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嘀嗒。
天上開始落著小雨,雨水微涼,滴在來人的臉上、鼻子上、眼睛上,頭發濕了、肩膀濕了,很快全身都濕透,像是剛從水裡爬出來的一樣,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厚重的泥水印子。
來得不止一個人,有很多,乍一眼看過去,爬到城隍廟的人,儼然是其中較為身強力壯的了。從山上一路到山腳下,密密麻麻地都是人,是餓得枯瘦嶙峋的人。
一座紅色的小轎,被最前面的人抬著,而另一側,同樣有很多人上山,也抬著東西,是一樽棺材。
如果嬴政和劉徹在的話,會發現那花轎和他們乘坐的一模一樣;如果江念綰出來看的話,也會發現這棺材就是她剛進副本的時候,看到的那個棺材。
兩班人馬整齊而有序的上山,前面的開道,表演、哭喊,後排的有力氣的也跟著或哭或喊,沒力氣地的就沉默地跟著上山。
山下的村莊裡,燈光依舊亮著,甚至還能看到有人騎著馬匹穿梭的身影,不像是原住民。
又或者說,原住民已經都在這山上了。
他們是一批被敵軍占據了家園的,國家的山河被敵國攻占,未來不久,即將亡國的一群亡國奴,更是已經成為了監下囚。
“娘,我們上山了,就能有東西吃嗎?”小孩子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聲音怯怯的,如果不是除了腳步聲和迎親、送葬的隊伍,便再也沒彆的聲音,或許還聽不大清這個小孩在說些什麼。
“有的。”母親哭喪著一張臉,又因為現在是送親,強行拉起來嘴角的弧度,笑起來倒是比哭都醜些。
“山上啊,有觀音土,觀音土吃下去,就不餓了。”
聲音不大,不知道是餓太久了,失去了力氣,還是純粹是不太想講話了,但是眼神是堅定的,求生的意誌力是頑強的。
小孩聽見了,似乎是有些開心,語調都上揚了不少,“吃,多吃點,到時候把那些壞人都趕跑!”
“對,都趕跑!”
似乎是大家也在聽著這對母子的談話,趕路的腳步都提升了不少。
不論是嬴政、劉徹,還是江念綰他們,都隻能聽到腳步聲,透過打開的大門,並不能看到外面真實的場景。
大家也隻好嚴陣以待,看著大門,做好決一死戰的準備。
腳步聲慢慢停住了,在距離城隍廟不遠的地方。
但是一路吆喝上來的人,聲音沒停,又都不約而同大佬些。
不管是紅事還是白事,吆喝的人竟然在吆喝同樣一句話。
【城隍娶親,生人回避!】
他們這些人,倒也和身後的人都隔著兩個人的距離,真要說回避,倒也沒有。
不過,遠遠看去,這些人確實也沒有多少活氣了,也不知還算不算生人。
也正是這麼一聲,城隍廟也同步想起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許是城隍在模仿,也或許是曾經真得也想起來過這交接的聲音。
好消息是,在城隍廟內有聲音之後,他們這些在廟裡的“信眾”,能夠出去了。
壞消息是,不知道是不是人鬼殊途的問題,那些舊時的人也看不見她們。
江念綰她們就像是被遺棄了一樣,站在院內,這些甚至能自由穿梭她們的身軀。
都有些分不清究竟誰是鬼,誰又是人了。
江念綰這裡看到的是棺材,明明是棺材,按道理來說是哭就行了,但是他們的儀式卻是有些特殊。
不像是在送人。
【城隍在上,今日……
願與城隍共結秦晉之盟約,望城隍憐愛世人,救人於為難之間。】
話很怪,不像是送葬又不像是迎親的,紅不紅白不白,甚至像是臨時在通知城隍一樣,江念綰都聽出了些威脅之意思。
仗著這些人也看不見摸不著她們,江念綰甚至湊近了觀察棺材。
“怎麼,你看出來有什麼不同了嗎?”
