸,將筷子在茶杯裡涮一涮,

又拿白手帕仔細擦了擦,上下並齊了,依次擺在三人跟前的茶杯上,末了才抬眸看向鬱潤青,溫聲細語道:“你既然不願意回去,就在長平城裡住一陣子吧。”

陸輕舟分明是答允了她的提議,卻好像給她帶來更大的苦惱,鬱潤青看向彆處,微微蹙著眉,神情上幾乎是有些不自覺的煩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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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常說女人心海底針,殊不知海底針也是有跡可循,好歹知曉那針在海底,可鬱潤青的心事是少年心事,連自己都看不透的,又何況旁人。

在詭異的安靜中,婦人將面端了上來。

真不愧是看家的手藝,油汪汪的一碗面,臥著兩個煎雞蛋,三五根菜葉子翠的發亮,上頭還撒著一把蔥蒜沫,澆了一勺滋啦啦的辣椒油,單單香味都叫人想流口水,更何況面條一挑,底下還有幾塊醬牛肉。

瑤貞和鐘知意是真的餓了,有這樣一碗面便什麼都顧不得,埋著頭大快朵頤的吃起來。

鬱潤青也餓了。

咬一口煎雞蛋,抬眸看看陸輕舟,在陸輕舟與她對視之前,又將視線挪到彆處去。

鬱潤青嚼著煎雞蛋,有那麼一點食之無味,莫名的,她腦海中又浮現出那一日的情景。

其實沒什麼。

隻不過是陸輕舟一時沒站穩,跌到她身上,她順手攬了陸輕舟一下,然後在那樣的危急關頭,得出了陸師姐腰很細,身體很軟的結論。

鬱潤青心跳快了,臉發燙了,她知道,所以裝模作樣的喝了口茶說:“真辣。”

瑤貞兩腮鼓鼓,一邊是牛肉,一邊是面條,忙裡抽閒的替店家夫妻倆申辯:“不辣呀,這辣椒是香的。”

鬱潤青耳朵更紅了:“是嗎,我吃著有點辣。”

瑤貞相信了,很替她感到惋惜,隨後看了眼她碗裡的醬牛肉。

“……”鬱潤青把醬牛肉一塊一塊的夾到瑤貞碗裡,忍不住說:“你慢點吃,小心積食。”

瑤貞抿著油汪汪的嘴巴,彎眸一笑,有點得意道:“不會的,我吃多少都不積食。”

鬱潤青決定不理瑤貞。

一扭頭,視線正與陸輕舟撞了個正著,陸輕舟看著她,什麼也沒說,隻是笑了一聲,好像她的心思,她的窘迫,陸輕舟都知曉。

鬱潤青緩緩低下頭,盯著碗裡的面條,那樣專注的眼神,那樣心無旁騖,仿佛碗裡不是熱騰騰的面條,而是一件需要辨彆的稀世珍寶。

吃飽喝足,鐘知意很懂事的從荷包裡取出一顆銀錁子,大小剛好可以藏進茶壺底下,安置妥當了才向夫妻倆告辭。

婦人也早有準備,將一籃子香瓜塞到了鬱潤青懷裡:“自家種的,不值什麼,隻是我的一番心意,仙長一定要收下。”

鐘知意留下的銀子是足夠買下這籃香瓜的,鬱潤青便沒有推推阻阻,接過竹籃道:“多謝。”

婦人心滿意足:“仙長日後可要常來吃面,我這歲數,再等不起三十年了。”

香瓜仔細洗過,水淋淋的,非常乾淨,看著很是誘人。

待走出夫妻倆的視線範圍,三隻手便同時伸進了籃子裡。瑤貞拿了一個,又拿一個,笑眯眯的遞給陸輕舟:“師姐,你吃。”

陸輕舟摸摸她的臉頰,停下腳步,對鬱潤青道:“這段時間你就暫時住在這裡吧。”

鬱潤青才咬了一口香瓜,還沒嘗出味道,一抬頭,發覺自己正站在一家客棧門前。

陸輕舟道:“得空我們來看你。”

鬱潤青一抿唇,咽下嘴巴裡的香瓜:“算了,我還是跟你們回去好了。”她說:“我自己一個人在這也挺沒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