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浣月抬腳走入眼前黑霧之中,身後林笑楓與陸慎初也跟了過來。
虞照仍舊在原地昏迷,魏青佩在一旁照顧著,譚歸荑還愣愣地站著。
顏浣月三人一踏入黑霧,便又在此回到了那處宅院。
院中酒席仍在,隻是沒了斟茶倒酒的侍從。
三人分頭行動,挨個房間找過去,都不曾尋到那張人皮。
倒是顏浣月在一處地下室裡找到了一個穿著嫁衣,卻被剝光了人皮的新鮮屍體。
那屍體被供在一張嶄新的紅漆大案上,其下還有一張小小的供桌,擺放著諸多貢品,以及一塊浮著五色微芒的五色淨琉璃。
顏浣月如約定的那般燃了一張符篆召林笑楓與陸慎初前來。
她走到供桌邊看著那塊淨琉璃,隻見其上五色無序而變,流轉不歇,看著看著,眼睛就有些花。
她不得不閉上眼睛揉了揉,身邊有風拂過。
地下室裡怎麼有風?
她右手五指一抓,毫不留情地向一旁刺去,卻聽有人笑道:“還不去給公子送花,在這裡玩什麼呢?”
顏浣月側首看去,大雪連天。
與她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穿著一身素服,披著一件鬥篷。
而她自己,仍舊是原本的衣衫。
隻是不知為何又被壓製了靈力,手中的劍指向彆人的劍成了一枝梅花。
幻境......
她收回花枝,說道:“公子現在何處?”
那男子抬手一指,是一處孤立於鬆竹間的高樓,“你每日都去,公子每日都在等你,怎麼如今竟忘了?”
顏浣月便不再多言,拿著花枝走進林間。
這處高樓空空寂寂的,安靜得有些異常。
顏浣月握著花枝,將尾端掰斷成刺,抬腳走上高樓,一層一層地巡視著。
等走到最高那層樓時,飛簷外的銅鈴莫名在潔白的天地曠野間輕輕震響。
雪下得更大了。
一間房的窗被人從窗下推開了一道縫隙,像是怕冷一般,錦簾之中,伸出了一隻白淨修長的手。
顏浣月將花枝放到那隻手上,隻留著自己掰斷的生下的枝條。
窗內之人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將花枝收了回去,而後關上了窗。
顏浣月想要推開窗,身前身後忽然來了幾個素服男子,其中有一人問她:“為何不回住處,還在此地逗留?”
顏浣月隻好默默下了樓,立在簷下,看著院中的風雪,不知這種地方該如何破局。
院中掃雪的人看著她,說道:“姑娘快回去歇歇,太冷了。”
顏浣月說道:“我方才摔了一跤,有些腿疼,您能送我回去嗎?”
掃雪的少年扔下掃帚,跑到簷下扶著她將她送回了住處。
臨走前叮囑道:“明日清晨若雪還這麼大,就不要去送花了。”
等他走後,顏浣月在房
中走來走去,到處探看。
這房間雅致,並不像一個侍女住的地方,她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來喚她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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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房中一柄小刀藏在袖中,到處轉悠。
發覺這裡彆的異常沒有,隻是安靜異常,人們都行蹤詭異。
她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她,她懷疑就是高樓上的人。
可每當她登上高樓,樓裡又分外安靜,一個人都找不到。
隻有當她要接進最高處那扇窗欞時,才會突然出現幾個人來提醒她該下去了。
來回幾次,皆是如此。
她多次這般挑戰,那些素服男子也並未見動怒,隻是一次一次提醒著她,像是既定的任務一般。
這麼說,破局的關鍵自然就是那位公子了。
上一位捧著人皮木匣的公子被她殺了,不知這次這位殺起來是否依舊簡單。
也或許,他也隻是一個幌子,身後還會出現什麼。
但這目前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先進了那間房。
顏浣月接連幾天,都要上去送一支花。
每當她想多待一會兒,便有人來提醒她。
她試著動過手,但靈力被壓製,竟有些敵不過這些人。
她爬到房頂上想砸穿房頂進屋,那些人也會突然出現在房頂上提醒她該下樓了。
一直耗到春時,她除了每日清晨去送花,再沒人要求她去做什麼。
太過平和了,坐牢一般。
她折下一枝綠葉白花的茉莉枝條,路過一片怎麼也跑不遠的曠野,回到高樓下,一步一步走到最高那層。
她雪白的手背上流淌過窗欞的雕花光影,將那枝茉莉花遞了進去。
窗內的人輕輕捏起她指間的花枝準備拿進去。
顏浣月問道:“公子每日都在看我,是想看到什麼?”
