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鐵萍的父親是個老軍人,因為常年在外打仗,隻生了兩兒一女三個孩子。
大兒子十六歲那年得病沒了,隻剩劉大軍這麼一根獨苗,不僅劉母寵,劉鐵萍這個做姐姐的也慣著,如今好三十了終於有了個後。
何二立看劉鐵萍這態度還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聽說是劉大軍兒子滿月這種好事,又覺得正常了。
不正常的是陳寄北,劉鐵萍和劉鐵萍娘家的事他向來不摻和,沒想到這次竟然答應了。
彆說何二立,劉鐵萍都有些意外。
不過陳寄北能答應,還省了她一番口舌,說實話她也不怎麼願意跟陳寄北說話,“那你可得陪你大軍哥多喝兩杯,你表哥那酒量你也知道,三兩白的就能倒。”
陳寄北卻並沒有動,“我想再帶一個人。”
給他幾分顏面,他還蹬鼻子上臉了?
劉鐵萍心裡不快,回頭看向陳寄北身邊的何二立,“今天是家宴,不好帶外人。”
何二立還不想去看她那張長臉呢,趕忙給陳寄北使眼色。
陳寄北沒管他的眼抽筋,“不是外人,我和夏芍已經領證了。”
“你和她領證了!”
“你和誰領證了?”
劉鐵萍跟何二立幾乎同時一愣,繼而驚呼。尤其是劉鐵萍,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陳寄北隻是淡淡撩了撩眼皮,“夏芍,我跟她前天就領證了,我哥沒說嗎?”
陸澤同當然沒說,他說了不許劉鐵萍攪和,就問都不讓劉鐵萍問一句。
劉鐵萍滿肚子盤算就這麼落了空,臉紅一陣白一陣,“你們這麼著急,不是有了啥吧?”
“放心,我不是劉大軍。”這次陳寄北的語氣已經不掩嘲諷了。
劉大軍媳婦兒楊巧雲,一開始劉鐵萍並沒看上,是劉大軍自己犯了錯誤,被人找上門來的。劉鐵萍他爸要臉,就這麼娶了,還把劉大軍拿皮帶狠抽了一頓。
劉鐵萍跟這位弟媳婦兒關係有所緩和,還是對方生了個大胖小子後,陳寄北這不是專打人臉嗎?
劉鐵萍氣得胸脯直起伏,“你……”
“我說錯了嗎?”
就是沒說錯才氣人,劉鐵萍指著他,“你好得很!”想著還得趕緊回去說一聲,到底走了。
“你結婚,她臉色這麼難看乾嘛?”
何二立看著那氣鼓鼓的背影有些搞不懂,“不對,你啥時候結婚了?我怎麼不知道!”
“什麼都得讓你知道?”
“咱倆好歹是朋友,結婚這麼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說一聲?你不是故意騙你嫂子的吧?”
陳寄北沒說話,提著報紙去了最近一家國營飯店。
何二立又跟著他到了飯店,“你買這麼多飯吃的完嗎?不會真結婚了吧?”
“結了。”陳寄北頭也不抬。
“臥槽還真結了!”何二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什麼也要跟去看看,“你要這麼多報紙,是要糊新房吧?我去幫你乾活,我去幫你乾活還不行嗎?”
然後一進門他就又吃驚了一把,“你……你是那個生活要想過得去,頭上哪能沒點綠?”
夏芍:“……”
夏芍忙了一下午,剛拆了毛巾坐下來歇口氣就聽到這個。
明明她長得也很好看,很有辨識度,怎麼對方就隻記得這一句話?
夏芍無語,何二立比她更無語,“你當時不是一臉不感興趣嗎?這麼快就把人娶回家了?”捂著胸口控訴地望向陳寄北,好像他們之間的友情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陳寄北沒理他,簡單給二人做了介紹,“何二立,我同事。夏芍……”
陳寄北頓了下,似是不知該如何稱呼。那邊何二立已經開始點頭,“知道知道,你媳婦兒。”說著還一臉不滿,“咱倆這麼好的關係,就隻是個同事?”
夏芍算是發現了,陳寄北這個朋友一點不像他,話特彆多。
不僅話多,還很自來熟,沒多久就拍著夏萬輝的肩,“你姐說得對,早知道總比晚知道強。你要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是哪個綠的你你說,我跟你姐夫幫你揍他。”
夏萬輝都聽懵了,被綠的不是他姐嗎?怎麼成他了?
何二立當時顯然沒把話聽全,也沒陳寄北那麼敏銳,還以為夏芍是在安慰夏萬輝。
不過弟弟背鍋就背鍋吧,省的她還得讓對方保密。
夏芍沒等夏萬輝解釋就岔開了話題,“現在就差糊牆跟糊炕了,明天我再過來弄。”
陳寄北和他同事都下班了,她也要下班。拒絕加班,從我坐起!
陳寄北沒說什麼,第二天夏芍再去,新房的牆和炕卻已經糊好了。
報紙糊得很平整,邊緣處銜接得嚴絲合縫。炕上甚至糊了兩層牛皮紙,摸上去結實又光滑。
夏萬輝看得直咋舌,“再刷上層鉛油,少說能用個半年,他們昨天不會乾了大半宿吧?”
