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第4章

村人的這些話說的太難聽了,劉蘭香隻能死死的咬住嘴唇不鬆口,又看見小兒子臉色青紫的模樣,她自己也抑製不住的哭嚎得更大聲了。

蘇茂脾氣衝,這時候已經要忍不住了,想起來衝上去跟這些人理論,但被大姐蘇穎一把子抓住,給塞到自己身後頭去了。

蘇茂:“...”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姐手勁兒果然很大!

蘇穎跪得後背直挺挺的,開始直線輸出,精準打擊:“胡婆子,你這話說的可不地道,咋的我爸不是替你兒子乾了一宿嗎?胡五叔不是說你腿腳不好晚上得照顧你,所以才央求我爸替班的嗎?這是第一宿,剩下的幾宿都是誰,要我一個個的說嗎?怎麼的我爸是自己非要上趕著替大家乾活是嗎?你們就不怕晚上做夢我爸去找你們嗎?再說了,我爸是因為團結友愛社員才出事的,要是這樣的事都不能得到認可,那以後誰還敢做好人好事?”

媽了個叉的胡老婆子,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又當又立,等你知道自家兒子大晚上跟知青搞破鞋,看你老臉往哪兒擱?

胡婆子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慣是個尖酸刻薄,胡老五也是村裡有名的懶漢,乾活頂頂垃圾的那種。

要是往常,胡婆子肯定要撲上去撕爛了蘇家大丫的嘴,可胡婆子迷信,叫蘇穎這麼一嚇唬,還真不敢再多嘴了,現在說是破四舊了,但她老婆子這這這...心裡頭發虛啊!

胡婆子瞪著怨毒的眼神拉著胡老五不停的往後退,同樣被蘇老三替班過的人家,以及曾經得到過蘇老三和劉蘭香幫助的人家,這會兒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了。

其實一開始就有些人覺得蘇老三家的人可憐,隊裡多給些幫扶也是應該的,不過這話說出來要得罪人的,是以剛才沒敢發聲,這會兒蘇穎大道理一套一套的,都上綱上線到做好人好事不被承認了,大帽子扣下來,壓得大隊長腦仁子直突突,而那些原本就有些可憐蘇老三家的人也敢站出來幫著說話了。

“要不就多給他家二百斤白薯吧,二百斤白薯也沒幾個錢,孤兒寡母的不就是圖個能吃飽肚子嘛,我看蘭香大妹子也不是那種貪得無厭的人。”

“是嘛,冬天多給些蘿卜白菜的,咱們村裡好幾百戶呢,每家也分攤不了幾個子兒,總不能讓做好事的人家把孩子給餓死了。”

“原先蘇老三在的時候,那幫這家幫那家的,活兒可沒少乾,這做人,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這個年代的人窮是窮,但大多數人的正義感還是很強的,蘇穎把前因後果說得清楚明白,很快就得到了許多村人的支持。

蘇穎趕緊趁熱打鐵,想把補償給定下來,她“砰砰砰”在水泥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大隊長,您看這樣行不,我家每年多要二百斤白薯,二百斤白菜蘿卜,村裡再免了我們姐弟的學費,這些錢分攤到每年是不到二十塊錢,再過6年,等我長到15歲成了人,村裡就不用再出東西了。”

當下的物價是很低的,不要票的東西

他們村裡人自己私下裡換,又要比供銷社更低一些,像白菜蘿卜白薯,基本上都是一分錢一斤。

蘇穎多提出來的這些個補償,按年算就是吃的4塊錢,四個娃的學費12塊錢,相當於大隊每年一共多出16塊錢,要是再算上青山村好幾百戶人家,上千社員的總數,平均到每個人頭上,也就是每年少得到8厘錢而已,還不夠一分錢呢,連一斤白菜都買不了。

大家心裡都有杆秤,老婆子小媳婦們心裡頭稍微一算計,也就都有數了,可以說蘇穎提的這幾個條件,確實是不算過分,人家要的也不多,就是個最基礎的保障。

再說學費這個事嘛,總歸也落不到他們普通村民的兜裡,許多人都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大隊長王大力見村裡有多一半人都願意,就打算答應下來,畢竟他也不想看孤兒寡母的犯難,之前不敢多給補償,主要是怕村裡人不樂意。

但眼瞅著大隊長神色鬆動了,又有個彆人開始抓著蘇穎說話難聽不放了。有些人就是,我可以沒有,但你也不能有,管你慘不慘呢!

“你看這沒了爹就是不行,蘇家大丫這麼小就嘴上不饒人,真是沒家教!”

“他家慣來是這樣的,原先蘇老三在的時候大丫就這樣。”

“將來誰要是娶了蘇家大丫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得叫她給嗆嗆死嘍!”