執著花枝的手頓了一下。
就在這片刻之間,顏浣月發覺了與以往的不同,她一把握住他的手。
果然,隻要他的手不收回去,那些素服男子就不會出現。
顏浣月見四下無人,直接抬手將窗戶推起,待看清窗內人時,不禁眉尾一跳。
擺滿書籍的桌邊,裴暄之正抬眸眉目疏淡地看著她,一陣熟悉的冷香氣若有似無地飄蕩到她身邊。
顏浣月從窗邊躍入房中。
室內之人仍舊跪坐在桌邊,拿起剪刀低頭修減著花枝。
房間各到處都擺著花瓶,插著她曾經送來的花枝。
顏浣月奪下他手中的剪刀,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將他推倒在地上錦墊之上,抬起剪刀抵著他的眼睛,垂眸問道:“你是什麼東西?”
地上的人靜靜地看著她,緊緊握住手中的茉莉花枝,不言不語。
他既不反抗,也不痛斥,殺了他,似乎很簡單……
但對著裴暄之的臉,顏浣月終究有些猶豫。
這幻境太過真實,連他細微的神情和
身上的冷香都擬了出來。
“你解開幻境,我不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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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人眨著清澈的雙眼,纖長的眼睫一下一下劃過剪刀銳利的尖。
他輕聲說道:“隻有死,才可以。”
顏浣月掐住他的脖頸,感受到他頸上脈搏的跳動,一時有些迷惘,輕聲喚道:“暄之?”
雪衣公子側首看著茉莉花枝,“我沒有名字,簷外的海棠開了,明日能否幫我折一枝來?”
顏浣月輕輕捂住他的眼睛,溫聲說道:“好,你還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手中剪刀抵在他心口,他不曾掙紮一瞬。
忽然雙手握住她持剪刀的手腕,一把捅進自己心口,緩緩說道:“你……要記得,不要騙我……”
眼前一切驟然消散,一道涼風繞著她盤旋片刻,徹底消散了。
她拿下揉著眼睛的手,五色淨琉璃上依舊浮著一層微光。
那幻境實在古怪,顏浣月卻莫名有些心慌。
雖然都是假的,但她此時還是有些想要見到裴暄之確認他是否安然無恙。
林笑楓最先跑進地下室。
陸慎初隨之而來,見到紅漆大案上的屍體,立即“謔”了一聲,驚歎道:“好我的天,這什麼做法?”
說著就要上前。
顏浣月擋了一下,說道:“這淨琉璃可織幻境,先毀了再說。”
林笑楓一箭射過去,淨琉璃乍然爆開,裡面竟包著一顆完整的頭骨。
她笑道:“哦?相思生死境,幸好道友執念不深,否則你都已經助它編織幻境沉迷其中,將壽數都喂給這骷髏了。”
顏浣月問道:“這怎麼說?”
林笑楓說道:“思情、思權、思財,自然是享受多久的快樂,就要喂給它多久的壽數,公平極了。”
顏浣月有些咋舌,幻境雖是眨眼之間,可她在幻境中被困了將近五個月,幸好不曾有一刻沉迷。
其實幻境好像也沒怎麼誘惑她,她倒沒什麼可沉迷的。
正在此時,供桌上屍體腹中湧動,片刻間,人皮從屍體口中鑽出來,大聲斥罵道:“混賬!竟然隻是魂體……你們竟敢毀了我的供奉!”
陸慎初一道銅錢索甩出去,笑道:“不要臉到這等程度,把皮咽肚子裡,你這人還挺有意思的。”
人皮在空中不停地扇動著,室內刮起狂風。
“你們毀了我的婚禮,讓賓客們餓肚子,又來偷看我的身軀,讓我丟了清白,真是不禮貌啊。”
陸慎初急忙說道:“皮剝得確實乾淨,但這種事,彆胡說啊。”
林笑楓抬手幾箭將人皮射穿,她厲聲罵道:“死女人,嫉妒我,便要毀傷我這肌膚!”