剛看到這些人和抬著的棺材的時候,子安和諾都爬得叫出了聲。
現在在江念綰走來走去,一副當做這些東西不存在的樣子,感染了子安,現在子安也不覺得有多可怕了。
既然傷害不到自己,那麼子安的膽子也變大了不少,就比如,他也仔細看了一下棺材,甚至和哥哥洞明對了一下答案。
發現好像,就是最開始想要把江念綰拽進棺材裡的那個棺材!
這可不就更好奇了,看江念綰的表情有些震驚,子安也就問出了口。
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私密事,這都已經在大庭廣眾之下發生了,但是很怪,非常怪。
“他們是在和城隍,結陰婚。”江念綰說出來的時候,都感覺很怪,更彆提子安這個聽眾了。
“陰婚是什麼?”子安沒聽過,準確來講,他連成親這個概念都不太了解。
江念綰環顧了一下,嘿,這些人演技可真好,這個時候了還精準人設,竟然都在裝不懂。
“陰婚是封建糟粕,是不被允許的。成親的對象一般是兩方都是死人,大概也都是沒有成婚的,家裡人擔心他們在陰間孤單,就配了陰婚。”
“也有跟城隍牽線的?”子安聽著,這些人像是把城隍當做另一半了,這陰親還能找到城隍頭上,有點厲害的。
那是相當的厲害。
江念綰沉默小半晌,到底是沒說出自己聽說過城隍是有對象的,這種話。
畢竟她知道的都是自己看過的彆的城隍了,也不能當著這個城隍的面給它造黃謠。
這多沒素質啊,江念綰不做這種事。
劉徹那裡,看著和自己一樣,一襲紅衣走進來這城隍廟,然後一行人就開始舉行儀式。
拜天拜地拜城隍,拜完之後,女子長袖一甩,落在了本就不算特彆高的房梁之上,眼看著就是要自儘的樣子,卻沒有一個人攔著點。
不忍心看著這麼一條大好的生命在自己面前香消韻損,劉徹來回試了試,發現自己穿過了這個正在上吊的新娘。
嗨呀,好氣!
嗨呀,好氣!
正在觀看的陳阿嬌要被劉徹氣死了,她怒氣衝衝,她十分不滿,她滿心的臟話要罵出來,但是旁邊坐著竇漪房和王娡這兩尊大佛,囂張如陳阿嬌也不敢太放肆,隻小聲念叨,兀自委屈著。
“陛下還真是,見一個愛一個。”
嘿,那倒確實,和不動如山,抱著雙臂觀看了一會儀式,便又開始搜刮的嬴政比起來。
把這場有些寂靜的結婚儀式,從頭到尾看完,甚至還想著救下來新娘的劉徹,是真的顯得憐香惜玉很多。
也不怨陳阿嬌喜歡吃醋。
竇漪房、王娡倒是能體諒陳阿嬌了,就一會。
她們倆都是事業心大於戀愛腦的,和戀愛腦的陳阿嬌短暫共情了一下,就恨鐵不成鋼了。
她們要是陳阿嬌,這個時候已經在聯合館陶公主了,不是說謀反,但是也得讓陛下看看她們的實力啊!
唉!滿腦子情愛,難成大事!
奇怪的兩場婚禮都有序進行著,直到新娘死了,三邊的城隍幾乎是同時出現,動作也十分一致。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套幻境本質上就是一致的。
城隍現身了。
不僅玩家們看到了,那些人似乎也看到了,一個個很是激動。
廟內的矜持些,隻是從眼睛到一些小行動上能看出來,廟外的已經在高喊了。
城隍顯靈了,我們有救了!
和嬴政那裡的城隍很像,這個城隍開口是有多重聲線的。
“信徒們,你們的請求,吾答應了。”
男聲、女聲、老人的聲音、小孩聲……
各種各樣的聲線重疊,凝聚成城隍奇怪的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