這些人嘴上說的是蘇家人,人群中默不作聲了半天的蘇大伯聽完站不住了。

他也是蘇家人啊,他在大隊的名聲可慣來是好的!這女人帶孩子就是不行!你瞅瞅這劉蘭香都把孩子給慣成個什麼樣子了!那小孩子家家的怎麼能出頭呢?真是傷風敗俗!

蘇大伯還想著運作運作,將來進大隊的領導班子呢,他可不想讓蘇穎壞了蘇家的名聲。

蘇大伯也不躲了,正義凜然的向前大踏一步:“咳...三弟妹你這樣做就不對了,乾什麼要給大隊添負擔呢?老三不在了,這不是還有我這個大伯呢嘛,我們一家子相互幫助,有多大的困難那也是能夠度過的。”

蘇大伯這話說的,多麼的冠冕堂皇,多麼的漂漂亮亮,正和了那些不想吃虧幫扶蘇老三家的人的心意,當下就有人順著蘇大伯的話拍巴掌誇了起來。

“沒錯!蘇老大說的對!這才是大好人呐!”

“可不是嘛,不給集體添麻煩!”

“還是蘇老大有正義感,大老哥就是不一般!”

蘇大伯得了誇獎背著手得意洋洋,覺得此刻自己有面子極了:“大家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但對於蘇大伯的這個神操作,大隊長王大力是看不懂了,這村裡大多數人都同意了,怎麼你們自家人還能不樂意了呢?這到底是要他這個大隊長怎麼樣!

蘇二伯剛才一瞅蘇大伯出場了,心裡就直覺要遭,都是一個鍋裡搶過飯的親兄弟,誰不知道誰啊?但這會兒全村的人都在,他不好再說什麼,隻是一口口抽著旱煙,眉頭皺得愈發的擰巴了。

蘇爺爺跟蘇奶

奶生前一共生了三個兒子,其中蘇二伯比蘇大伯沒小上幾歲,那是結結實實在家裡有過競爭關係的,小時候可沒少挨蘇大伯欺負。

但等蘇奶奶懷蘇老三的時候,前頭兩個兒子都十來歲了,所以蘇老三不懂蘇老大的套路,經常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蘇老三以為蘇老大是個好的,導致劉蘭香就也以為蘇老大是個好的,所以蘇大伯一說互相幫助這話,劉蘭香還真有些動搖了,畢竟她原本就是不願意麻煩外人的性格,這會要不是為了孩子,她也不能鬨這出兒。

但劉蘭香動搖了,蘇穎是不可能動搖的,蘇大伯這個人,她家上輩子就挨過一遭騙了!

隻不過蘇穎沒想到,上輩子她沒說這麼許多的時候,蘇大伯站出來了,可這輩子她都輸出完成,大半的村裡人都同意了,蘇大伯竟然還要站出來顯示正義?

不過好在蘇穎早有準備,她無聲的冷笑,臉上的表情裝作驚喜萬分:“真的嗎大伯?你真的願意養我們姐弟嗎?那行,村裡不用多給我家糧,也不用免學費了,等以後隻要我們四個姐弟餓了,就上大伯家吃飯去,要是沒錢上學了,就找大伯要去,要是我大伯不小心忘了這事,大家可都得給我家作證啊!要不然,今天都誰誇獎我大伯了,我可都記心裡了,我大伯要不認賬,我可是要帶著弟弟們上你家去吃飯了啊!”

蘇穎這小嘴一頓叭叭叭的突突,連珠炮似的,當下就沒人敢再搭茬了。

蘇大伯的媳婦兒蘇大嬸一聽,好家夥,這幾個小崽子居然要搶她家的糧食,那哪能同意呢?立即就開始猛掐蘇大伯的胳膊肉!那可是三個男娃!三個啊!都說半大的小子吃死老子,多養三個男娃她家還活不活了!

蘇大伯沒想到蘇穎居然這麼不敬重自己,竟然還敢反駁?還敢質問!他一時間也沒想好要怎麼應對,隻能硬撐著支支吾吾:“這...這個...你看...這話怎麼說的...”

蘇大伯抬頭看向蘇二伯,想讓親兄弟給撐撐場子,可蘇二伯早就撇過臉抿著嘴笑去了,該了吧蘇老大,今天讓大侄女給扒下了臉皮子,看你還怎麼裝!

劉蘭香就算是人再老實,再沒有心眼子,到了這會兒也看明白了,感情他大伯竟然是忽悠她家呢?這怎麼可以!她家老三可是蘇老大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啊!