話音剛落,便有黑霧從四下爬來,欲將此處遮掩起來,林笑楓和陸慎初皆跳入上空黑霧裡去捉那意圖遁入霧中的人皮。
顏浣月卻看向供桌上那具屍首,飛撲過去,一刀剖開屍首,挖出了一枚潔白的小玉印
。
漫卷而來的黑霧越來越濃,供桌上如同新剝的新鮮屍首迅速枯敗,半空中的人皮越來越枯黃。
絕望地說道:“不可能……不可能……”
這時,天地動蕩,宅院搖晃,三人迅速跑了出去。
宅院瞬間化為平地,無數魔物從地上鑽出來,自相殘殺。
混亂的魔潮將譚歸荑與魏青佩卷了進去,譚歸荑和魏青佩隻得先與魔物廝殺。
可這些魔物自相殘殺,並不是為了傷她們,隻是魔物越來越多,難免會被誤傷,隻能與之亂殺一通。
顏浣月握著那方玉印,在魔潮中穿梭自如。
這方玉印並非譚歸荑前世拿到的碧月盞,不過這玉印在此界倒是頗為好用。
她原本想趁出秘境的時候徹底廢了虞照,沒想到機會來得這般快。
隻是不能趁此機會殺了他。
若是有人死在秘境中,無論如何,明德宗必然會對同行之人搜魂徹查。
若是重傷,還是眾目睽睽之下,且本人也知曉緣故下的重傷,那便沒有搜魂徹查的必要了,畢竟,搜魂也會損傷搜魂者的神識。
但也不好說虞氏會不會要求搜魂……
顏浣月趁著混亂將虞照拖走,殺了一魔物,用魔物的骨頭撕爛了他的後背,剖出了他的靈根,甩入魔群之中。
而後跑到離虞照最遠的地方,吃了一顆丹藥,生生受了魔物一擊,又被魔爪在鎖骨處挖了一把。
她也重傷的話,就算搜魂,也沒道理搜她的,她不得不多考慮一些。
她驀然吐了一口血,一把捏碎了玉印。
霎時間,魔物煙消雲散,天地間風煙俱淨,不遠處出現了一道耀著明光的縫隙。
“虞師兄!虞師兄……”
顏浣月臉上血淚交織,一邊嘔血,一邊往遠處虞照滿是血跡的破碎身軀邊爬去。
爬著爬著,忽然頓住,整個人抽搐著嘔起了血,片刻間,徹底昏死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已是在明德宗客舍內。
床邊擺著一張小案,燃著燈燭與安魂香,飄渺的輕煙繚繞在一旁淨瓶內的茉莉花枝間。
隱隱約約間,她還能從其中分辨出裴暄之身上殘存的冷香。
室外堂屋內,有人低聲交談的聲音。
沒一會兒,大門處一陣響動之後,有人走過來推開了內室小門。
顏浣月側首看向門邊,少年一身雪衣,衣襟處壓著的長命鎖流映著昏黃的燭光。
他看起來又蒼白了不少,整個人顯出一陣精神不濟的模樣。
見她醒了,他回身關上門,咳嗽了幾聲,走到床邊坐到床沿處。
一邊擺弄著床邊小桌案上的藥瓶,一邊低聲說道:“方才封長老來,說我們可以再留一段時日。”
顏浣月一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
她輕聲問道:“我睡了幾日?”
“三日了。”
裴暄之放下
手中調配好的藥,轉身去掀開她身上的錦被,去解她的衣帶。
顏浣月握住他的手,滿眼疑惑。
裴暄之淡淡地說道:“若不願我替你上藥,那你記得自己上。”
說罷收回了手,幫她蓋好被子,起身到一旁倒了一杯熱水放到小案上。
顏浣月輕輕攥住他的衣袍,“我忘了還有傷,勞煩你幫我吧。”
裴暄之倒也並不拒絕,複又坐在床邊,撩開錦被,解開她的衣帶,半褪下她左肩上的衣衫。
覆在傷處的白紗被取下,痛楚漸次傳來。
顏浣月痛得輕輕蹙了一下眉,輕聲問道:“暄之,虞師兄如何了?”
冰涼的藥膏被銀匙慢條斯理地塗在鎖骨下的傷處。
裴暄之看著她雪膩的肌膚上堪稱慘烈的三道爪痕,面無表情地說道:
“虞師兄還未醒,不過,等師姐好了,自己當面去看看,才更放心吧。”
顏浣月咳嗽了一聲,啞著聲音說道:“倒也是。”
裴暄之收回銀匙,握著乾淨的白紗伏在她身上,輕輕吹著她傷處的藥膏。
又癢又痛。
顏浣月嗅著他身上的冷香,無意識地攥緊了身下床褥,強行壓製著呼吸,可胸口處卻更加掩飾不住地起起伏伏著。
裴暄之看著她鼓脹的心衣上翩翩欲飛的蝴蝶,隻要他輕輕吹拂,就能送它起舞。
“顏師姐……”他忍不住往蝴蝶上輕輕吹了一口涼氣,它果然顫動了一下。
他喉結微微滾動了幾番,在她胸口的肌膚上吐著溫涼的氣息,聲音清冷地說道:“虞師兄比你傷得重些,你見了可不要太過傷心。”
說著直起身子,一本正經地給她包紮傷口。
不去管他有意無意碰觸到的地方,顏浣月轉移著注意,問道:“虞師兄的事,明德宗可有追查?”
