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無上法(三)(1 / 1)

那春蓬劍隻是微微一顫,槅門裡便忽然傳來“嘩”的一聲響,鬱潤青心知是驚動了嶽觀霧,十二分想逃,可爪下的春蓬劍卻猶如捕獸夾一般咬著她不放,劍身顫動,劍光流轉,似乎比上一次更為迫切焦灼。

鬱潤青一窒,抬起頭來,隻見槅門大敞,簾帳翻飛,嶽觀霧披散著濕發,身裹著素袍,大步流星的走到她跟前,與此同時,春蓬大抵感應到主人召喚,發出一聲琤鳴,猛地離鞘而出。

嶽觀霧握住劍柄,隨意挽個劍花,順勢將鋒芒藏於身後,就那樣手執著劍,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黑眸在暗色中閃爍著寒光,沁著冷意的檀香在水汽中悄然彌漫。

鬱潤青向後挪了一挪,前爪並攏著蹲在供桌邊沿,也瞪大眼睛盯著嶽觀霧,試圖裝無辜,裝若無其事。

一人一貓對峙許久,就在鬱潤青以為自己可以蒙混過關之際,嶽觀霧嗓音微啞道:“過來。”

她一開口,鬱潤青便知道她是認出了自己,遲疑了片刻,緩緩走上前。

嶽觀霧伸出手,用指尖抵住小狸貓的額頭,隻是短短一瞬,便又將手收了回來,目光也跟著沉下去,過了好一會才問道:“你的肉身在哪。”

鬱潤青想了想,從供桌上跳下去。

嶽觀霧方才正在沐浴,事出突然,便匆匆裹了件素袍,連鞋都沒來得及穿,此刻赤著腳踩在烏木地板上,發梢和袖口不斷有水珠滴落,漸漸積成一個小水窪。

鬱潤青用爪子蘸了點水,頗有些費力的在地板上描繪出兩個字。

空桑。

“魔教掘地三尺原來是要找你。”嶽觀霧半闔著眼,長睫低垂,神情沒有絲毫的波瀾,手指卻暗暗攥緊了劍柄:“為何撇下肉身逃回淮山?”

鬱潤青低下頭,又一連寫了幾個字。

一言難儘。

嶽觀霧看著這四個字,似是深吸了口氣,轉身將春蓬劍收回鞘中,而後將供桌上的燭台一一點燃,幽暗的玉卿宮很快亮堂起來,火光躍動,映著牆上一副副畫像,是曆代為蒼生而亡的問心宗的宗主。

分明是一隻低矮的貓,可鬱潤青望著她的背影,莫名覺得很瘦弱單薄。

半響,嶽觀霧又轉過身來,冷冷道:“你這幾日就待在玉卿宮,哪裡都不要去,我會設法幫你找回肉身。”

說完,再沒有一點理會鬱潤青的意思,握著劍快步走進靜室,緊緊關上了門。

在房門合攏的最後一刻,那柄通體碧綠的寶劍仍然流光溢彩,似渾身布滿漂亮鱗片的毒蛇,在黑暗中悄悄遊弋,冷噝噝的吐著信子,令人不寒而栗。

鬱潤青一直都很清楚,春蓬和重葵其實並沒有什麼兩樣,都是那麼剛硬霸道,蠻不講理,遇到命定之人,便強行認主,自此牢牢捆綁在一起。

世人總以為被上古法器認主是天大的幸事,可當真如此嗎?