其實也不怪劉蘭香跟蘇穎上輩子大意,蘇大伯這狗東西一般人是真想象不到。

當初蘇爺爺十幾歲就成了孤兒,走南闖北的跑商,攢下家業後遇上動亂的年代,就直接落戶到青山村娶了本地的蘇奶奶。說起來蘇爺爺也不姓蘇,是他一個好兄弟姓蘇,但替蘇爺爺擋刀死了,蘇爺爺從此就說自己姓蘇,要給好兄弟延續姓氏。但蘇爺爺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原先姓甚名誰,家鄉是哪裡人,蘇奶奶又去世了這麼多年,所以在青山村,隻有蘇家三兄弟才是至親血脈。

總之,劉蘭香此刻心裡的翻江倒海是萬般的難以言喻。

蘇穎看著她媽臉上的震驚和失落,抿著嘴沒說什麼,上輩子她不也是經過了許許多多,才

看清楚蘇大伯的真面目嗎?嗯,不過這輩子不會了。

事情發展到這兒,其實已經沒什麼可再爭辯的了,大隊長王大力也看懂了蘇大伯根本就不會幫扶蘇老三家,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

看村裡人都沒什麼意見了,大隊長王大力就出來拍了板兒,算是應下了蘇穎剛才提的要求,之後又安排人去倉庫再抬出來二百斤白薯,二百斤蘿卜白菜,幫著劉蘭香送回了家去。

今日村裡的這一番風波,各人心裡都有各自的感慨,有人覺著這家裡沒了男人日子是真的難過,有人說沒爹的孩子懂事早,沒瞅蘇家大丫小小年紀就得算計著柴米油鹽了,還有人說蘇穎嘴上不饒人,以後難找婆家,又有人說蘇大伯為集體著想,也有人說蘇大伯沒有人性,有人說小寡婦劉蘭香會來事,有人說劉蘭香倒黴克夫...

不過這村裡的事就是這樣,大家議論著議論著,也就過去了,誰家不是一大堆的活計等著乾呢,哪有閒心思專門盯著彆人看。

但蘇穎蘇大丫經此一役,算是在村裡同齡的小娃娃們中一戰成名了,好家夥,蘇大丫敢當著全村人的面,把大人都給懟的啞口無言,那可真不是一般的猛娃!

不過蘇穎心裡此時,正盤算著這剛到手的600塊錢怎麼花。

按照上輩子的經驗,這錢會擱到她媽手裡留到發黴,可這輩子,蘇穎不想這麼乾了,這早花出去早享受,再說她還能掙回來呢!

家裡的糧食都已經收拾到地窖裡了,蘇穎一邊琢磨著該怎麼跟她媽提花錢的事兒,一邊人工搗完了一小把稻穀,然後又把白白的新產大米專門放到一口小鍋裡煮。

她家一般不吃大米,一斤大米頂得上十斤白薯了,不劃算,所以根本就沒有備下石碾子,隻有一個蘇老三自己鑿出來的石碓子能手工去殼。不過就算是偶爾跟人換個一斤大米解解饞,也是不會輕易去掉外層的糠,那東西以後是喂雞使的,但這會兒人都吃不飽,是不可能給浪費掉的。

今天的一小把去殼的大米,是蘇穎專門給蘇諭弄的,誰讓蘇諭人小腸胃弱呢。

晚飯時候,蘇諭看著自己碗裡白白的粘稠大米粥,以及其餘人碗裡帶殼的稻穀湯水,陷入了沉思。蘇諭已經有力氣自己拿勺子吃飯了,下午那半小碗白薯湯還是管事兒的,但他這會兒卻有些下不去手。

劉蘭香問:“怎麼不吃飯?要不媽待會兒喂你?”

蘇諭抬頭,看向劉蘭香的碗說:“不白。”

他以前見過大米沒去殼的樣子,但沒見過周圍有人吃這種沒去殼的大米,就連宮裡最底層的小太監也是不會吃這種米的。

劉蘭香沒有起疑,兒子這個年紀,正是對什麼都懵懵懂懂的,她解釋道:“你人小,胃裡受不住那種帶殼的,就得吃這種的,趕緊吃吧,可香了。”

老二蘇茂從飯碗裡抬頭:“小弟你趕緊吃!咱家過年也喝不上一回大米粥呢!可好吃可甜了!”

蘇穎沒說話,但老三蘇誠的頭已經點得快把自己腦袋給晃暈了。

他人小,所以吃不一樣的,可老三蘇誠不也才5歲嗎?

蘇諭攥了攥自己的小手,依舊軟綿綿的,沒有多大的力氣。

他看劉蘭香和三姐弟都吃的呼嚕呼嚕的,香的不得了,便也拿起了勺子往嘴裡送。

當沒完全晾乾的新大米一入口,蘇諭就明白二哥蘇茂為什麼說是甜的了。

因為沒有經過陽光暴曬,也沒有經過長期的穀倉存儲,做出來的大米粥,就是甜滋滋香噴噴的。

蘇諭吃了小半碗,覺得身上熱乎乎的,他把碗朝著劉蘭香那邊一推:“飽了。”

媽的,他上輩子叫進貢的官員們給騙了,他們給他呈上來的根本就不是當年新產的大米!連味道都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