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嫻在聽到狼狽的老李說白家的那小姑娘,在吃過自己送過去的東西後翻臉就跑的時候,詫異之餘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倒是沒想到,昨晚才在自己跟前表現得像隻小狐狸和小白兔結合體的Omega,發起火來竟然這麼凶。
不過,將來要是進了葉家的門,凶點不是什麼壞事。
葉永飛看她端著最愛的骨瓷茶杯出神,生怕她又像上次那樣不小心打碎又心疼得不得了,忙走過去坐下,順手接走還剩大半杯的紅茶,輕放到配套的杯托上,摟住她的肩膀輕聲提醒:“該出門去顧家了,晚上還有其他事情呢。”
陸嫻順勢靠在葉永飛懷裡,輕輕抱了抱他:“我沒忘。”
老李見此情景,識趣地起身離開。
守在客廳旁邊的管家卻在陸嫻側過頭的瞬間,成功接收信號,微微頷首退遠,躲到葉永飛聽不見的地方,拿出手機給上午才更改過備注的聯係人打電話。
對於葉家來說,不管白玥的態度如何,也不管她做了什麼,白家既然收了錢,那事情就必須辦得妥妥當當。
接到電話的人顯然也是明白這一點的。
因此,掛上來自葉家管家的電話,原本坐在書房裡正高興地打著新算盤的白文誌,氣得站起來砸了手邊的茶杯。
玻璃茶杯質量驚人,盛著熱水被摜在地上,厚實的杯壁居然沒有一絲裂紋。
白文誌被飛濺出來的熱茶燙到露在外面的腳背,憤怒地拉開椅子走過去,又狠狠踢了一腳。
這一次,茶杯徑直撞上牆壁,發出咚地一聲脆響後,從杯口處炸開密密麻麻的裂紋。
而這接連兩聲異響,終於將沉浸在天上掉下來五千萬喜悅中的周媚叫醒。
她茫然地趿拉著印滿品牌logo的棉拖鞋推門進來,一眼瞧見書桌腳下那灘水和混在裡面茶葉,莫名其妙地看著臉色鐵青的白文誌:“好端端的你發什麼脾氣?剛剛送茶給你的時候我不就提醒過你了麼,讓你等會喝,至於發這麼大的火?”
白文誌黑著臉坐回椅子上,暴躁地敲了敲桌面上的手機:“你眼裡也就這麼點事!”
周媚急了,蹙眉瞪著他:“不是,你什麼意思?我伺候你還伺候出錯來了?”
白文誌閉了閉眼睛,沒心情也沒精力跟她吵架,強忍住再摔東西的衝動,冷聲道:“是你那好閨女!她本事大,翅膀硬,跑了!葉家來電話讓你給個交代呢!”
周媚一噎,沒想到是這麼回事,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不安地小聲嘀咕:“她敢跑?……不能吧?”
白文誌拿眼剜她:“那個混賬玩意兒什麼事乾不出來?你趕緊找人去!找到人直接給葉家送回去!”
周媚不服氣地張了張嘴,想說你自己怎麼不去找,看到書桌上堆得亂七八糟的文件和正亮著的電腦屏幕,哎了一聲,關上門去找不知道高興時扔到哪兒去的手機。
而她們口中的混賬玩意兒,此時已經在朋友的陪伴下冷靜下來,正拿著順來的秋月梨,邊吃邊看著窗外的風景。
“月亮,你真要回去啊?不再想想?”好友趙靈看著最後三秒的綠燈,放棄搶秒,老老實實減速停車等紅燈,一臉期待地看向副駕駛上好像丟了魂兒似的人,希望她能給出一個不同的答案。
偏偏白玥堅定的樣子像是要入黨:“是,回去,不用想。”
因為想了也沒用,周媚既然能鬆口,不用猜都知道她肯定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白家的白潤食品現在資金鏈斷裂,最缺的就是錢。
雖然她沒能問出葉家給了多少,但她可以肯定絕對高於自己答應的三千萬。
周媚最會算賬,能讓她說出那堆違心的話,高出的肯定不止一千萬。
所以,葉家最少出了四千萬……以前隻是一個有點小錢排不上名號的白家,她都甩不掉,遑論現在還多了個掏了大價錢的葉家?
真的一走了之,她又能去哪兒?才能算是跑掉?
可她的名聲已經差得整個雲海人儘皆知了,葉家到底看中了自己哪裡呢?能這麼值錢?