玹嬰十五歲就解開了重葵劍的封印,從那一刻背負起了與春蓬劍主不死不休的命運,她十五歲,便已經沒有回

頭的機會了,隻能抱著她的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條道走到黑。

或許她離開前說舍不得是真,可她想活著也無可厚非。

鬱潤青穿過槅門,鑽進簾帳,目之所及是一池流水潺潺的冷泉,池畔還有一棵落英繽紛的合歡樹。

真沒想到,這小小一扇門裡竟然彆有洞天。

鬱潤青看著眼前的活水,真有點竊喜,她還以為自己要喝洗澡水來解渴。

不過,池子比預想中深一些。

鬱潤青舌尖剛觸碰到泉水,兩隻前爪就打了滑,兩隻後爪也非常仗義的不離不棄,四隻雪白爪子,像擺在食盒裡的四個糯米丸子,一齊衝進池水裡,緊接著便是“噗通”一聲響,水花四濺,合歡飛落。

鬱潤青自然是會鳧水的,即便在一隻貓的身體裡,撲騰著也不至於淹死。

可問題是,這池子,她看著不算深,較比她此刻的身體,真是不算淺。

鬱潤青撲騰了半天,死活爬不上去,沒辦法,隻能向她師姐求救。

“嗷嗚嗷嗚”的叫喚了幾聲,便有人掀開簾帳走進來,青衣皂靴,手執玉劍,正是嶽觀霧。

“你尋死?”

“……”

鬱潤青筋疲力竭,眼看著都要往下沉了,終於被嶽觀霧拎起來。她渾身都濕淋淋的,四條腿連帶著一條尾巴全都無精打采的耷拉著,唯有腦袋還算乾爽,一對耳朵又大又尖,看上去怪異又滑稽。

嶽觀霧緊抿著唇,用一條布巾將她嚴嚴實實的裹起來:“想喝水?”

鬱潤青伸了一下舌頭,以此表示口乾舌燥。

嶽觀霧見狀便用手托著她,將她帶到了就寢的臥房。

這間臥房布置十分的素淨冷清,一眼望過去,幾乎沒有一樣叫人看了便知道是屬於嶽觀霧的東西。

鬱潤青沒來得及細細參觀,就被隨手丟在了桌子上,她從布巾裡探出頭來,隻見嶽觀霧取了一個方形玉鬥,倒滿水放在她跟前,輕輕一歎說:“喝吧。”

鬱潤青實在渴極了,不然也不會嘗試去喝洗澡水,眼下有這麼一汪清透又乾淨的水,真是久旱遇甘霖,舌頭一卷一卷,很快喝掉大半杯。

“喝完了?”

“喵。”

鬱潤青其實沒怎麼叫喚過,總覺得有一點彆扭,可方才在池子裡嗷嗚嗷嗚喊了幾聲,算是跟自己的嗓子熟悉了,這會喵喵叫就跟平常說話一樣自然而然。

嶽觀霧也沒什麼特殊的反應,拿走了玉鬥,又問道:“餓嗎。”

豈止餓啊。

鬱潤青舌頭一伸,往桌上一倒,以此表示快要餓死了。

嶽觀霧側過身去,眉頭緊鎖,好似在思索臥房裡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吃,須臾,她走到格柵前,打開一個小小的白瓷罐,從裡面拿出一顆烏黑的藥丸。

鬱潤青看到那藥丸,馬上就活過來了,晃著腦袋往後退。

嶽觀霧虛握著藥丸,還有些不解:“躲什麼,你不是餓嗎?”

餓肯定是餓,畢竟這小貓的身體,捱兩日不吃不喝已經到了極限。

可那是辟穀丹啊,世間最苦,最惡心,最難吃的丹藥,一顆吃下去,確實不餓了,也一點不饞了,十天半個月之內再無絲毫口腹之欲。

鬱潤青咬緊牙關,做足了寧死不吃的準備,奈何嶽觀霧對她從來不手軟,愣是將辟穀丹一分兩半,一半一半的硬塞進她嘴裡。

靈丹妙藥,入口即化。

鬱潤青想吐都吐不出,含淚咽下去了。

嶽觀霧垂著眸,細長鳳眼微微上挑,竟有些許玩笑之意的說:“這回不餓了吧。”

不餓了,也不想活了。

鬱潤青懨懨的趴在布巾上,了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