裴暄之漫不經心地說道:“譚道友拿虞師兄擋魔物,明德宗當日便搜了她的魂,魂識外放,所有人都看到了,也看到了師姐抱著他時有多傷心……”
顏浣月心裡愉悅至極,連同神魂中的焦骨也哢噠哢噠地咧著嘴笑。
她卻歎息道:“唉,畢竟是同門,虞師兄到底是天妒英才啊。”
裴暄之綁好白紗,俯身將她半抱起來,拿過桌上已晾了許久的溫水,將杯沿抵到她唇邊。
顏浣月原本就渴了,抿住杯沿便開始飲水。
裴暄之垂眸看著她,低聲說道:“明日我便要去後山一段時日,原本是托明德宗一女修照顧你,如今你醒了,你想如何安排?”
顏浣月解了渴,說道:“按你說的就好,可你去後山做什麼?”
裴暄之暗暗握了一下她的肩,輕聲說道:“閉關而已。”
夜裡他離去後,顏浣月果真再未見到他,隻是不知為何,隱隱約約總覺得心口處有些灼燒感,她以為是傷口的緣故。
此後不出五日,她就可以下床活動了,鎖骨處的傷也結痂好轉。
第十日,聽聞虞照已經有些意識可以回應外界了,她立即過去探望。
虞氏中人早已趕到,個個面色難看。
魏青佩儼然一副虞照夫人的姿態與她說話,不斷追悔著當日的情景,尋找一些共同的記憶,順便話裡話外捎上譚歸荑。
顏浣月來的時候聽說她大姐魏昭佩已經來了,與她大鬨了一場,責令她立即回家,不許再留在這裡看顧虞照。
還將她強行帶走過一回。
可是魏青佩直到今日還是在這裡。
魏昭佩每日都來虞照房裡逮魏青佩回去,也不管難看不難看,大有魏青佩不放棄,就徹底同虞家把臉面撕儘的意思。
當著虞家人的面,魏青佩惆悵落淚,對顏浣月說道:
“我是真心的,無論虞公子是什麼模樣,我都願意陪他一生一世,可我大姐總聽不明白,還怨虞家留我在此……”
顏浣月看著她,按理來說無論是宗門還是世家,總是有限製人腳步的辦法的。
可魏昭佩不讚同魏青佩的行為,卻也舍不得真下手收拾,隻能逼著她迫於壓力回頭。
顏浣月自幼行走在宗門中,就算管束不重,卻也不比旁人在自家自在。
她不知有家的人是如何與家人相處的,也不明白如薛元年、魏昭佩這樣雷厲風行的人,為何慣起弟弟妹妹來都是這般厲害。
她在床邊看著眼上覆著白紗的虞照,一雙眼睛,一條靈根,半條性命……
不太夠啊。
隻是她倒是很有興趣看看他醒後該如何在人世掙紮。
她分明明面上沒做什麼,甚至在譚歸荑被搜魂時外放出來的情景裡,是她先撲過去救虞照,並哭得痛徹心扉的。
可虞氏中人卻總忍不住揣測她是來看笑話的。
尤其是虞照的母親,顏浣月才在虞照床邊看著高興了沒一會兒,虞母頂著一張冷臉讓她走了。
嗐……
顏浣月強行哭道:“虞師兄雖然廢了,可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您可彆太傷心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氣得虞母恨不得挖爛她的臉。
.
夜裡,她頗為愉快地沐浴過後打坐了許久,而後躺到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剛失去意識,心口驟然躥過一陣劇烈的灼燒感,她陡然清醒過來,攥著衣襟緩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明德宗的地形她並不熟悉,可她有裴暄之的衣物。
她拋出尋蹤法訣在他衣裳上拂了幾圈。
而後掠到明德宗連綿的群山之上,順著他衣物上殘留的氣息,往玄天之下的大山中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