明明葉星對自己的態度很冷淡啊——白玥想不明白。
趙靈不知道其中細節,以為白玥這次找自己哭仍是和以前差不多的理由,看她陰沉著的臉,同情且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心想這要是換成她,她非得把白家攪得天翻地覆不可,實在不行也得跑得遠遠的,再不讓他們找到自己。
不過她知道,她不是白玥,真的換成自己,未必就能處理得多好,便不說話了。
白玥聽到趙靈歎氣,快速啃完手中的梨,將核扔進腳邊的小垃圾筒裡,笑眯眯地看向她:“乾嘛?就這麼希望我溜之大吉啊?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趙靈欲言又止,聽到後車催促的鳴笛聲,沉默地踩下油門,繼續開車。
白玥看她不理自己,脫掉腳上的鞋子盤腿坐在副駕駛,抱著手臂說:“那可不行,我不能走,我舍不得你,還有我的事業剛有點名堂,就這麼都扔了多可惜。”最重要的是她要找的人也在這裡,跑不了啊。
趙靈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白玥又笑了起來:“不過你放心,我這麼機靈,不管乾什麼都吃不了虧的,你不用替我操心,等下把我送到小區門口你直接回去。”
“好。”趙靈無奈地答應,心裡卻忍不住想,怎麼可能放心,知道你是強,不想讓我看到你的狼狽在嘴硬罷了。
車子在白家居住的高檔小區門口停下,白玥站在門口直等到親眼看著趙靈開車離開,才深吸一口氣轉身往小區裡走。
小區不算很大,臨河而建,北面幾棟高樓錯落,南面朝水建了幾座小彆墅,最中間的那棟就是白家的。
白玥走了一會兒,步子漸漸慢了下來,直到和白家的彆墅後牆齊平,她乾脆停下看著眼前柵欄上攀爬著的月季。
視線放低,被枝葉掩藏的柵欄底下垂著一根手指粗細且生滿鐵鏽的鏈條。
瞥見鏈條所在的位置,白玥平複下來的心緒又忍不住亂了起來。
她捏緊雙手,任由掌心印出小小的月牙,聽著口袋裡想起的手機鈴聲,一步步走向那扇她早就厭惡的大門。
鈴聲響到門前結束,白玥不以為意地走進彆墅,習以為常地聽著裡面傳來的怒罵。
“小婊子真是翅膀硬了,連我的電話都敢不接,到底是撿來的小雜種……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居然跟我說……”周媚正因為白玥沒接自己電話咒罵著,不經意抬頭看到那張熟悉到嫌惡的臉,差點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你還知道回來。”
白玥略過她,徑直回到一樓角落裡最小的房間,轉了一圈發現好像沒什麼值得帶走的,又空著手出來。
周媚看不懂她在轉悠什麼,聲音涼涼的:“你這是做什麼?”
白玥本不想搭理她,聽到她明知故問,緩了兩口氣終究是沒忍住轉了回來:“我應該做什麼?你告訴,我現在應該做什麼?”
“不是……”周媚當了白玥整整二十年的養母,用尖酸刻薄的嘴臉面對這個養女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可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大聲質問,腦子都懵了。
但也僅僅隻是一瞬,她就找回了狀態,尖著嗓音吼了回去:“你應該做什麼你還用問我嗎?啊?你不乖乖跟葉星回葉家,你跑到這裡來乾嘛?還有你在短信裡問我把你賣了多少錢是什麼意思?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呢?”
白文誌聽到周媚的聲音,也從書房出來,看到白玥就在家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想起剛剛周媚嚷嚷的話,氣得三步並兩步過去,揚手就是一耳光。
白玥被打得臉朝一旁歪去,耳朵裡嗡鳴不止。
周媚捂著心口,看到白玥臉上浮起來的紅印,連忙上去把人拉開,聲音也恢複正常嘗試說理:“牙牙,這事兒你真不能怪我和你爸,你這孩子確實太不聽話了,當初是你自己說的要給我們三千萬,拿不出來你就去相親,和葉星那本來也是你占便宜……”
“話都是你自己說的,現在白潤撐不下去了,我和你爸也是沒辦法,人家葉家願意幫忙,隻是讓你做個暫時沒名份的女朋友而已,你不要說的那麼難聽,也不要把誰想得太不堪,這對你對我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好事?”白玥眼眶發紅,聲音顫抖,“可是你們說好了給我半個月的,還沒有到時間——”
白文誌推開擋在跟前的周媚,煩躁地擺擺手:“彆說什麼時間,也彆說什麼說好,你是能說好,白潤能不能扛過你的時間誰來說好?走,我送你去葉家。”
白玥躲開白文誌的手,往後退了兩步:“不用,我自己去,你們打電話和葉家說一聲。”
原本,她也是打算回來收拾收拾東西,自己滾蛋的,忘記了上次喝醉回來時已經把該帶走的都帶走了。
行屍走肉一般離開白文誌的房子,白玥頂著臉上的紅印離開小區,在馬路對面買了一隻口罩戴好,又打車回酒店,發現自己放在裡面的所有東西都不見了,強忍住想要當場報警的衝動,再次下樓。
距離網約專車到來還有三分鐘的時間,白玥站在酒店門口的路邊,愣愣地看著四季常綠的花壇,心裡卻像一片荒漠。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沐浴著傍晚時分特有的橙色金光,本就落寞的身影更加寂寞,活像一座不會動的雕像。
以至於開著車子找過來的葉星,在看到那道背影時,差點以為自己眼花,認錯了人。
不過就算認對了,她依然覺得不對。
因為那一眼,她分明感覺難纏的八爪魚,變成了一隻好似無家可歸的流浪狗……所以,她肯定是認錯了。