北方睡炕常用炕席,高粱或者蘆葦杆編的,就是炕太熱的時候容易糊,也容易紮人。所以不少人更喜歡牛皮紙,隻是不刷上一層油,兩三個月紙就破了。
但夏芍寧願兩三個月換一次也不願意刷油,鉛油啊,一聽就知道有毒。
不過夏萬輝有一點沒猜錯,他們走後陳寄北跟何二立還真乾到了快九點才走。
陳寄北看不出絲毫異樣,何二立卻總覺得手臂抬久了,第二天還有些酸。
一整天,他都以陳寄北要結婚他去幫忙累到了為由,在單位劃水。
這個消息一出,都沒人關注他是不是偷懶了。
上午還沒過完,就有好幾波人過來打聽,有糕點車間那邊的年輕女同誌,還有給陳寄北介紹過對象的中年大媽。
面對那大媽何二立就沒多客氣了,“寄北他媳婦兒可漂亮了,比你那侄女漂亮一百倍。”
陳寄北剛工作那會兒,這人侄女來廠子裡找過她一次,一眼就看上了陳寄北,非要讓姑媽介紹給自己。陳寄北對她沒興趣,她還死纏爛打了好一陣,她姑媽更是逢人就說陳寄北壞話。
那大媽聽了果然不高興,“那姑娘傻的吧?但凡有點腦子,都不能嫁給他。”
夏芍傻的吧?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嫁了個什麼東西。
李來娣也是這麼想的,甚至掰著手指頭數日子,等著看夏芍知道真相後能有多後悔絕望。
正好程文華問起夏芍的婚事,說要買點東西給夏芍添妝,她就跟著去了。
這要是以往,她嫂子給夏芍花錢,她肯定不樂意。這回她卻什麼都沒說,不僅主動把人帶到了招待所,見夏家姐弟不在,還耐心跟前台關姐打聽了他們的去向。
到了新房一看,李來娣不免又有些泛酸。
她家還住著廂房呢,夏芍居然租到了這麼好的房子。
不過她很快又平衡了,“這麼多活,就你們姐弟倆乾啊。”
她也是搬過新家的,當時她爸去單位報到了,家裡就她和她哥她媽在收拾,差點沒累死。他哥雖然不怎麼會乾活,好歹能幫著伸把手,哪像夏芍,什麼都得一個人來。
夏芍沒想到李家人會來,還帶了一個鐵皮暖水瓶、一個搪瓷盆,正在和程文華道謝。
聽到李來娣這話,她有些不明所以。
李來娣還當她是納悶自己怎麼猜到的,又背著手,去院子裡轉了一圈,“這麼大一個家,以後劈柴燒火洗衣做飯,裡裡外外全得你一個人乾,你也夠累的。”
程文華已經發現這個小姑子跟夏芍不太對付,不過親戚間不和也是常有的事。
她扶著腰,笑著岔開了話題,“聽說你們定了下周二辦酒,可惜那天我單位有大班,時間緊,恐怕來不了了。隻能提前祝你和先生新婚快樂,早生貴子。”
“謝謝,也祝你這胎生個兒子,兒女雙全。。”
不是夏芍重男輕女,這年頭誰不愛聽這個?
而且她是真心的,李家太重男輕女,程文華家世再好,連著生閨女日子也要不好過了。
到底快進入孕晚期有些尿頻,沒說幾句程文華就去院子裡上廁所了。
她一不在,李來娣臉上的不待見徹底不加掩飾,“你跟那什麼寄北真領證了?”
對李來娣夏芍可就沒那麼客氣了,“我和他領不領證,關你屁事?”
“就是,要嫁人的又不是你。”夏萬輝也跟著翻了個白眼。
這姐弟倆一個說話軟綿綿的,一個小暴脾氣,一唱一和,總能把人氣得夠嗆。
李來娣卻難得沒被氣到,反而哼笑一聲,“你就嘴硬吧。”
他們領不領證當然不關她事,她就是來看看夏芍嫁了那麼個遊手好閒的街溜子,累成了什麼樣。
漂亮有什麼用?家裡家外操持個幾年,日子再過得不順心,很快就成黃臉婆了。
李來娣可不是她那對精明的父母,年齡又還小,什麼都寫在臉上。
夏芍一看就知道她心裡沒想好事,“幸災樂禍”這幾個字都快從她眼睛裡跑出來了。
夏芍沒給對方在心裡得意的時間,“你們家答應給我那兩套行李做好了嗎?”
李來娣幸災樂禍的表情一下子卡住,接著臉綠了。
誰都以為幫夏芍介紹完對象就完了,哪成想她還能殺個回馬槍,坑了他們兩套行李。
一床被子就要兩丈七的布,加上褥子,還是兩套,沒個五十尺的布根本不夠。
她媽這兩天到處找人換票,嘴都急起泡了,更彆提做這些還得買棉花……
這幾年的票又特彆值錢,夏芍一句話,她家少說得搭上兩百,娶個媳婦都夠了。
可是又不能不給,話已經當著陸廠長說出去了,何況契書還在夏芍手裡。
李來娣如鯁在喉,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
程文華上完廁所回來,見氣氛不太對,忍不住問:“怎麼了?”
夏芍不好意思地笑,“沒怎麼,就是說起李大爺李大娘太客氣了,還給我陪送了兩套行李。”
這麼說程文華就明白了,估計是李來娣小姑娘家占有欲強,心裡不痛快。
時間也不早了,她趕忙拉著李來娣告辭,“我還得回去做飯,先走了。”
一面往外走又一面安慰小姑子,“等你結婚了,我給你打一整套家具。”
“真的?”李來娣眼睛一亮。
可到底氣還是不順,又冷哼一聲,“還是我好,有你這樣的嫂子。哪像夏芍,結婚這麼大的事,她那表嫂連個面都不朝,全靠她一個人張羅……”
話還沒說完,她就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剛被她說連面都不朝的劉鐵萍滿臉是笑,順著門洞走了進來,“寄北這個媳婦兒可是說對了,瞧這收拾的。”手裡拎著,懷裡抱著,帶來的東西比她們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